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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馆三楼临街的一间包房里，靠窗站着四个人，将楼下方才发生的一幕，都瞧在了眼里。站在中间的一位正是闻香教圣姑王可珂，她左手边是护法洪文魁，右边是北直隶大传头赵高明，身后站着一个二十来岁的白脸年轻人，赫然便是赵静虎。
“这个打抱不平的年轻人是什么底细？不像是普通人啊？”王可珂问道。
“他叫王定光，半个月前来榆园军中报信，说是蹈东法师被清军抓去了。”赵静虎答道：“这些日子，榆园军的营盘内颇不平静，前天晚上一众头领在议事大厅开了一晚上的会。估计是在商量营救蹈东法师的事情！”
“蹈东法师被捕，榆园军肯定坐不住了。”赵高明断言道：“看来一场大风雨就要到来了！”
“什么？蹈东法师被捕了？他的行踪一向十分隐秘，连咱们闻香教都无法掌握他的准确去向，而且还有高手保护，清军怎么可能轻易地就抓获到他呢？”王可珂轻蹙娥眉，狐疑地说：“难道榆园军内部出了内奸？”
“圣姑猜的不错！”赵高明说：“那日，总督张存仁召我去总督衙门训话，再次申诫：我们闻香教不得再有传教行为！正巧梅勒章京武拉禅来访，我告退的时候，故意慢走了几步，听了一耳朵他们的谈话，清军在榆园军中安插奸细是确定无疑的！可惜，却不曾听到他的姓名。”
“哼哼！禁止我们传教！”王可珂愤怒地说：“这才过了四年，清廷就不讲信义了！”
“唉，想当初……”赵高明追忆起了往事。
顺治元年春，闻香教第三任教主王可就为了报家族的血海深仇，在北京京畿郊外，毅然投效了大清摄政王多尔衮。王可就也因此被摄政王多尔衮加封为参将，并抬籍入了汉军旗。可是，闻香教与满清的蜜月期，很快就因清廷在军事上的诸多重大胜利而提前结束。先是王可就被清廷限制在北京城里，形同软禁；紧接着，摄政王多尔衮就下令：禁止闻香教传教！
赵高明摇了摇头，掐断了思绪，有些激动的说：“现在清军还没有占领全天下，就已经开始卸磨杀驴了，这要是以后坐稳了天下，说不准还会做出兔死狗烹的事情来呢！”
“我这次潜至大名府，秘密与你会面，为的就是挽救圣教大业！”王可珂盯着赵高明的眼睛诚挚地说：“赵伯，您年轻的时候就曾跟随我的祖父——弥陀教主开创基业，后来又辅佐我的父亲——弥勒教主与徐鸿儒在郓城起义，再后来您跟随现在的教主——我的堂兄，一起投效满清朝廷。从创教至现在，一路筚路蓝缕，您为圣教立下汗马功劳！您辅佐了我们王家老少三代人！”
她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现在，我圣教已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我已决意另起炉灶，创建清茶门教，联合天下抗清势力，驱除鞑虏，弘扬圣教！”她紧紧握着赵高明的手说：“赵伯，做这样惊天动地的大事，还需要像您这样的教中元老们来保驾护法啊！”
一席话让赵高明的思绪眨眼间飞至几十年前，创教教主王道森讲经布道的场景又浮现至眼前，无论多么奥涩艰深的教理，他都能用浅显易懂的俚语说辞解说清楚，他那富含磁性的声音里，充斥着诲人不倦的热情；思绪又飞至天启二年，继任教主王好贤慷慨激昂的演说犹然回荡在他的耳边，在那热血沸腾的岁月，有多少患难与共的好兄弟，为了圣教大业，慷慨捐躯？太多太多，数也数不清；转瞬间，思绪又飘至四年前的春天，第三任教主王可就为了家族的血海深仇，就在北京京畿郊外，毅然投效了大清摄政王多尔衮，当时他也在场，他还清楚地记得，那天沙尘暴肆虐的情形，他就跪在王可就的身后，聆听高高骑在马上的大清摄政王多尔衮的训话，漫天飞扬的尘土钻进他的鼻孔，痒的难受，却不敢咳嗽。。。。。。唉，往事不堪回首！
赵高明的情绪被往昔的旧事所熏染，感动的单膝跪地说：“我老赵为弘扬圣教，甘愿赴汤蹈火！”
王可珂夸奖道：“好！我就知道赵伯是忠肝义胆！”她将赵高明扶起，又接着说：“过两天，我们仔细商议一下，定个日子，把教内各地的传头、会首都集中到大名府来，商议成立清茶门教的大事。”
赵高明慎重地说：“的确要好好商议一下！我担心教中会有人持反对意见！”
“嗯，这个我知道，所以这次才先来跟赵伯你商量！”她又说：“扭头对赵静虎说：“静虎，你现在不是已经加入榆园军了吗？我们是否可以将你伯父听到清军安插奸细的事情告诉榆园军的首领呢？”
“这个……”赵静虎为难地说：“榆园地处三省交界，共由八支义军组成，他们之间互不统属，属下只是刚刚加入其中的一支义军，位卑言轻，这样重大的事情，咱们既无真凭实据，也无确切的姓名，恐怕诸位首领不会轻易相信！”他顿了一下又说：“况且，咱们闻香教以前一直都在替满清做事，榆园军更不可能相信我们说的话了！”
“是我考虑欠周详了！”王可珂揉了揉太阳穴.。
赵静虎皱着眉头说：“这次阎尔梅被捕，榆园军一定会进行解救！俺现在担心，清军会对榆园军的行动有所防备，甚至设下陷阱！“
王可珂斩钉截铁地说：“那咱们就更得帮助榆园军了！至于方法吗……”她陷入了沉思：“我需要好好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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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定光回到榆园军彭营之后，便接到守卫的通知：大头领将在议事大厅召开会议，各位头领都必须参加。
王定光还从来没去过议事大厅，这次召开全体头领大会，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他让守卫在前边带路，穿过了好几道关卡，走了约莫有一顿饭的功夫，就看见一座二层楼的木质建筑矗立在莽苍林海中，这便是榆园军彭营的议事大厅了。
这座议事大厅虽然构造粗犷，但却气势恢宏。檐间悬着一块漆金的匾牌，上书三个斗大的金字“聚义厅”。大厅呈正方形，占地足有一亩，厅内宽敞明亮。
大头领彭万年高踞正座，左手边四位，坐着军师周崇礼以及其他几个文人谋士，右手边坐着胡正功、罗振刚、张纪君、林精诚、杨计武、候国财、刘立方、田雯等十几位大小头领，大厅外，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守卫森严。
王定光在守卫的引领下，坐在了末座。又过了一会，人才算是到齐，大厅里满满当当坐了一屋子人，大大小小的头领、头目，少说也有几十个。
彭万年见人已到齐，咳嗽了一声，清了一下嗓子。
军师周崇礼立刻站起来大声说：“大家静一静！现在开始议事！首先请大头领讲话！”
彭万年从座椅上站了起来，一双铜铃大的眼睛将会场扫视了一圈，大厅内立刻鸦雀无声。他满意地点点头，威严地说：“这次蹈东法师被捕，咱们榆园军自然是义不容辞必须要去救他！消息是咱们彭营最先得到，所以这次营救行动就以咱们彭营为主！”
他的话刚一说完，下面就开始窃窃私语。
“太好了！每次都是曹州的张营主事，这次终于轮到咱们了！”
“就是！论人数，论兵力，咱彭营不比他张营差多少！凭啥每次都是他们说了算？”
王定光还是第一次听到榆园军内部这种不和谐的声音。
不过彭万年仿佛对这样的言论挺欣赏，他又继续讲道：“这次行动，咱们榆园军八部共同出兵，负责攻打大名府城，而内黄县的武昌王李茂根部，负责阻击卫辉的满清援军。一定要狠狠地打击一下那个新来的三省总督的嚣张气焰！”彭万年声音不高，但中气十足：“他们抓走了蹈东法师，咱们就端掉他们的老巢！”
这话刚一说完，下面就一片沸腾，大厅内立刻热闹了起来。
“对！端掉他们的老巢！”
“着哇！打那个鸟总督！”
“看来狗鞑子皇帝还挺重视咱们！派了那么大的一个官来陪咱们消遣！咱们可不能让狗鞑子皇帝失望，一定要好好修理修理那个鸟总督！”
“那个鸟总督的官很大吗？他的官名叫什么来着？军师您给说说！”
众人起哄：“对啊！对啊！军师，您给说说！”
周崇礼清了清嗓子，大声说：“这个总督名叫张存仁，原先是浙闽总督，打败并杀害了鲁王的部将方国安、马士英等人。可能是咱们最近折腾的太起劲，狗鞑子皇帝就把他派过来对付咱们。他的官名有些长，你们听好了！”他故意停顿了一下，发现众头领们一个个瞪大了双眼，竖起了耳朵在听他说话，心中十分得意：“挂兵部尚书衔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总督直隶、山东、河南三省，巡抚保定等府，提督军务、粮饷、管理河道兼巡抚事。”
王定光心中一阵无语，这官名也太长了吧!念出来跟绕口令儿似得！
果然，许多人都与王定光英雄所见略同。
“嚯，这鸟官的名字还真够长的！长得俺都记不住！”
“官名这么长，那一定是个很大的官吧？军师您给咱分解分解，到底有多大？几品官？都负责些啥？”
周崇礼摇头晃脑地解说：“挂兵部尚书衔——是为了节制地方军队；兼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表明他有监察地方官员的权利；至于总督直隶、山东、河南三省，巡抚保定等府，提督军务、粮饷、管理河道兼巡抚事嘛，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一句话，在北直隶、山东、河南这三省地界，他是上马管军，下马管民，权利非常大！而他的主要职责嘛，就是专一征剿咱们榆园军了！他的官阶则是从一品！”
王定光听得口中倒吸凉气儿！战区总负责人？这尼玛军政一把抓，权利无限大！放在后世，妥妥的副国级领导啊！
大厅里先是一阵沉寂，而后议论声嗡嗡嗡交织成了一片。
“好家伙！这简直就是一方诸侯嘛！”
“这狗鞑子皇帝也太他娘的瞧得起咱们了！居然派来个一品官！”
“这龟孙总督的官倒是挺大，就是不知道能耐大不大？”
“常言道：新官上任三把火。不晓得这鸟总督会冒什么坏水？”
“哈哈！管他什么新官上任三把火！我看，咱们先把他的屁股烧着了再说！让他做不了这个鸟官！”
大小头领一片乱叫，厅内轰然一片。
彭万年站起来，双手虚按了一下，示意大家噤声：“现在俺开始分派任务！”
众人鸦雀无声地听着。
“林精诚、候国财，你们今日便乔装打扮，率领部下，陆续潜入大名府城！待后日夜间，听见号炮三声，待火起之后，便带人攻打大明府衙的监狱，找到蹈东法师以后，迅速转移至北门。”
“得令！”
“杨计武，你也带领部下，今日便潜入大名府，配合张营的部众行动，待后日夜间，听见号炮三声，带人在大名道署、大名县衙、元成县衙、广晋书院、天雄书院、贵乡书院等处地方纵火焚烧，务必要扰乱人心，并阻截救火清军。”
“得令！”
“罗振刚,你也带领部下，今日便潜入大名府，配合梁营部众的行动，待后日夜间，听见号炮三声，带人攻打三省总督署，注意，那里一定有重兵护卫，所以你们这一路只可佯攻，但声势一定要造大，方便我们在总督署中的内应刺杀张存仁，务必要搅扰得他们心神大乱！”
“得令！”
“胡正功，你也带领部下，今日便潜入大名府，配合黄营、吴营部众行动，待后日夜间，埋伏在满洲街总兵署附近，待城中大乱时，阻击清军增援北城门。注意，你们这一路任务艰巨，一定要尽力拖延时间！”
“得令！”
“刘立方、田雯，你也带领部下，今日便潜入大名府，配合丁营、蔡营部众行动，待后日夜间，听见号炮三声，一起杀向北城门，务必要在最短的时间内拿下北城门，配合大军入城。注意，防守北城门的绿营兵中有咱们的内应，散会后，你二人留下，我和军师会告诉你们详细情节。”
“得令！”
“张纪君，你率领本部人马，守护老营，不得有失！”
“得令！”
彭万年猛地站起，大手用力一挥：“其余人等，后日随俺与各营部众，一起攻打大名府城！”
众人轰然应道：“得令！”
看着别的头领都有相应的任务，唯独自己连名字都没被点到。王定光有种说不出的失落感。
这是把哥给忽略了？还是把哥给省略了？
没哥什么事叫哥来干毛线？哥就这么没有存在感？
虽然哥奉陪末座，是个最不起眼的小头领，但再小的头领，那也算是一级领导！那也不能直接无视吧？
真他么拿小头领不当干部！
我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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