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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猜猜我是谁?”白衣女子一边说,一边将手伸到自己的耳后,然后用力向前一扯。
“啊!”薛霖情不自禁的发出一声惊呼,赶忙用手捂住嘴。
原来白衣女子那美丽的面孔,竟是一张精巧的面具。怪不得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想来应是才得到或并不常戴,有些不自然。
不过那面具也算是巧夺天工了,足以以假乱真。
取下面具,白衣女子露出了真容,却是一张极度丑陋扭曲的面孔:没有眉毛,没有鼻子,没有嘴唇,就像一个骷髅上贴了几块肉,恐怖至极。
头发应该也是假的,她没有舍得取。
“......”白锦身体情不自禁地颤抖了一下,显然他也没想到对方的真容是这样的,看样子是那场大火的幸存者“你是孙家的什么人?”
“我就是当年孙记钱庄的大小姐,孙玉环。”孙玉环貌似体力不支,顺着身后的树干缓慢地滑坐在地上,悠悠地说道。
薛霖听到孙玉环的名字不以为然,白锦却是大吃一惊。
虽然他到聊城的时候孙家已经出了事,据说孙玉环也跟着大火香消玉损,但孙玉环在聊城可是大大的名人,她的名字在那场大火之后好些年还被人提及。
孙玉环之所以有名,不仅仅因为孙家富有,也不仅仅因为她是孙家的长孙女。
孙玉环打小就是个标致的人儿,又聪明伶俐,能歌善舞,据说教她的老师曾经是波尼亚王国的宫廷舞姬。
十三岁时她就出落得亭亭玉立,无数公子哥踏破孙家的门槛,只为一睹芳颜。
曾有好事者将她和乌尔城的荆无霜并称“西域双壁”,惹得荆无霜大为恼火“我既是无双,又有何人能与我相提并论。”
当被告知孙玉环只有十三岁时,又自嘲太没度量“她开花时我已凋零,何必和个孩子计较。”还说有机会一定到聊城见一见这美玉。
谁曾想世事无常,孙玉环这朵花还没开就凋零了。
白锦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好。
白玉环不以为意,继续说道:“那是一个很黑的夜晚,很黑很黑。半夜里,奶娘突然冲进我的房间,拽起我就往外跑,我衣服都没穿好,就问她怎么了?她叫我不要做声,跟着她就是了。迷迷糊糊的我听到有哭喊的声音,有嘶叫的声音,还有一种恐怖的惨叫。奶娘让我藏在厨房的一个大米缸里,有个洗菜的大盆刚好可以放在上边,我听到水被倒进头顶的盆里,我害怕极了,一个劲地问奶娘怎么了。奶娘倒完水叮嘱了我好几遍别出来。
过了有一会儿,我听到了奶娘的惨叫声,接着又听到了另一个女孩的惨叫声,我捂住嘴不敢出声。后来我才知道那是奶娘的女儿,今天正好来看她。她肯定是把我安顿好后,让她女儿睡在了我的床上。”白玉环说着,潸然泪下,抽泣了好一会儿。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种在黑暗中的感觉好慢好慢。我听到了一阵阵脚步声,接着传来一个男人低沉的声音:卢贵芝,你那边怎么样了?另一个声音回道:办妥了。那低沉的声音很是谨慎,又问道:清点了吗?我本来还在想他们清点了银两就会走得,谁知卢桂芝竟答道:清点了,一共一百零五个,又十五个是客房里的,全都补过刀了。”眼泪从孙玉环两个空洞的眼眶里流下来,尽管过去了这么多年,每次想起来她都撕心裂肺。
她的伤口还在流血,而且气息有点虚弱,白锦想要帮帮她,刚踏出一步,孙玉环立即举起银钩,警惕地望着。
“这瓶药效果不错,撒在伤口处即可。”说着白锦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扔到了孙玉环的脚下。
孙玉环没有去接,她擦了擦眼泪继续说道:“那些脚步声走了以后,外边安静的可怕。我记得奶娘的话不敢出去,但是米缸里却越来越热,我实在受不了了,用力推起头顶的水盆往外瞧。外边通红一片,火很大很大,整个孙家都被淹没在一片火海里,厨房也烧了起来。我推翻水盆爬了出来,一阵热浪袭来,我身上也着火了。我惊叫着往外跑,到门口时一个火舌朝我扑来,一股巨力将我一推,我一头撞在了门边的水缸上晕死了过去。”
孙玉环像是难得找到一个听众,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这些年这些话一直憋在她心里,恐怕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够听她倾诉,她也不敢或不屑向旁人提起。
“那你是怎么得救的呢?”白锦忍不住问道,也问出来薛霖心里的疑惑。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被一股水流冲醒,原来是旁边的水缸被掉落的木头砸破救了我一命。我挣扎着想起来,全身都疼得要命,只能一点点往外爬。终于爬了出来,找了一个安全的地方休息。我听到了远处传来救火的呼喊声,但始终没有见有人进来。”
孙玉环的声音渐渐平静了下来“火势渐小,我突然紧张了起来,也许那些围观的人中,也许那些救火的人中就有昨晚的人,我不能再待下去。我挣扎着站起来,走出了这片废墟。”
“就这样我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人,一个丑陋的流浪儿,活下去对我来说都是一件奢侈的事情。虽然受尽了无数的嘲笑和屈辱,但有一个人的名字始终深深地刻在我的脑海里;卢桂芝。我要报仇,我要报仇,我一遍遍对自己说。”
孙玉环轻描淡写地说着,其实在她第一次看到受伤后的模样时,她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死在大火里。
“你成功了。”白锦叹了口气说道,换作平日里,也许他会说冤冤相报何时了,但今日此时却说不出。
“是的,我成功了。”孙玉环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喜悦,萧索的说道:“卢桂芝致死都没有说出其他人来。”
白锦自然晓得一个报仇的人会使些什么手段,那卢桂芝不说,她怕是再无其他线索。
“事到如今,不如你随我回聊城。在下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禀报大人,大人定会还孙家一个公道。”白锦试探地问道。
孙玉环空洞的双眼明显亮了一下,但很快又黯淡了下去,“会吗?”她没有看白锦,像是在问白锦,又像是在问自己,又似乎并不真的想得到一个确切的答复。
“......”白锦没说话,因为他给不了孙玉环一个明确的答案。他也没有再出手,他的刀不是什么人都杀的。
孙玉环望向白锦,片刻后她用那嘶哑的声音嘲讽般大笑起来。突然,她左手银钩向上一挑,狠狠地刺向了自己的咽喉。
白锦大吃一惊,出手相救却已然来不及了。
银钩刺进了孙玉环的咽喉,发出一连串咕咕的声音。生命很快从她身体里流失,但她的脸上却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古怪笑容。
“何苦?”白锦收刀入鞘,望向如血的残阳,轻声说道:“定还你一个公道。”
白锦没有再多停留,他挺了挺胸膛踏步而走。
路过薛霖藏身的那棵树时,抬手一扬,一道银光一闪,“叮”的一声打在了树干上,薛霖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替我把她好好安葬了。”白锦的身影渐渐远去。薛霖走到树前一看,原来是一块银子。
夕阳已下,风渐起。那精巧的面具被风吹着,变换着不同的表情,或开心、或悲伤、或嘲弄、或讽刺。
突然“砰”的一声变成点点星光,消散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