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堂规

青松紫柏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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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大清早,胡二就左手拎着食盒,右手拿着文房四宝,来到了奉字号房。三人吃饱喝足之后,就开始着手撰写报告。王定光口述,任昌祚笔录,小明磨墨。

    在任昌祚的建议下,决定将赌馆改为棋牌室,走高端路线,主要针对文人,而后以点带面,形成辐射,推动棋牌文化的发展。围棋、象棋这两种古老的游戏自是不必待言;将风行于当时的纸质马吊牌改良为小方木制的麻将,大大增加了游戏的可玩性与趣味性;新增加的大富翁棋、军棋、飞行棋、跳棋、三国杀以及各种玩法的扑克牌,更是令人眼花缭乱。

    该项目报告从棋牌游戏的历史渊源一直追述至现在,立足于时下的棋牌游戏背景,着眼于未来的发展前景。而后笔锋一转,切入正题,开始做棋牌游戏的财务预测。总投资若干两纹银,连续五年运营商业计划测算,内部收益率百分之二百五,动态投资回收期一年半,静态投资回收期一年,投资利润率为百分之二百。

    接着做了一番宏观的市场预测,紧随其后就开始分析棋牌游戏的成功条件。在极尽诱惑煽情的说辞之后,便是棋牌游戏发展的意义。最后,重中之重的就是合作方式。

    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一份洋洋洒洒上万言,厚达百页的《关于投资棋牌室项目的商务可行性分析报告》终于火热出炉了。

    胡二捧着厚厚的报告书激动的难以言表,眼睛里分明荡漾着幸福的泪花,仿佛长着一双小翅膀的金银元宝一个接一个地飞入自己的怀中。他送来了一份在监狱内堪称奢侈的席面,算是犒劳三人。

    吃饭的时候,胡二向王定光咨询投资事宜。

    王定光故意刺激胡二:“昨天你向他们借钱的时候,他们一个个像避瘟神一样躲着你!对你冷嘲热讽!这回,你要让他们睁开狗眼,重新看世界!”他循循善诱诱着说:“我建议你直接找有身份、有权利的头面人物投资,一则省事,二则股东少了,分得的股份就相应的增多,毕竟馍馍就那么大!”

    嘻嘻!其实哥想说,毕竟蛋糕就这么大,但是怕你个劣货听不懂!

    胡二满脸虔诚地聆听王定光的教诲,感激敬佩之情,溢于言表。等三人吃完了饭,胡二拎着食盒,兴冲冲地走了。

    第二天下午,胡二就带着一个身穿深蓝色湖绸长袍的短须中年人来到号房。胡二神秘兮兮地说:“这位就是咱们的贵人!他已经看过了报告,而且还去赌馆亲自玩了几把大富翁棋十分地感兴趣,所以特地来监狱与你面谈!”他眨了眨眼睛:“你可要把握好机会呦!”

    王定光三人赶紧向短须中年人行礼。

    那短须中年人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上下打量着王定光说:“这些棋牌游戏是你的主意吗?”

    王定光恭谨地答了一声:“是。”

    那短须中年人又向王定光提了几个棋牌游戏的问题,王定光都一一作了解答。临走的时候,短须中年人连说了几个好,然后对王定光说:“你提的要求我会考虑,但前提是:你必须将棋牌游戏都制作出来。”说完,他抖了抖袖子,双手倒背,施施然地走出了号房。

    胡二将一堆制作材料放下后,把号房门锁了,屁颠屁颠跟在那短须中年人的身后出去了。王定光隔着号房门的气窗看到狱卒李头儿恭恭敬敬地对着短须中年人施礼,待他们走过去之后,方才用恶毒的眼神盯着胡二的背影,嘴唇微微蠕动,似乎在诅咒着什么。

    王定光无声地笑了。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哥仿佛看到胡二离灾祸越来越近了!呵呵!

    不呵呵两声,不足以表达哥对自己胸藏智计的赞赏!哈哈!

    接下来的两天,王定光三人将军棋制作了出来,胡二来取军棋的时候,告诉他们说,由于班房拘押的人数过多,已是人满为患,知府大人将在明天提审讯问,以为疏狱。他临走的时候嘱咐任昌祚多多提点王定光。

    次日清晨,太阳刚刚跃出地平线,大名府知府衙门还沉浸在睡梦的惺忪之中,一个内院的厮役打着哈欠,取了棒槌,敲打着悬挂在知府内堂后宅大门后的云板(铁制云头状的“响器”)。他掌控着节律,一连打点七响。打点期间,他眯着眼睛,长着大嘴,前前后后一连打了三四个哈欠。

    因为知府大人今日要升堂问案,住在监狱里的犯人早早儿就被轰了起来。王定光正伸长着脖子,一下一下数着云板响的点数。任昌祚则半是卖弄,半是炫耀地解说知府衙门晨起办公的工作程序。

    一般而言,喜事打四下云板,丧事打三下云板,其它的打两下云板。但是升堂就不会遵循这个惯例了。顺便说一句,这里边有个讲究,打云板七下,代表七个字:为君难为臣不易。

    卯正一刻,宅门、仪门、穿堂门、大门的胥役一个接一个的按顺序敲响梆子,这就是“传头梆”了。这是在提醒衙门各房科人役,要准备到衙门开始办公了。

    随着头梆的敲响,整个知府衙门活络了起来。负责看守头门、仪门、内门等各门的胥役禀请内衙,通过转斗传出各门的钥匙,然后按照顺序依次开门,并用棒槌在各门后面的云板上打点五声,这是通知住在衙门外的胥役、书吏要抓紧到衙门里报到。这里边也有个讲究,打点五声代表五个字:臣事君以忠。

    监狱内各号房的牢头开始出来打饭。王定光三人又回到外监号房内,此刻,正端着饭碗,“吸溜吸溜”地喝粥。

    辰初一刻的时候,从内衙宅门到外衙大门之间的各道大门,按照顺序依次敲响梆子,这就是“传二梆”,这是在提醒知府大人:开始起床梳洗了。这就是所谓的“官起打二梆”了。

    这个时候,承发房的书办就会来领取签套,然后分发给各房所有的胥役、书吏等衙门内的办公人员,都要按照各自的职责,尽快赶到各自的岗位上去。各房书吏、胥役等衙门内的办公人员聚齐之后,按班伺候,并击打云板三声。这里边还是有个讲究,打点三声的含义是:清慎勤。

    又过一会儿,各门依次“传三梆”,通知所有人,知府大人己经梳洗完毕,准备出内衙到外衙升堂办公了,各房应当值堂的书役要准备好迎接知府大人升堂,如果有人胆敢拖延以致耽误升堂事宜,定将严惩不贷。

    任昌祚在胡二的命令下,换上了普通人的服装,和王定光二人一起,被带到班房等候提审。等了足足有一个时辰,终于有一个衙役过来,给他们戴上了铁锁索镣各三条,意在防止囚犯暴起发难。出了班房,向大堂方向走去。仪门外站着两排快班和壮班的人役,那个衙役将他们转交给这些人,便自己回去了。

    一个快班的衙役带着他们从东边的角门进去,便有一条砖砌的大道直通大堂,甬道的东、西两旁,就是书吏办公的六房所在,甬道中间设有一座戒石亭。王定光从戒石亭旁边绕过去的时候,看到戒石碑上刻有戒石铭,上面勒刻着: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这是宋太宗摘孟昶《谕守令铭》颁布天下,后世因之,所有郡县皆同。

    那个衙役带着他们来到大堂的廊檐,说了一声:“候着!”王定光三人便跪在那里等候。这里已经跪着几个待审的犯人,以及两排随时听候知府大人命令的皂隶。

    不时有一个差头从大堂内走出,他们或传达命令,或提走廊檐下等候提审的犯人。他们所承担差务的命令,来自正印官,也就是知府大人,但直接相关者是六房的书吏。官签发,吏承行,而差奔走,这是当时衙门行政的基本关系。

    又过了大约两刻钟,一个皂役领着王定光三人上了大堂。

    大堂的屋檐下挂着一块匾额,上面写着“公廉堂”。“公”和“廉”是为官的基本准则。这座大堂面阔五开间,是衙署内最为高大的建筑。这是知府升堂理事的所在,所以又称为“治堂”。

    大堂正中摆放着一个公案。上置锡制之签筒、笔架、砚台,案之右方,设方形高架,置象征之印箱、诰轴,各裹以黄布。公案后屏风上绘着“江山牙山海图”,上面挂着一块“明镜高悬”的牌匾,喻指地方官明察秋毫,告诫两告及证人不要说谎或作伪证。

    皂役命王定光三人跪下,然后向坐在公案后面的一位官员行礼、复命,就退出大堂了。王定光偷偷地朝前后左右看了看,发现果然像任昌祚所描述的那样,只有皂班和快班各一名班头,站在大堂的屋檐下,听候知府的吩咐,并没有像今天的影视中所表演的那样,有两排手握木杖的皂隶站在大堂上喊堂威。看来,这至少不是明清时代的情形。

    公案的左前方有一名门子正在研朱磨墨,两边的柱子旁各站着一名书吏,捧着一本从承发房领取的堂簿,正准备记录堂事。按照“堂规”中对值堂吏役的明确规定,官员升堂听讼,为防止泄露案情,除了负责记录口供的招房书吏值、堂门子或长随之外,其他吏役不能随便上堂。各房书吏、胥役如果有人敢超越职权、不守本分,及没有受到呼唤擅自上堂,将对其从重责处,同时对负责驱逐闲人的巡风快手进行连带处罚。

    公案后面坐着一位留着长髯的官员,正是大名府的知府大人——梁凤鸣。他双手托着茶杯,正慢条斯理地饮茶。

    正在这时,突然从大堂外的廊檐下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声音:“放开俺,俺是冤枉的!俺要见知府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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