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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谁错了?
人啊,那一颗混杂着多种色彩的心,你永远不知道它真正的颜色。
当然,你有权保持疑问,李尘一开始真的没有爱过虞沄吗?
你看窗外的阴雨,连绵不断,打压着行人,然后呢?
众多行人,有的脊背弯曲,有的笔直如松,有的啊,保持着原来的状态,不卑不屈。
答案不是秘密。
咚!
身体沉入了深海,呼吸在消失,视线在朦胧,人在迷失。
夏光感觉鼻腔里,水源源不断的在汹涌,喉咙又干又涩,每一根骨头都在叫嚣着疼痛。
膝盖骨酸痛,挣扎不了。
她的意识在混浊。
“这座城市里面的人都该死!”
“所有人都该死。”
她嘴唇翕动,“我……都该……死。”
她彻彻底底的没有了意识。
她在一片无边无际的深海里面,这里冷,另一种感受也是冷。
全部都是白色。
白色的背景图,白色的世界,这里没有一滴黑。
纯白色的纸张,她是一滴黑墨,显眼又无助。
她的灵魂在抽离,越来越远。
白色一点一点淹没了黑墨。
时间暂停只需要一秒。
黑色吞噬白色也只需一刹那。
白色被吞噬了。
整个世界开始变成黑色。
黑色是所有颜色的总和,同样它能吸收所有颜色。
颜色开始反弹,黑色膨胀,一头野兽突出重围,五颜六色如鲜花怒放般在这个世界盛开。
夏光身体被托上去,失重感抽丝剥茧般释去。
她睁开了眼睛,泪水沾湿了睫毛,滚落了一侧肌肤。
周围四人皆松了一口气。
脑髓世界差点把她给抹杀。
一个人进去脑髓世界的实验结果就是容易迷失自我。
如果没有其他的闯梦者,这个唯一的闯梦者必死无疑。
现在更多的是庆幸有备无患。
聿时把人搂在怀里。
第二次了,她差点出事了。
他好失败,为什么总让她去冒险?
夏光脖子一凉,她看见他哭了。
女人如水,男子如山,如今,钢铁一般的他哭出了泪。
她轻声说:“我没事。”
他黑色的碎发贴在脖颈,毛茸茸的像个怕流浪的小狗。
好久,好久,好久。
他轻轻的呼吸,亲一下她的耳朵。
“我差点被你吓死了。”
“我没事。”她笑道:“你再哭下去,我都以为我入黄土了。”
“嗯。”
沙哑沉闷且含糊不清的声音。
不知道是对哪一句话的回应。
他好像一直都只会回答这个字,无论是沉默还是暴躁?
对她,他总是寡言少语。
但是,她能感受的到——他的担心,他的妥协,他的爱。
他很爱她。
旁边的陆覃适当性的咳嗽一声,“两位祖宗,是不是该谈正事了?”
傅温劝他闭嘴,小声的说:“打扰人家不好。”
他挑了下眉,贱笑道:“我打扰谁了?”
他们说话的空隙,夏光和聿时已经分开了。
钟白羽眸子闪烁着暗光,黑色镜框折射出淡淡的亮。
“所以,现在我们要做什么?”
在知道了远城的真相之后,究竟要怎么样做?
陆覃不知道,他从一开始就错了。
这里的人究竟值不值得救呢?
对虞沄来说,不,对这座城市里面的所有女人来说,他们罪该万死,不值得任何人的同情。
况且,大概没有人出事吧。
远城真的好大的手笔,居然和智人做交易,所以这出病毒感染也是一场戏吗?
夏光说:“李尘还有另外一个人,现在还没有带过来对吧?”
“还没有开始行动。”傅温解释道:“因为记忆共享受范围的影响,所以我们还没有采取行动。”
“幸好你们没有去。”夏光眸子平静的说:“要不然,恐怕我们出不了这座城。”
俗话说得好,打草惊蛇。倘若三个人都不见了,恐怕有人该沉不住气了。
床上的女子轻轻喘了起来,六人同时望去,皆是沉默。
“现在她该怎么办?”钟白羽突然说道:“送回去还是继续藏起来?”
“我建议藏起来。”夏光说。
傅温不同意夏光的观点,“夏,这样对我们的局面很不利。”
“我觉得送回去更保险一点。”她看向陆覃,她想让他说话。
一个眼神,懂你的人会懂。
他会给你心安理得的信任。
虽然陆覃是个吊儿郎当的人,但是他和所有人都不一样,他认真拼命的样子也只有她看过,也只有她一人。
陆覃拍了下聿时的肩膀,戏谑道:“聿博士给个意见?”
聿时冷漠的拍掉他的手,声音缓慢的响起,“藏起来。”
“然后呢?”
“我们能庇护她一世吗?”
傅潇说:“我们救不了她。”
她的话语越来越激动,那颗压抑的心脏剧烈的跳动。
“这样子的凌迟处死对她来说更痛苦,或许,让她适应自己的境界是更好的选择。”
“试图改变她人的命运是种罪恶,你们不会懂。”
这句话越来越轻,那是一种死亡时的求救,压抑至死又怀有侥幸。
永远不会有人懂。
轻易改变一个人的命运,你以为是对他好,可是最可悲的就是你以为。
你尝试改变命运的人,他的想法呢?
而她的结局呢?
顿时又是沉默。
仿佛所有深埋心底的秘密在这所利益熏染的城市中总是格外的悸动。
傅温想说话安慰姐姐,可是她无能为力。
她知道她说的是什么。
这世界上所有的痛苦,往往是留恋不舍的刻骨铭心。
夏光微动骨指,不安的抚摸,在这样的氛围里面,紧张,剑拔弩张,连口水吞咽都显得很稚嫩,完全不符合。
她出声喊,很轻,少女的声音清清冷冷,如河流下的鱼,青山里的鸟兽,把你带远带走,远离喧嚣。
“傅姐姐,我知道。”
如何让一个人平静下去呢?
感同身受这四个字向来是天作之合。
“你很难过。”
鲜花盛开在了冰山上,顽强坚韧。
她的声音仿佛一言九鼎的钟声从黎明天宇下落,唤醒迷途的旅人。
“命运不是既定的事实,如果你把它当成万千概率中的一种可能,那么它是渺小,仿佛也是注定好了。”
可是,我从来不相信绝对概率论。
她笑着说:“野巷子里面的穿堂风又黑又冷,但是我爱黑暗里面,弯曲巷子的风。”
也爱孤腔一勇。
热爱什么?做了什么?改变了什么?不要后悔,既然有能力去改变命运,何妨伤痛?
有些人有既定的命运,一辈子注定好了。
或许下一个瞬间,一切分崩离析。
“至于虞沄,倘若她父亲没有抛弃她,她本该嫁人生子,一生家世高洁,至爱无上,枕侧有人,膝下有小。”
命运随时可能给你开个玩笑,它啊,酷爱在泥泞里挣扎的面孔。
傅潇手侧肌肤泛白,红紫纵横,她松了手,“我不太舒服。”
“你们先聊,我下去休息一下。”
“傅潇”,钟白羽伸出去的手搁浅了一片空气,她的手半悬在空中,与话语落了个寂寥的怀抱。
“抱歉,我下去看看她。”
钟白羽离开了房间。
阴雨天,三分钟风雨,五分钟平静。
她的脚步很快,风吹到了。
她是这寂静之地唯一的狂野。
熟悉的场景,客栈一楼,有些地方吹进了细雨,潮湿阴冷。
傅潇独自一人在外面淋雨,雨幕之下朦胧的人影就在那里,她是逃离还是囿动,距离太远了,钟白羽不知道。
她放轻了脚步。
一颗急躁的心陷入了流沙,它被迫臣服于旋涡。
她的脚步映衬着雨,简简单单的雨,没有风,没有雷电,没有人潮,只是她走向了她的背影。
钟白羽的身子冲刷着雨水,她从被迫到上位主动迎接这场雨。
眼前这个背影,头发淋湿个透,浑身都在落雨,她单薄如纸,不经人情。
水从鼻梁处滑落,钟白羽张嘴,水便进去了喉咙间,很呛人,以至于她的断断续续成了个迷。
“傅潇,我想……我想见你。”
大抵,她想你了。
从第一次在你的面前开始,思念这个始作俑者偏偏矜持了起来,风平浪静。
钟白羽上前,手指拽傅潇的腕骨,“傅潇。”
奇怪,明明是场冷透骨头的寒雨,这个人的名字也是潇潇雨声,人却暖的厉害。
“我想自己一个人。”
迟迟的声音一下一下打开了喉间的大门,很低。
手指桎梏着腕骨,水滴顺着下滑却始终悬挂在两人的肌肤,如胶似漆的软骨一点也不肯妥协。
钟白羽的镜片布满了水,黑色的镜框润进去了湿润,她低沉说:“傅潇,我真的不行吗?”
我真的不行吗?
她想再问一遍。
她也想听她说话。
手腕挣动,原本软趴趴的雨滴,落回了地面,发出唰唰的音,淋湿了她。
傅潇仰头看着天空,雨从头到尾滴了个全,她嘲笑出声,雨压低了声音带了几分慵嘲,门口的梨花败了一地。
“钟白羽”。
她哑声道:“嗯”。
“我没有同性恋的癖好”。
这句话将她们两个之间的关系点的一清二楚。
斧头重重落下,头身锋利,尾身脆弱,谁又站在哪头呢?
钟白羽想,傅潇可以握住尾身,锋利的一头只管对准她。
她回复,“我知道”。
她知道但是这并不妨碍,答案不重要,她最重要。
其实结果也不重要,因为花败了,来年还会开。
人也是。
傅潇动了下唇,这次雨声也没能遮盖住她的真实。
“钟白羽,松手。”
几乎没有犹豫,她说出了答复。
“好”。
一个字,她同意了。
盛大雨幕下,一人独立,一人追随,她向前走,青石板路流淌过人的体温,洇湿了裙摆,沾上了泥泞。
“傅潇。”
钟白羽轻声说:“你要不要尝试一下?”
她顿了一下,连带着颤抖的雨水。
“和我在一起。”
傅潇不明白。
钟白羽你到底在做什么?
你图什么呢?
左心房里面的器官压抑的要死,压低再压低,喘不出气,沙漠脱水般的窒息。
“我没有同性恋的癖好”,傅潇转过身,雨滴入她的眉眼,“你听不懂吗?”
“我已经拒绝你了。”
“钟白羽你能不能有点自尊心。”
傅潇生气,她很生气,但是她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是因为钟白羽死缠烂打还是心疼她这个傻瓜。
她难受,心脏一下一下的抽搐。
说没有感动那是假的,这是无法否认的情绪。
雨水此时多余出了九分,另外一分是本身。
任何人极力隐藏的疤痕,嘴上说着独自一人舔抵伤口,可是实际上呢?心里的那个角落,不停的回头看,自我催眠道:你看,没有人,你只有你自己,所以尽管悲伤,压抑。
疤痕掀开,血肉模糊,继续伤害,继续一叶障目。
偏偏对面的人不急不躁,耐心十足。
钟白羽一点也不生气,她吼叫,她愤怒,钟白羽反而更欣慰。
发泄出来总比憋在心里强。
她平静的望着她,良久才道:“刚才我并没有正式的提出,所以不算。”
“至于我的自尊,早就没了。”
我的自尊都源自于你。
“傅博士,我喜欢你,想和你在一起,想以后住在一个房子,听同一场雨,看一幅画,往后的时间里我都想和你一起一起一起,永远一起存在。”
“不考虑考虑我吗?”
钟白羽每次提出的要求都恰到好处,声音起伏情绪,人静默。
“对不起。”
“我拒绝。”
“我没感觉。”
三句话,傅潇从头到尾说来。
词意一半,话语不明。
她说:“钟白羽,我对爱情这种东西早就失望透顶了。更何况,我没有同性恋的癖好。”
“我本来早就该死了。”傅潇笑出了泪,“但是呢?一切都是注定好的,我必须活下去。至于儿女情长,现在的世界接受不了这样的我。”
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是我本来早就死了?什么又是命中注定好了?
钟白羽手指蜷缩,黑色的发梢垂落,遮挡住了她的神情。
“只是因为失望透顶,同性恋,这个世界?”
半悬的话,总归引人深思。
傅潇浅薄的理解她的话,抿了下唇,“我只是不喜欢你而已。”
其实那句问题,倘若你反过来理解,它是这个样子——这个世界同性恋失望透顶。
钟白羽笑了,抬手脱下镜框,露出了棕色的瞳孔,雨水顺着她的脸庞滑下,嘀嗒一声,世界瞬间失声。
她说:“行啊,我就是走个小说情节罢了。”
雨停了,云跑了,天晴了。
“我就是想知道小说情节里面男主告白,女主一定会答应吗?就是……”
钟白羽不自在的摸了下后脑勺,“就是想试验一下。”
意外总是来的突然,傅潇眯着眼睛,眼尾拉长,她的视线里面,钟白羽头发淋湿尽,手掌上爬满了水珠,古衣飘飘,梨花正好落了下来。
傅潇看了她好久,面前的这个人,差点乱了她魂。
钟白羽收起了笑,嘴角的小弧度弯下,伸出手道:“傅博士,久违了。”
重新认识一下,我是钟白羽。
她的手很修长,骨节明显,青筋淡淡,一点也不像她这个人。
“傅博士,走吧。”
这情节像极了,娘子,走吧,我们回家。
她的古衣裙摆微悬,白色的梨花带雨飘落,满天的梨花,只差一个回复。
“不用了”,傅潇敛眸,“我自己走。”
如画美图,终是错付。
傅潇倏的说:“话题转的怪快,差点我就信了。”
钟白羽僵直了身体,凉意从骨头渗进四肢,她苍白的回复道:“我说的是实话。”
“什么实话?”
钟白羽接道:“所有的都是真话”。
傅潇心想,她的回答真是高。
既不否认她的心意又不拒绝她的解释。
傅潇牵起钟白羽的手,温柔道:“小白啊,差点我就同意了。”
“不过”,她转身往屋里走,“幸好只是故事。”
钟白羽眸子静了又静。
眸光流而不动,睫毛直直投射下一排暗影,雨霁,云散。
听说过破釜沉舟的故事吗?
欲自救必丢物,人也是,想要救赎别人,你首先需要丢弃的就是谎言。
钟白羽,你说谎了。
所以你救不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