第六十八章 安逸生活的终结

空心的泡芙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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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六十八章 安逸生活的终结

    英国南部十月的天气还有些许闷热,一场不过十来分钟的小雨带来了丝丝清凉,夹着些许潮湿的水汽,一阵微风透过开着的窗户轻扬起淡黄色的窗纱潜进这件雅致的琴房。

    只见琴房里,一架黑色施坦威钢琴前正襟危坐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小孩儿顶着一头柔软微卷的黑发,蓬松的刘海下一双漂亮的眼睛微微闭着,长长的睫毛翘起可爱的弧度。

    苹果般粉嫩的脸颊有着孩童特有肉嘟嘟的婴儿肥,红润润的小嘴轻轻抿着,嘴角边有一个浅浅的梨涡,此刻小小的脑袋随着音乐正轻轻晃动,全然一幅身心投入的模样。

    笔挺的白色衬衫外是一件相当精致的灰格马甲。搭配同款的灰格小西裤加上一双贼亮的黑色小皮鞋,一身标准的英国范儿衬的小孩儿绅士极了。6岁上下的年纪却透出一股超越年龄的静怡气质。

    此时一首相当有难度的《喷泉》 正从小孩儿看似柔嫩却极有力度的十指间流淌而出,虽然感情表达还稍有欠缺,但是音色相当饱满,且演奏足够熟练流畅,如果不去看那端坐在钢琴前的小人儿,闭上眼很难想象这样具有一定难度且优美的旋律是出自那么小的孩童之手。

    年今言无声的站在琴房门口,静静的聆听着愉悦动听的旋律,长途旅行的疲惫似乎就在这短短数分钟内被慢慢冲淡,心底里有一股说不出的柔软渐渐绕满全身。

    乐曲已近尾声,小孩儿缓缓睁开眼睛,娃娃般浓密的睫毛下是一双璀璨如星的眼睛,漆黑的瞳仁如浸透在泉水中的墨色琉璃。透着无尽的光彩。然而当小孩儿敲下最后一个音符时,那因为音乐而点亮的光彩却转瞬即逝。

    蒜苗高的小人儿收回白嫩的手掌,严肃的放在膝盖上,小小的脑袋习惯性的垂了下来。仿佛刚刚弹奏出那动人乐章的并不是自己。

    像是被温热的水泡软的棉花一般,看着眼前的小人儿,心酸的疼惜爬山心头。年今言深深吸了口气压下那此时对他来说多余的情绪,以一种温柔到极致的嗓音轻轻唤道:“唯唯,uncle来了。给你带了礼物哦!”

    乍然听到声音,小孩儿猛的转过身来,原本平静的漆黑眼眸里闪过无法掩饰的惊喜。身体迅速做出反应,两手一撑熟练的滑下琴凳,唯唯像个归家的小羊羔般投进此刻朝他展开双臂的男人怀里。

    没有像普通孩子那样叽叽喳喳的询问、也没有兴奋的索要礼物,只是乖巧的埋在那熟悉温暖的胸膛里,用稚嫩的嗓音软软的喊了声“uncle”。

    只这一句“uncle”年今言只觉的自己似要被融化一般。

    “乖!跟uncle去客厅吧,uncle给你带了很多你喜欢的东西!”有些心疼的揉了揉小孩儿柔软的黑发,泛滥的温情几近淹没他,年今言只觉恨不得能再多付出一些多给与一些。

    当矜涵结束私教课程,匆匆赶回家中时,唯唯已经趴在男人厚实的肩头睡着了,轻轻将孩子放进床铺盖好被子,又小心的掩上房门,两人回到书房。

    “要来杯咖啡吗?上个星期安佛儿托朋友从牙买加带了些正宗的蓝山咖啡,”得到肯定的答复,矜涵打开特意买来的虹吸式咖啡壶,开始装水、钩好滤芯、点火。一系列操作相当熟练。

    其实平日里这台咖啡壶的使用频率并不太高,矜涵还保留着在国内时喝茶的习惯。所以这台咖啡壶只有在某个人来时才会发挥它的功用。六年了,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的时间,六年足够改变很多事情。六年也令两人之间的感情升华到了另一个高度,胜于朋友已成亲人一般。

    当年因为有年今言的帮助,矜涵顺利的离开A市隐居到了英国南部的这个小镇,这个人口不足一千的小镇环境极其优美,因受世界上最大的一股暖流墨西哥湾暖流的影响,这里虽然冬季也会飘雪但是基本上算是冬无严寒,夏无酷署相当适宜居住。

    除此之外因为地理位置比较偏僻,所以尽管风景优美。但小镇的知名度并不高。少有外来客到这里观光,小镇居民的生活因此甚少受到打扰。于是这镇上的居民都保留着温和淳朴的本质,人们自成一格的悠闲生活方式很得矜涵的喜欢。

    如今,她在这座小镇唯一的一所中学里任音乐老师,每周只有三节课,课业相当轻松的她私下里也带了两个在钢琴方面具有一定天赋的孩子,当然她还有一个最最重要的学生那便是她的儿子—“唐忆唯”

    放松全身的肌肉,卸下内心的疲惫。年今言放任自己陷入柔软的沙发里,接过矜涵递来的咖啡,凑近深深的嗅上一记,那浓郁的咖啡香沁入心腹,小心的抿上一口,蓝山咖啡特有的浓郁、均衡、富有水果味的甘醇感瞬间充斥了整个口腔,满足的叹息一声,他觉得没有什么能比此刻喝上这样一杯咖啡来的更加幸福。

    “矜涵,你这煮咖啡的手艺越来越厉害了,若有一天开家咖啡馆想来定是门庭若市啊!”

    抬头看向坐在吧台边的女子,灯光下那侧脸显的分外柔美恬静,每次坐在她的身边好像都能获得一种难以形容的温暖的力量。那股力量会抵消掉他所有的疲惫与负面情绪,仿佛只是这么简单的同处一个空间就能让自己活得极大的满足。

    垂下眼睑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年今言对于自己这样的心态很是无力却也不打算控制。自己对这个女人的喜爱并没有因着她婉转却坚定的拒绝而消失,也没有因着时间的流失而渐淡,反而随着了解的深入而愈加浓烈,只是那种渴求渐渐变的不再急切,似乎得到回应已经不再是他所追求的目的。给予她们母子尽可能无负担的呵护成了他这么多年来努力做着的事。

    伸出纤细修长的手在灯光前轻晃了下,矜涵笑着打趣道:“你忍心让我这双弹钢琴的手专门去煮咖啡吗 ?”

    因着这么多年的相处,面对这个真心对待自己呵护自己,甚至从某方面来说给与了唯唯如同父爱一般关怀的人,她早已卸下所有心防,敞开心扉用最真实的自己接纳这个人,不是不懂他的给与、不是不懂他的真情,不是不懂他所盼所求。

    六年来不管他的事业有多么忙碌,每一个节日、每一个特别的日子他都一定会出现在这里,他给与自己的何止是朋友间的关爱,对她而言他已是胜似亲人的存在。看着那想要掩饰却仍不小心透出些许深情的湛蓝眼眸,矜涵只觉得一股酸疼直冲鼻端。

    许是察觉到了什么,不想给对方增加感情的负担,年今言体贴的移开视线转移了话题

    “唯唯最近怎么样?治疗有好转吗 ?我今天发现小东西的状态似乎好了很多。”尽管他给唯唯请来的专职治疗师瑞查每个月都会向他汇报治疗进展,然而他依然不能完全放心。

    说到唯一的儿子,矜涵面上轻松的表情瞬间隐去。六年前的那场意外经过医生的努力最终挽回了一个孩子的生命,哥哥唐忆唯活了下来,然而妹妹唐诗唯却还没有离开母体便已经坠落。当时的她看着睡在保温箱里的唯唯,眼泪止不住的流,一面感激老天的慈悲让她至少还留住了一个孩子,一面又怨恨老天的不公,为何要带走她的另一个孩子。

    在国内小心躲避着那人的寻找并花了大半年时间调养好了自己和孩子的身体,在家人以及年今言的配合下,带着孩子悄无声息的来到了英国的这个小镇。

    就在她平复了心情,以为日子终于可以稍稍稳定下来。然而一年多过去了,就在唯唯快两岁的时候,她发现她的唯唯不喜欢说话、不喜欢交流、不喜欢玩闹,不喜欢小孩子应该喜欢的一切东西,小一些的时候以为只是孩子的个性问题,还曾经为了孩子的过分乖巧而心疼,然而却忽略了背后的真相。那个可怕的病症名词猛的袭来,狠狠砸在心上直叫人喘不过气。

    原本抱着的侥幸心理最终还是落了空,在经过了一系列专业检查后,那个惧怕的名词落在了唯唯的身上——儿童孤独症谱系障碍

    然而不幸中的万幸是,医生在确诊了病症的同时也告知矜涵,就孩子的症状来看情况并不算严重,因为发现及时孤独症越早认知、早干预、早训练,病症就能得到不同程度的控制和改善。

    于是从那一日起,瑞查这位国际鼎鼎大名的儿童孤独症专家成了唯唯的专职治疗师。年今言甚至为了唯唯在小镇上建了一间专门的治疗室,并请来专业的中医师给唯唯进行了经络穴位按摩、中药、针灸。

    在中西医的共同努力下,唯唯终于在三岁那年开口喊了妈妈。治疗依然在继续着,虽然跟小时候比已经好了很多,但是矜涵的担忧始终无法停止。

    小小的唯唯口齿不够伶俐、性格异常孤僻,在这个小镇上连一个真正的朋友都没有,同龄人都不太愿意跟这个少话又孤僻的孩子玩在一起。

    然而上帝关上了一扇门,就一定会打开另一扇窗,唯唯平日里看起来总是那么安静,没有什么可以吸引他的注意,甚至是她这个母亲有时都很难得到他的关注。

    然而三岁那年,唯唯突然对钢琴产生极大的兴趣,小小的一个人儿竟然乘大人不在爬上了对他来说还有些高的琴凳。等到矜涵接完电话回到琴房时,被里面传来的叮叮咚咚的声音给震在了门口。

    那断断续续一听就是用一根手指敲出来的声音,在她细细听过后,惊讶的发现竟然很像昨天晚上她给唯唯唱的安眠曲曲调。

    眼眶陡的酸胀起来,有什么热热的东西要从里面涌出。半响抬手拭去眼角的湿热,矜涵展开笑脸迈了进去,于是从那一刻起母子俩找到了一种自然而和谐的相处方式,一个共同的爱好使得他们的感情愈加亲密。

    唯唯对她的依赖也越加浓厚。矜涵有时夜里醒来会紧紧抱着怀里的儿子落下感恩的泪水。钢琴不只给了自己努力生活下去的动力,也给了自己和儿子共同展开未来生活的机会和希望。

    虽然一切看起来都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但唯唯的病始终是她心底里最深的担忧,孩子一天不能独立生活,面对社会、她身体里的那根弦就一天不可能放松。

    看着眼前那低垂的颈项,略带愁容的精致面容,年今言觉得心疼极了,恨不能再多分担一些。

    “带上唯唯跟我回伦敦吧,那里的医疗环境和设备比这里好上太多,美国的波特教授近期要到伦敦来进行医学交流,他是这方面的权威,我已经托朋友帮忙跟他预约了时间,下个星期我想让他给唯唯再做一个全面检查。所以……矜涵你就当是为了唯唯,跟我回伦敦吧”

    低哑醇厚带着浓浓关怀的嗓音,这个男人总是赶在前面想到自己所想,做到自己该做的,抬起头,男人说话间已经离开沙发来到面前,近190的身高即使半蹲着,也与坐着的她差不多。

    那双蕴着脉脉浓情的似大海般深沉的眼眸就在面前,矜涵有时候真的不知道自己何德何能可以得到这样一个人的倾心相待。

    不是没有动摇过,每当看到唯唯乖巧的依偎在他的怀里,她曾想过,要不就这样吧。这样的一个人、这样的一份感情自己除了顺应已经想不出其他报答的办法。

    然而每当产生这样的心情时,一张同唯唯像了7分的脸庞就会骤然浮现脑海。该恨的不是吗?那个自己为之付出所有掏空一切爱恨的男人。

    那个顶住了唐家凶猛报复的男人,那个疯了一般四处寻找自己的男人。那个让自己无数个夜晚泪流不止的男人。

    怎么办?即使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牵连,可是唯唯,这个融合了两人血脉的结晶,时刻提醒着她,那个男人的存在,提醒她曾和他有过的所有纠葛。即使不想回到过去想要重新开始,可是心底里的那个人影就算些许模糊但却牢牢盘踞在那里。

    无法摆脱过去的自己、无法献出完整感情的自己,根本不配和今言在一起。那对他来说是一种亵渎、更是一种伤害。

    来到英国的第二年,大哥唐子谨给她寄来了一份信,当她看完这封信时,只觉得全身冰冷,手脚麻木,甚至于连将信纸折起塞回信封这样简单的动作都无法完成。她以为自己会哭,然而当真正抬手抚上脸颊时才发现竟没有一滴泪流下。

    那一刻她才知道原来眼泪不是悲伤的唯一表现,原来人真的可以痛到连泪水都瑟缩着无法溢出。那一刻她相信自己不可能再给予原谅。那一刻她真正体会到了恨的滋味。

    一场骗局、一个谎言令她失去了她最珍贵的孩子,也彻底毁掉了她的生活。

    抿了抿唇,收回飘远的心神,矜涵垂着头看着自己交握的双手,开始纠结起来……

    “回伦敦?我怕……你知道他在伦敦近期又收购了一家金融公司,我……”

    裘靖全世界疯狂找寻自己的行径毫不掩饰,家人也未曾隐瞒。因着她跟年今言的关系,裘靖始终紧盯今言,英国是他的大本营,裘靖不曾放过任何可能,然而今言的防范措施做的极其细致,加上唐家的配合,时不时丢出些许烟雾弹误导某个已经无头苍蝇般的男人,矜涵的行踪竟然在六年间得已一直隐藏。

    如今那个疯狂忙乱的男人已经渐渐沉淀了下来,盲目寻找不只没有得到他想要的信息,反而让他被希望后一次次的失望折磨的精疲力竭。

    于是除了任在多方打探外,紧盯唐家跟年今言的行踪动向成了他的固定项目。英国伦敦也在他多年的努力下,终于渗透了自己的势力。他相信只要不放松终能找到他想找的人。

    伸出手,很想抚一抚那垂落在眼前锦缎般的长发,然而终究是捏了捏拳头按捺下心里的渴望。

    “矜涵,六年了,够了!你们母子不欠他什么,真正应该感到愧疚和不敢面对的应该是他,跟我回伦敦吧!或许回到A市更好,如今的你应该有勇气面对过去,解开心结开始全新的生活。”

    一个有你有唯唯有我的全新生活,这一句是他多年来埋藏在心底最衷心的期盼,然而此刻的他却没有勇气说出来。

    抬起头,忽略心中突然泛起的阵阵不安,矜涵不想在眼前的这双充满期待的眼里再看见失望,她轻轻的点了下头

    然而此时的两人不知道,安逸的生活终将被打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