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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住在乾清宫,离慈宁宫隔了好几坐宫楼,太后带着一行人急匆匆往乾清宫而去。
婉清边走边想,太后说试试,这是可以随便试的吗?那个人是皇上啊,九五之尊,试出毛病来了怎么办?不行,就算是非去不可,也得给自己留条后路,要不就死得太冤枉了呀。
“姨祖母,顾三小姐并不懂医理,那日救迎姐儿不过是正好碰巧了,说是以前在杂书上看过那种毒草,知晓解救之法,这才能救了人的,太医院这么多医术高明的老太医都没能解了皇上的毒,侄孙就怕……”
婉清正寻思着要怎么措词,就听上官夜离先开了口,一长串话说完,他又开始咳了,似是顾及到太后在,忙用帕子捂住了嘴,强制自己停了下来,手放开时,大家清楚地看到那方洁白的丝帕上,染上了一块刺目的红。
太后微叹了口气道:“离儿啊,你的心思哀家明白,放心吧,也就是让她去试试,行则行,不行也不会把她如何的,哀家保证还你一个完完整整的娘子就是啦。”
上官夜离这才松了一口气,可仍是不放心,星眸担忧地看着一旁龟行着的婉清,当着一从大佬的面,也不避忌,一把扯过婉清来,皱了眉道:“若是能查出皇上的毒性来,你当尽力去救,若是不懂,就别逞能,听到了吗?”
是说让自己干脆装傻,拿一句‘不知道’来打发太后和寿王吧,反正她也不是太医,不用负那个责的,虽然语气凶巴巴的,但她听得出他的关怀和担忧,帕子上那块刺目的红,让她的心有些揪紧,突然就大了胆子,像个要被大人遗弃的孩子一样扯住了他的衣角两边摇:
“世子,我……我怕。”
原本板着的那张脸,线条顿时柔软下来,声音里带了丝不耐,“别怕,有我呢。”
婉清继续揪着他的衣摇:“你刚才帕子上有血,我怕……”他们的婚事都闹到太后这里来了,很快就会天下皆之,以后就是一根绳子上绑着的蚱蜢了,休戚相关,荣辱与共,相依相随,虽说没有爱上他,可这里是古代,男人就是女人的天,没有了丈夫的女人要怎么生活,婉清不敢想象。
如果非得和他一起走下去,她希望他能一直陪她到老,她不希望他是半途退场的那个,以后的路就算不平坦,有他陪伴,她才不会孤单,有他在身后,她才有勇气继续,所以,她从没有如此刻这般的担心他,那抹红,真的刺痛了她的心。
他听得身子一震,幽黑的眸子深深地看着婉清,眸中星光跳跃,嗓音如细沙般柔软轻缓:“无事的……不会让你一个人的……”他知道她的担心,她的不安,这句话虽然没明说什么,但婉清的心总算安稳了些,可揪着的手还是没松,就像他身后拖着的一只小尾巴,他的脸就有些窘迫起来,还有一大堆子的人在看着呢,这丫头今儿怎么像只恋主的小猫了,用力扯了扯自己的衣角,示意婉清放开。
哪有当着太后和王爷几个的面卿卿我我的,小丫头越来越……(呃,他绝对不承认心里其实是很喜欢的!)就像第一次见她时,明明很害怕,偏要装出镇定的样子,刀架在脖子上,还能想出那样出格的法子去救他,一想到那条泼了茶水的亵裤,他的脸越发的红窘了起来。
衣角被他扯了去,婉清小嘴嘟了起来,眼神幽怨,嘟囔道:“……我不是笨蛋。”
他听得差点没一头栽倒,都什么时候了这丫头还计较这个,可一回头,触到她那半是委屈,半是撒娇的眼神,又忍不住放软了声音,竟是小心地哄着:“好,你不是笨蛋。”
“也不是丑八怪。”
“好,不是丑八怪。”
“你是龟毛。”
“好,我是龟毛……”
等他反应过来上了她的当时,连前面阔步而行的华太师都忍不住清咳了两声,老脸胀红,一副忍笑忍到内伤的样子,原本因皇上病发而悲伤凝重的气氛竟是在这对小儿女的嬉言间冲淡了许多。
上官夜离惯常板着个酷酷的脸,平时话也很少,这会子连一旁的宫女都忍俊不禁,拿异样的眼光看他,他的脸就有些挂不住了,无奈地横了婉清一眼,偏生又舍不得真生她的气,怕吓着她,那一眼的威力比起平素来就小了好多,看在婉清眼里,竟是含嗔带怨,若不是他顶着一张姜黄脸,她差一点就要流出口水来,酷美男在抛媚眼诶,虽说不上倾国倾城,也算得上是风流入骨了吧。
一时,婉清心情大好,抿嘴笑得眼睛成了月芽儿,全然忘了要去给皇上解毒的危险。
他们这边甜甜蜜蜜的眉来眼去,那边慕容凌云的心似是坠入了无底深渊,眼神黯然而沉痛,有时候,缘份这东西真是很难说清,明明应该是他先得到的,偏偏就是没抓得住,一双大掌握了又张开,张开了又握成拳,指骨捏得咯肢作响,看着上官夜离的眼神快要喷得出火来,从没有像这一刻这般,如此嫉妒一个人,嫉妒得胸膛子里全是酸水,浸得他的心肝脾肺都软成了一摊泥,那种提不起,又放不下的无力感,让他很烦躁,很窝火,巴不得一把火,烧了眼前的这一切就好。
寿王放慢了脚步,与他并肩而行,知道他心里不痛快,叹了口气,小声道:“阿云,何必呢,天涯何处无芳草啊,过几日我再给你找个好的吧。”
慕容凌云黑着脸没支声,走了一半时,他终于按奈不住,上前对太后行了一礼道:“太后娘娘,微臣身子不适,想先行告退。”
太后也是太过忧心皇上了,只顾着往前走,忘了这些人其实不用全跟着的,便对身后的寿昌伯还有靖宁侯几个道:“你们都到太和殿去侯着吧,皇上跟前不用这许多人。”
靖宁侯听了便眼神复杂地看了婉清一眼,对上官夜离道:“离儿,你身子不好,就不要去乾清宫了。”
古代信讲究,有病之人还是少到他人屋里去的好,怕过了病气给别人,被人嫌弃,何况那个人还是中毒的皇上,就更要注意了。太后倒也确实不想上官夜离同去。
上官夜离听了皱了皱眉,他也不想去啊,可如今是婉清这个笨丫头要去给皇上解毒啊,他哪里能放得心,想守着她,若真出个什么意外,他还能想法子应变一二。心中电转,正想着要用什么借口留下时。就听婉清道:
“你走吧,有你在我心里压力更大。”
个小没良心的,一腔子热情顿时被浇灭了,原就难得想出借口,这下子所有的路都被她堵了,只好忿忿的瞪她一眼,头也不回的大步而去。
一踏进乾清宫里,就感觉气氛很凝重,皇上的大龙床边,已经跪了一排老中青太医,一个宫装丽人正怒气冲冲地看着地上的太医骂道:“废物,都是废物,皇上晕了这么些天,没一个人能想得出法子来,养着你们做什么的?”
太医吓得齐齐磕头请罪:“贵妃娘娘息怒,臣等无能,罪该万死。”
华贵妃正要再骂,就听得宫人喧道:“太后娘娘驾到。”
华贵妃听了忙上前迎驾,太后抬手让她平身,“皇上怎么样了?”
“回太后的话,一直没有醒。”华贵妃声音哽咽。
华太师和寿王上前给华贵妃行礼,华贵妃抬眸看到缩在寿王身后的婉清,不由怔住:“她是谁,怎地也到乾清宫来了?”语气傲慢中带了些许焦躁。
婉清只觉前方气势凌人,直觉告诉她,这个人很危险,便不敢抬头,垂眼跪下行礼,她没受过宫规教育,自然行的宫礼很不规范,华贵妃鄙夷的轻呲一声,到底看在婉清是跟着太后进来的,才没说什么了。
“母妃,她是儿臣请来给父皇治病的。”寿王斜睨了婉清一眼道。
“治病?她能懂什么治病,政儿你又胡闹。”华贵妃不奈的挥挥手,让人带婉清出去。
“是哀家同意让她来瞧瞧的,说是她曾经救过寿昌伯家的迎姐儿,还有些本事呢,姑且让她过来瞧瞧吧。”太后坐在皇上床边,听了这边的对话后说道。
“便是江湖郎中看着也比她可靠一些,太后,皇上可是九五之尊啊,哪是随便哪里钻出来的一个女子就能接近的。”华贵妃秀眉高蹙,躬身向太后道。
听这语气,是不许接近皇上,婉清虽然正巴不得立即被赶出宫就好,但是,华贵妃那话让她听着难受,任谁也不愿意自己被看扁,婉清别扭的就想要留下来碰运气,保不齐还真能找到皇上的毒因,救好了皇上呢。
太后脸色就有些难看,轻斥道:“皇上如今人事不醒,让她瞧瞧又何防,还有什么比皇上的病情更重要的?”
华贵妃这才闭了嘴,美艳的眸子凌厉的睨了婉清一眼,侍立在太后身侧。
寿王道:“顾小姐请吧。”
床榻前的太医一听婉清是来给皇上解毒的,全都齐齐地看过来,一双双眼睛比一百瓦的灯泡还要锃亮,全是一副不相信的表情。
其中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太医扬了声道:“太皇娘娘,皇上病情怪异,毒气入骨,可不能乱来啊,稍有不慎,就可能酿成无法挽回的后果啊。”
立刻就有太医跟着附合,都劝太后要三思而行,婉清听得心中火气直冒,好吧,她是不懂医,她也不太懂毒,可是,世上的事情往往就是讲运气,讲机缘的,保不齐,她又真能解了那毒呢,这些个太医一个个自己都没法子解毒,却还生怕被别人解了,自己会没面子,尤其是被一个年不足芨笄的人解了,那他们就更加无地自容,只能拿根面条吊死算了。
太后也迟疑起来,婉清垂眉低眼,大气也不敢出,这个时候,就算心里再想证明自己,也不能表露到脸上,何况来时那厮就告诫过,能躲得过就躲,不能逞能,这才是最好的自保法子。
所以,心里虽是冒火,婉清还是不主动也不积极。任由太后作主吧。
“住口,一群没用的东西,你们有本事怎么没救醒父皇?”寿王不耐的对那群太医斥道。
然后对婉清道:“顾小姐,请给父皇诊脉吧。”
诊脉?这么高深的技术她哪里会啊,婉清愕然地抬眸看了眼寿王,脸上露出讨喜的笑:“回王爷的话,臣女不会诊脉。”
底下群太医顿时哗然,那个白发的老太医更是老泪纵横,抱住寿王的腿道:“王爷,她连最基础的医理都不会,如何能给圣上治病?王爷请三思,太后请三思啊。”
华贵妃也皱了眉,不解地看着寿王,她看得出,婉清肯定是寿王叫来的,只是不知寿王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他们是母子,利益相同,她深信寿王让婉清来定然具有深意。
果然,她看到寿王对她眨了眨眼,华贵妃于是道:“太后,既然人都来了,姑且让她试一试吧,反正这群奴才这会子也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来,只是用药时,慎重些,让这些奴婢查验过后,再用就是。”
太后听了点了点头,婉清便向床前走去,床上躺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相貌英俊,只是此时脸色发青,双眼凹陷,嘴辱发乌,果然是中了毒的样子。
原来皇上是长成这样的么?没见过皇帝的某现代穿越女脑子里回想着前世看的电视,陈道明,唐国强,张国立,那几个都是皇帝专业户,嗯,说不好哪里不一样,也许床上之人昏迷着吧,看着没有一点帝王的气势,婉清试着去翻皇上的眼皮,就听得华贵妃在一旁喝道:“大胆。”
婉清吓得手一抖,指甲就戳在了皇上的眼珠上,她忙缩回手,却看见皇上的眉头几不可见的蹙了蹙,婉清以为自己眼睛花了,揉了揉眼睛再看,却见皇上仍然如先前一样,死气沉沉的闭着眼睛。
还好,那一下戳得并不重,华贵妃和一旁的太后都没发觉,婉清有些委屈,她又不是学中医的,这里又没有化学仪器,不能验血,她拿什么查皇上的毒因啊。
翻眼皮可以看瞳孔大小嘛,如今瞳孔散开,那怕就是没得救了,而且,眼珠的颜色也能看得出中毒深浅嘛,她虽不太懂医,这也算是一点浅显道理呀。
“娘娘,臣女的查毒的法子与旁人不一样,还请娘娘理解。”婉清垂头道。
“华妃,你且让她瞧瞧吧,若是不行,便放了她回去就是。”太后有些疲倦的说道,这个侄女在宫里头越来越张狂了,自己这个太后还没说什么,她却一再的聒躁,吃些无名干醋,看着就有点烦。
华妃这才退开一些,婉清便弯了腰去捏皇上的眼皮子,将他眼皮掀开,果然就听到一声轻吟,婉清忙松了手,太后也听到了,大喜过望,附在皇上身边唤道:“皇儿,皇儿,可是醒了?”
皇上又轻哼了一声,声音虚弱得几不可闻,但到底还是醒了,婉清心中大惊,她既没用药,也没有用什么施救的法子……皇上怎么就醒了?难道,真是她那一指给戳醒的?不过也好,醒了比昏迷好办多了,起码可以问下他曾经吃过什么,先从食物查起吧。
华贵妃也高兴起来,挤开婉清扑到床边就喊:“皇上,皇上,您总算醒了。”
地下跪着的那一群太医顿时面面相觑,没想到这个小丫头只是片刻就真的把皇上给弄醒了,还真是神了。
寿王秀眉一皱,复杂地看了婉清一眼,对她笑了笑。
婉清被他那意味不明的笑容晃得有些发怵,忙偏过了头去,躬身道:“呃,太后娘娘,贵妃娘娘,皇上才醒,身子还很虚弱,受不得惊扰,还请太后娘娘和贵妃娘娘稍安。”
太后擦着眼角坐直了身子:“顾小姐,没想到你还真有些法子。”
婉清听了一脑门子的汗,她怀疑皇上是在装晕,人身上最脆弱的地方莫过于眼睛了,一个人可以忍受来自身体其他部位疼痛,但如果是眼睛受痛,定然是受不了的,下意识就会自卫,所以,当婉清不小心戳中了皇上的眼珠时,皇上皱了眉头。
而眼睛又是心灵之窗,皇上怕是没遇到过一来就掀他眼皮的太医吧,一个病入膏肓的人,眼神会是很涣散的,反之,如果没病,或是病得并不严重,眼珠或多或少是会泄漏一些信息的,所以,在婉清去掀眼皮时,皇上便自行醒来了。
皇家的事情还真复杂,就是不知道,皇上究竟是真中毒,还是假中毒了。
不过,那一地的太医难道会查不出来是否中毒?不会这么菜吧,要么就是知道内情,在给皇上打掩护……
“顾小姐,皇上如今身子还是很弱,虽是醒了,只怕那毒还未清除吧。”太后问道。
婉清听了忙道:“臣女不懂医,还是请老太医来给皇上把脉吧。”
那白发太医听了忙颤巍巍地过来给皇上把脉,几分钟后道:“毒仍未清,皇怕只是短暂清醒,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到对症的解药才行。”
婉清听了便道:“请问老太医,可查出皇上是因食物中毒还是别的原因?”
老太医对婉清比先前态度好多了,神情还有些恭敬:“老臣查过皇上当天的所有进食,并未发现有毒之物。而且,皇上的吃食都是先验过毒的,应该不是食物中毒才是。可老臣也查看了皇上的龙体,也未看到有一处伤痕啊。”
“保不齐就是把毒药掺在香炉里呢。”不是食物中毒,也不是外伤中毒,那就有可能是通过呼吸道了。
太医听得眼睛一亮,果然就派人去查乾清宫的香炉去了,婉清不由对着天翻白眼,皇上都中毒好几天了,这会子还查得出来么,那凶手怕早就把战场打扫干净,不留半点痕迹了。
算了,其实,以自己这点子未微知识,现在根本就查不出皇上究竟是中的什么毒,婉清摇了摇头,再次回想起前世查阅的古代毒药知识,又问道:“老太医,您平日间都给皇上用了什么药?”
“查不出毒性,老臣不敢乱下药,只给皇上服了宫里的解毒丸,但好像起效不大,万物相克相融,老臣怕乱用药会适得其反。”老太医回道。
婉清听得气急,这个时代的医药还真是落后呢,一个中毒之人,不管是中了什么毒,首先就是洗胃洗肠,就是让他腹泻几次也是好的啊,竟然迂腐到查不出毒性就不用药,真是败给他们了。
婉清无奈的摇了摇头道:“从现在起,每天给皇上灌十碗水,再将绿豆,甘草,金银花,防风,铭菊,青黛煎汁,灌皇上喝下去,如此四五天,皇上身上的毒性应该会淡一些的。”
皇上中毒好些天都没死,说明那毒性并不是很烈,每天灌水能清洗他体内的毒素,而甘草,金银花和绿豆是能解毒的,至少是古代除中鹤顶红,还有夹竹桃以外的解毒良药。
老太医听得眼睛睁得老大,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结结巴巴道:“给皇上灌……灌水,这……这怎么行,皇上龙体怎么受得了灌水,肠胃灌坏了怎么办?绿豆这种贱物,怎么能……”
“老大人,您说是皇上的命重要不是皇上的胃重要?而且,灌肠是不会太伤胃的,只是会产生不适罢了。”婉清不耐烦地打断老太医道。
老太医愕然,眨巴眨眼半天没说话,婉清又道:“绿豆虽然是贱物,但清热解毒,如今大人你也查不出毒因来,那就只能用绿豆金银花这类贱物了,就算无用至少也没害处不是?”
老太医再次愕然,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更没想到婉清能在太后和华贵妃面前把话说得如此直白,对医治皇上如此的……不负责任!
果然,下一秒就听见华贵妃的吼声:“大胆,来人啊,把这个对皇上不敬的贱民拖出去乱棍打死。”
老太医脖子一缩,腿肚子都有点打颤。
婉清吓得往太后身边一缩,扯着太后的衣服怯怯道:“太后,您答应过世子爷,说不会把臣女如何的……”
太后也很生气,哪有人给皇上治病如此漫不经心,又如此随便的,竟然要……给皇上灌肠!
婉清可怜兮兮地又小声道:“臣女的法子又还没试,怎见得就没用呢,不是说没有其他法子医治了么?为何不试一试?”
太后忍了忍道:“若不试上一试,就此打杀了你,你是不是会很不甘心?”
“不试当然不甘心啊,可是试了没用,也不能怪臣女啊,臣女可没有害皇上之心,太后您英明睿智,自然分得出好坏来的,对吧。”婉清缩在太后身后绕手指,头垂得很低,嘟嚷着小嘴说道。
太后听得微微一笑:“也是,指不定你这野丫头的法子就有用呢,刚才你不也把皇上给弄醒了么?来人,就依顾小姐的,给皇上每天灌十杯水,再用她的方子煎药服侍皇上喝下。”
华贵妃心有不甘,唤了一声:“太后……”
太后眼神凌厉地看向她,华贵妃立即噤声,她知道,太后动怒了,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确实有点逾越了。
宫人真的开始给皇上灌水,皇上紧闭着嘴,水很难灌进去,但也经不住猛灌,一杯水总吞进去了一半,到了下午,又给皇上服药,在皇上没有痊愈前,婉清被华太妃软禁在宫里,不许她离开,对靖宁侯和上官夜离只说她在为皇上治病,暂时不能回去。
如此到了第三天时,皇上终于彻底清醒过来,太后大喜,让太医给皇上诊脉,出人意料的,皇上身上的毒还真的清除了不少,虽然没有痊愈,但已经有所好转了,于是太后终于相信,婉清的法子是有用的了。
皇上一醒来就要见婉清,婉清战战兢兢的跪在龙床前大气都不敢出,皇上没醒时,她只当他是个病得半死的人,一点畏惧也没有,如今看着坐在床上,一脸威严凌厉的皇上,感受到他身上那股俾睨一切的王者之气,她的小心肝不由得猛缩,总感觉自己那根戳过他眼珠的手指下一秒就会被剁掉。
皇上静静地看了婉清半晌,在婉清感觉贴身的小里衬已经湿透了的时候,终于开了尊口:“你就是顾婉清?”
“回皇上的话,臣女正是顾婉清。”婉清头都不敢抬,怪不得人家说伴君如伴虎呀,皇上的气势可比太后威严多了,以前在太后面前耍浑装傻弄巧的招术这皇上面前,她是半点也不敢用。
“你可查出朕身染何毒?”地上的小女孩吓得手都在抖,皇上看着很满意,淡淡地问道。
“回皇上的话,臣女不知。”婉清老实地回答。
皇上听得怔住,嘴角不经意的抽了抽道:“不知你还敢对朕用药,你就不怕朕有个什么不测,你顾家诛九族都不够么?”
“回皇上,臣女这是个保守治疗的法子,所用的药除了有清毒的功效,对身体并无害处,臣女不敢冒犯皇上。”婉清的舌头都要打颤了,额间豆大的汗珠一颗颗滴落在大理石铺就的地板上。
“这倒是,那些个太医只敢用宫里惯常的解毒药医治,不知变通,不管如何,你是救了朕的。听说你与靖宁侯世子已经定婚,宁华可是个厉害的呢。”皇上脸上带了一丝笑,声音里竟然还带着一丝逗趣的意味。
婉清愕然抬头,就看到皇上眼里竟然有一丝促狭,忙垂了头,不知道要说什么,也不敢乱说什么了。
“罢了,你退下吧。”皇上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倦意,婉清忙起身退了出去。
出门时,心里不免腹诽,她也是算是救驾有功吧,皇上怎么着也应该有些赏赐才对啊,堂堂一国之君对救命恩人一点表示也没有,真小器诶。
婉清出门后,一个白发苍苍的身影出现在龙床前,跪在地上。
皇上半卧在床上,“白爱卿,委屈你了。”
那白发老头正是太医院院首白之逸,他听了忙叩首道:“老臣不敢。老臣无能,让皇上受苦了。”他还在为那每天十杯水心怀芥蒂。
“爱卿不必芥怀,那小丫头的法子倒是没错,以后若再遇到有人中毒,爱卿大可以按她的法子试一试,灌水,不止可以清洗肠胃,还能排除血液中的毒性,朕虽然没有真正昏迷,但中毒却是真,太医院无法解毒也是真,爱卿还是早日查出毒性和毒因出来是正经,朕可不想堂堂太医院的医术,还不如一个十几岁的女子,说出去,丢的可是大周朝的脸。”皇上脸色带着淡淡的笑容说道。
老太医走后,另一个人也跪在皇上龙床前,皇上问道:“朕中毒这些日子,可发现有何动静?”
那人垂首道:“回皇上,寿王表现最激烈,听说康王在为皇上四处寻找解毒良方,福王仍是北境,不过,似乎有些不正常的军士调动。”
“御林军呢,可有动静?”皇上又问。
“御林军由寿王亲掌,这些日子也有些动静……”
婉清从乾清宫一出来,就被宫人直接用马车送回了家,踏入顾家大门的那一刻,婉清腿脚发软,这才感觉到,自己进宫这一趟算得是在鬼门关走了一遭了。
大老爷在府门等她,一见她完后无损的回来,立即红着眼冲过来上下打量婉清,眼中有种劫后重生的喜悦,婉清要给他行礼,他忙一把握住她的手,声音哽咽:“好孩子,回家去。”
婉清心中感动,倚偎着大老爷往府里走,林氏难得很热情的迎了出来,一脸笑的对婉清嘘寒问暖,婉清有些不适应她突如其来的热情,只是淡淡地应着,她这几天在宫里过得如临深渊,战战兢兢,着实身心疲惫,与大老爷说了几句话后,就回了自己屋里,倒床就呼呼大睡。
第二天一大早,婉清还在梦中,就被方妈妈从床上拖起:“三小姐,赶紧着些,快点梳妆打扮去前院,宫里来人了。”
婉清一听那句宫里来人就发怵,颤着声问道:“怎么又来人了?皇上没那啥啥啥吧。”还算她清醒,没把那句翘辩子给说出口来。
“胡说些什么呢,是喜事,皇上升大老爷为户部侍郎了,还特地给死去的二夫人追封了个五品诰命。”方妈妈拿着衣服往婉清头上套,一边碧草也麻利的给婉清穿鞋,又拖她去梳头。
婉清半晌没反应过来:“二夫人?”
“就是小姐您的亲娘啊。”碧草一副你很笨的眼神看着婉清,婉清这才明白,一时心中大喜,素来丈夫儿子加官进爵后,受封赏的一般是正妻嫡母,于妾室是没有这种尊荣的,皇上给她的亲娘封诰,那她母亲的地位岂不与林氏平起平坐?这可比开祠堂进族谱更加荣耀,也就是说,婉清头上那顶庶女的帽子终于是彻底摘下来了。
她一时就想起皇上说的那句话:“……宁华可是个厉害的。”皇上这是在变相的给她提高身份,好让她在靖宁侯府过得自在一些吗?看来这一次救驾也不全无所获嘛。
紧接着,太后娘娘又下了一道懿旨,亲自将婉清和上官夜离的婚事指定在四月初二这一日。
虽说婉清的婚事是早就定下来了的,这一道懿旨看着似乎多余,其实不然,有了这道旨意,婉清与上官夜离的婚事便打上了皇家烙印,婉清嫁入靖宁侯府后,除非犯了大错,不然,靖宁侯府是不能无端休弃婉清的。
随同懿旨而来的,当然还有不少赏赐,金银珠宝是必不可少的,还有些帛绢锦缎之类的,婉清看得两眼直冒星星,这些个东西林氏可一点也不敢贪没,以后就全是她的私人财产了。
婉丽的选秀名字也终于报上去了,这几天,婉清过得很自在,林氏再也没对她使阴绊子耍手腕,还特意买了两个丫头给她陪嫁,
只是婉丽与婉容仍是水火不容,一见面就会吵,婉容的婚事比婉清晚了两个月,她现在也正努力备嫁妆中,林氏对婉容更刻薄,说她是庶女,又是嫁作填房的,嫁妆就比给婉清的还要少,婉容气得闹过几场,但最终也拗不过林氏,只得咬牙切齿的作罢。
婉清大婚的前一日,顾家大小姐顾婉莹终于挺着隆起肚子回了娘家,婉清穿来后第一次见到这位大姐姐,第一眼,她就被这位大姐的美貌震惊了,顾婉莹算是吸收了林氏与大老爷的优点,长得极其美艳动人,气质却端雅贞静,听说当年算得上是京城第一美女,上门求亲者众,怪不得以顾大老爷的官位,能与平宁侯这样的人家结成亲家。
平宁侯世子长也也算俊秀,夫妻二人站在一起郎才女貌,很是般配。
婉清到林氏屋里去见婉莹时,婉丽正伏在婉莹怀里哭,“大姐姐,你可一定要帮我……我只想嫁给他……”见婉清来了,婉丽立即噤了声,没有往下说。
婉清上前给婉莹行礼,婉莹忙扶她起来道:“三妹妹大喜了,早就说要回来看看,怀着个身子不方便,不成想,不过几个月时间,几位妹妹就都要出嫁了。”
婉莹一身装束华丽,声音温柔可亲,笑意盈盈,只是眉宇间有稍许倦意,眼底隐隐有青色的暗影,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说着,拿起一个妆盒递给婉清:“三妹妹,这是姐姐给你添箱的,算是姐姐的一点心意,你莫嫌弃。”
婉容笑着道谢,让碧草收了,婉丽娇笑着非要打开看:“大姐姐送了什么,给我瞧瞧,我可得比着,将来我出门子的时候,可不能比这个少了。”
婉莹脸色就有些不自在,笑着按住妆盒道:“只是一点小首饰。”说着转了话题,“四妹妹不是说要请云绣坊的人给你订做几套衣服么?我倒是认得几个师傅……”
婉丽却不依,非将妆盒抢了去,谁知一个没拿好,那妆盒就掉在了地上,盒子里的东西顿时散开,还好,都是金器,并没有摔坏,婉丽有些尴尬的蹲下去捡,拿起一个金镶玉绞股双枝镯子细看,惊道:“大姐姐,你怎么把这对镯子也送给三姐姐了,这不是娘给你陪嫁的么?”
婉莹脸色一红,忙抢过婉丽手里的镯子道:“你看错了,这是特意为三妹妹打的新首饰呢……”
那对镯子色玉色亮泽,花式也很精美,一看便是精品,作为添箱,这礼还是很重的,婉莹何必要脸红呢?
“明明就是娘给你的陪嫁,这个我认得的。”婉丽不依不饶地说道,一抬眸,看到婉莹眼中泛红,不由怔住拉住婉莹的手:“大姐,你不会是……不会是没有钱给三姐姐添箱吧……”
连自己陪嫁的首饰都要拿出来,可见确实窘迫,可是,明明她穿戴得都很体面啊。
“不行,我要去质问姐夫去,怎么能这样对待姐姐,平宁侯府好歹也是公侯之家,恁地这般小器。”婉丽是个暴性子,拉起婉莹就往外走。
婉清忙拦住她道:“四妹妹别闹了,你这样子出去,不是让大姐回去不好做人么?”
婉莹感激地看了婉清一眼,忙说那镯子自己并没戴过,叫婉清不要嫌弃云云,还没坐半个时辰,跟着她来的婆子就催她回去,“大奶奶,时辰不早了,夫人还等着您回去做鱼羹呢。”
婉莹一听便起了身,婉丽气不过道:“这才回来多久就要走?怎么着也得吃过饭了再回去吧。”
婉莹忙道:“不了,不了,我回去吃也是一样的。”
说着就真的跟那婆子去了,婉清便将她送到垂花门处,就看到平宁侯世子在等她,婉清皱了皱眉道:“大姐,你怀了孕还要做饭给你婆婆吃?他们家没有下人的么?”
婉莹听了苦笑道:“婆婆甚是疼爱二弟妹,二弟妹的门弟出身比我高,婆婆就一直瞧不起我,姐姐在婆家的地位也就比个丫头高那么丁点儿。身上也就这一身出去见人的衣服,在府里可不敢穿成这样。”
“姐夫也是这样对你么?”婉清心中酸楚。
“你姐夫倒待我很好,只是他是孝子,从来不敢忤逆了婆婆,如今你姐夫的那点奉禄全都一五一十的交由婆婆管着,二弟妹又是个眼皮子薄的,我屋里一点子好东西都给她敲得没余多少,要不是我收得好,这对镯子怕也被盘剥走了。”
看得出,以前婉莹在娘家时,与婉清的关系还是不错的,这一席话刚才没有对着婉丽说,倒是对自己说了。婉清不由有些同情婉莹来,封建家庭的儿媳妇可不好当啊。婉莹也是嫡女,嫁得也好,夫婿对她也不错,但遇到个恶婆婆,照样不好过日子。
她不由想,不知道以后她与宁华郡主要如何相处。
婉清终于平平顺顺地嫁到了靖宁侯府,成亲这一天,她被一大套的繁文缛节弄得精皮力尽,好不容易像个木偶似的拜完堂,手里拿着大红缎花,跟着那双黑色白边靴底子后面,被牵进了洞房。
外面喧闹得很,婉清头上戴着沉重的头冠,端坐在床上,心中忐忑不安。
喜娘还在一旁唱诺着吉祥话,屋里也有人嘻嘻哈哈地闹着说要看新娘子,一根绑了红绸的称杆轻轻将婉清头上的红盖头掀开,婉清抬眸,就落入一双深湖般醉人的眸子中,那张脸仍然冷厉无波,若非那双眸子中粼粼闪耀着的波澜,婉清还以为他有多么不愿意娶她呢。
只见他眉头一皱,冷声道:“怎么画成了这个样子?”一副很嫌弃的语气。
婉清囧,她也不想化成这样啊,可那全福妈妈非要把她弄成这样,像个唱大戏的似的,她有什么办法,奶奶的,头一天给你当老婆,就被你嫌弃,你等着瞧。
一屋子的人,婉清不好翻白眼,还要装出温柔贤淑和娇羞的样子来,脸上的笑容僵了一僵,随即恢复,状似害羞的低下头。
“好了,盖头揭了,阿离,走,出去喝酒,今日可是你的大婚,你可不能耍赖,要一醉方休哦。”康王和好几个年轻人拖了上官夜离就往外走。
上官夜离一转身,反把康王往外推,声音平板板,像锤子敲在地板上:“我身子不好,喝不得酒。”
“上官兄,便是平日身子再不好,今日可是你大喜之日,不喝杯酒怎么行?”一旁的公子起哄。
上官夜离听了就开始猛咳了起来,康王一听就头痛,无奈道:“好,好,好,不喝酒,你出去陪哥几个喝杯茶总行吧,你喝茶,我们喝酒。”
上官夜离听了点头道:“好,喝茶。”
康王这才领着众人出去,人刚跨出门,上官夜离就在后面把门一关,康王气急败坏在外头骂:“阿离你个重色轻友的……”
“滚蛋,当你们不成亲的呢,谁今儿晚上在爷这儿闹了,明儿爷十倍奉还。”上官夜离对着外头就是一嗓子。
果然外面的人声音小了,就听康王爷小声嘀咕,“这小子就是个怪物。”
“王爷还是走吧,要不阿离哪天发了疯,又把你哪个相好的脱光了扔大街上去的……”
“切,他敢……”
声音渐行渐远,婉清抬头看时,屋里不知何时就只剩下了自己和上官夜离两个,她不由怔住,按说碧草这会子应该留在屋里铺床的呀,床上可还有一床的花生枣子呢。
上官夜离看她一脸的诧异,也不解释,自顾自的坐到床边。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就要洞房?婉清心中惴惴不安,虽说嫁给他了,可她这个身子才十四岁,完全没有长齐,她实在是不想现在就那什么……可是,古代的女孩子基本都是这个年纪出嫁了,老太君和靖宁侯又特别盼着他早点有后……这事好像势在必行呢……
见上官夜离既不说话,也不动,婉清有些呐呐的,不知道要如何是好,干脆自己动手取了头上的那沉重的凤冠,又想起他说自己这张脸丑……虽然很恼火,但她自己顶着这样的脸也不喜欢,便站起身来,打算去耳房打水把脸洗了。
“做甚么!”身边的男人声音硬梆梆的。
婉清回头看他一眼,只见他仍是板着张臭脸,正襟危坐,那样子哪像是个新郎,分明就像坐堂审案的包公,眼神不知落在哪里,根本就不看婉清一眼,婉清不知道他这是闹的哪一出,心里有气,朝他翻了个白眼,径直往前走,没走两步,那人就大步跨了过来,手一伸拦住她,声音略显紧张:“要去哪里……我们……我们已经成亲了。”
“废话。”婉清瞪他一眼,去拨他的手,他执拗地拦着不肯放,婉清气急,“我去洗脸啦。”
他神色明显一松,轻吐一口气,让开了身子。
婉清洗完脸再回来时,就见他又笔直的坐在床边,僵木着一张脸,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婉清懒得看她,一天下来,累死了,她想早点睡,弯腰去铺床,发现这个人坐在床边很碍事,便推了推他,推一下,他就挪一点,像个木偶一样,婉清诧异地转眸,突然发现他的耳后根红得像煮熟的虾子,不由恍然大悟,哈哈大笑。
上官夜离整个身子都是僵着的,眼睛四处乱飘着,声音仍是硬梆梆的:“你……笑什么?”
婉清忍俊不禁地转到他面前,歪了头附近他道:“我说相公,你不会是……在害羞吧。”
“谁说的。”她热热的气息喷在他脸上,痒痒的,带着淡淡的少女幽香,他的侧脸更红了,睡着眼眸盯在地上,一双修长的大手放在大腿上,下意识地揪着衣袍下摆,婉清顺着他的手往下看,就看到某处顶着一个小帐篷,他正用手扯着衣服想掩盖……。
“明明就是害羞了,还不承认,你看,你的耳朵红的,都可以下酒了。”婉清见此越发的想要逗他,这还是那个摆起酷来,身上散发的冷气能冻得死蚊子的上官夜离么?越看越像一个正要待宰的小绵羊啊。
“我没有……”
“没有吗?”婉清故意一只手抚上他的胸,一根葱白轻勾他形状漂亮的下巴,故意对他的脸吹了口气:“真的没有?”
他募然抬眼,直直地看向她,眸中火光迸射,如星火遇到燎原的春风,一股灼热漫天而起,像是要将婉清卷进眼中,一起融烧了似的,婉清吓了一跳,好像玩大了,忙要收回手,他的手却更快,一下子就捉住了她,长臂一伸就将她的勾进怀里,喉底发出一声轻叹,声音沙哑而邪魅:“是你惹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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