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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奔波,一月有余,终于双刀客的线索渐渐清晰了起来,大剑也看到了成品,又结识了七哥和引渡人这样有情有义的朋友,阿呆终于可以歇息片刻。
此时此刻,还有什么事情比一个多月来一直萦绕在他心头的这个人更让他牵挂的?
我要去见见阿祺!哪怕只一面也好!
阿呆栓了马,让小丹在营地等他,别上笛子和葫芦,向城里走去。
到了城门,却见酉时已过,城门早就关了。
他也不与守城卫兵多言,绕着城墙走开老远,趁着日落,找个背光之处轻轻一跃飞上本就不高的县城矮墙,又一个翻身下落就轻轻松松来到了城内。
他站在一处楼房顶上,看着城内的房屋建筑,见一处地方略显宽阔高大,心想那里应该是县府署衙所在,于是施展轻功,在屋顶上跳跃,纵身上下身轻如燕,没多久功夫就摸进了署衙院内。
“不对啊,我又不是贼,何必搞得如此隐秘。”见府内有光,想到这里,阿呆直直往中堂走去。
离得近了,却是两个守门的卫士发现了他,不由地大惊!
“何人在那?!”士兵喝道。
“我是,阿…吴子明…”阿呆为了避免说出听上去憨憨的小名,只能报了本名。
两名守卫一时没反应过来,面面相觑,倒是门内传出一个声音:“小兄弟快快请进。”
这声音不听则已,一听当真让阿呆一惊,正是关羽!
阿呆心里激动,稍稍整理了衣角,恭敬入内,果然是关羽正与关平在案前商议。两人见到阿呆出现,既是意外又是欣喜。
阿呆将为何会出现在这里的大概与二人说了一番,却隐去了船上相斗、诸葛亮暗中嘱咐调查真相的事情。只说了诸葛亮有事让他调查。
一来毕竟曹操南下,孙刘必须联盟方能与曹操一战,此时有任何对联盟不利的言语,都会影响到两家主公与众将士的生死。
二来事到如今,所有对于江东、周瑜、鲁肃的怀疑也都只是猜测,若是此刻此刻全部如实告诉关羽,难免引起他也产生对江东的怀疑,阿呆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横生枝节。
“将军,玄德公与其他诸将可在城内?”阿呆介绍完来历,问起关羽。
“主公已带了本部与众家眷,移师樊口驻扎。此地交予我布防。”关羽一边捋着长髯,一边说予阿呆。
“这…”阿呆心里一凉,却又不好意思再问下去。
“可是军师有事请你转告黄夫人?”关平机灵,补了一句。
阿呆听后,心中感激,拱手道:“正是。”他也知道关平看穿了他的心思。
“黄夫人前些日子染了风寒,她与阿祺小娘已随主公家眷,一同南下樊口了。”关平道。
阿呆心中叹了一口气,不过心里也踏实了下来。毕竟与夏口相比,樊口离乌林更远,相对也就更安全一些。
“小兄弟不与军师共赴柴桑,却独自回到夏口,不会只为了这点琐事吧?”关羽又问,语气里却没有一丝客谦。
阿呆听诸葛亮提起过关、张二人性格,与王礼、王斌同行时,听二人介绍军中往事时,也对关、张的个性有了一些了解,心里明白关羽向来“傲上而不辱下、欺强而不凌弱、重士卒而轻士大夫。”
你越和他攀关系、讲资历、拼级别,他越是看你不上,反而是寻常小卒,在他眼里才是应该体恤关照的弱势人群。
毕竟吕布死后,世间悠悠众口之中,关羽已俨然有了无双虎将、天下第一的名头,狂傲一些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情。
阿呆恭敬地作揖施了个礼:“此事确实难以启齿,也是为了此次联军抗曹,绝非有意隐瞒上将军,还请上将军勿怪。”
关羽自然也是知道阿呆的本事,且听到他称呼自己上将军,语气口吻又极为尊敬,口气也稍稍缓和了一些,话语却仍是不悦:“想来关某在主公帐下二十多载,军中从未有我不能知晓的秘密。既然现在军师负责联军抗曹之计,关某没有资格过问,那就不耽误小兄弟办事了!”说罢手一挥。
“对了,见到孙权,代我传话。若是他孙仲谋要降,早早降了便是,江东鼠辈,又有何本事与我家主公联军?!关平,送客!”关羽说完,已然背过身去。
阿呆略微有些难堪,见他这副样子,不由地想起了吕蒙,内心也实在是不想再在此地多逗留,便拱手退出中堂。
关平陪着阿呆走出来,在他身边悄声道:“小兄弟莫怪,父帅就这个性格,一旦涉及到主公的大业和安危,他就比任何人都要上心、较真,绝不是故意轻慢小兄弟。”
“关平!你在干什么,速速进来!”堂内关羽大喝道。
关平不再敢多言,对阿呆躬身一拜,退回堂内。
阿呆失落地往城外走去,三跳两跃翻出城外,回到江边。
圆月当空,他心中不住地想着阿祺此时的情况,恨不得发足疾奔,冲向樊口。可转念想到若是怀疑为真,诸葛亮此时的处境怕是凶险至极,只得压抑冲动,耐心地等着天明,好尽快上路探寻双刀客的真相。
他沿着江边慢慢踱步,缓缓走向铁匠铺,等走到的时候,已经接近子时。见铺子的屋内油灯闪烁,显然蒲元还未睡下。
“蒲元师傅,我来取剑了。”阿呆轻声道,但四下寂静,声音却远远传出。
“进来吧。”蒲元答道。
阿呆刚一进屋,便看到了大剑斜靠在墙上,已然套在一块巨大的皮鞘之内。
“抽出来瞧瞧。”蒲元又道。
阿呆点点头,极是兴奋,像打开藏有未知礼物的锦囊一般,右手聚气提起大剑,左手除下皮鞘。
顿时一道暗红色的光闪耀而出,阿呆惊喜万分!
蒲元和三个弟子看着此情此景,满脸欣慰满足的样子。
阿呆双手捧剑,细细观详。经过打磨抛光之后,剑身乍一看黑色,仔细看却隐隐透着暗红,尤其在烛火油灯黄光的照映下,更是射出了一屡神秘诡异的红色反光。
“这光…是那些血吗?”阿呆怔怔地问。
“上好的铁与鲜活的血,烧干后,都会有这种红色。”蒲元淡淡地答。
剑身与剑柄融为一体,剑柄上有一轮一轮的纹刻,显然是为了增加拿握的便利。除此之外,整柄剑再无一丝刻纹,通体光滑,似是浑然天成一般。
剑刃却并不锋利,刃角开的角度比较大,锋利程度比之寻常菜刀都未必及得上。
蒲元见阿呆对着剑刃在查看,说道:“以你的修为境界,应该能明白。这样沉重异常的神兵,根本不是以锋利取胜,因此我前面才让你去劈那颗矮树。”
阿呆点点头,知道蒲元所说都是至理。
“天下人只知锋利,只知相争,曹操、孙权这样的诸侯都不能免俗,各让我铸利剑数把。却不曾想到,‘大直若屈,大巧若拙,大辩若讷’,这样浅显的道理。”蒲元悠悠地说,三个弟子恭恭敬敬的施礼听着。
阿呆也放下大剑,聚精会神地听他说。
心想,这句话都出自《道德经》,却没想到是从一个铁匠的口中提及,还是在这子夜之时。
“小兄弟,你能明白吗?”蒲元问阿呆。
阿呆冥神想了一会,道:“先生说到‘相争’,又谈到《道德经》,我想起另一句话,‘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先生的意思是否指,这把大剑虽然剑刃并不锋利,但却大巧若拙,与这大剑相配的剑术,也应当是‘不争’的剑术?只有如此,才能做到‘夫唯不争,故无尤’?”
“善!大善!我蒲元能有今日杰作,半生无憾!”虽是半夜,蒲元却忍不住放声大笑,“铸剑半生,终于得遇知音!小兄弟,这把剑使用起来,无论当世如何锋利的兵刃与它互击相格,保管这大剑丝毫无损,而那些利器多半卷刃开裂!这就是不争!天下莫能与之争!”
阿呆仿佛醍醐灌顶,大彻大悟,若是先前心中幻想这把大剑的时候,隐然已有了大巧若拙、夫唯不争的念头,却始终没有如此清晰明白的彻底感悟,此时经蒲元点化,剑术之道彻底上了一个新的境界!
“你也不用感谢我,我也是于此道中探索多年,一直在想方设法打造出比上一把神兵更好的神兵。却没想到你看似胡说的三言两语,也让我突然领悟了铸剑之道!”蒲元心满意足,欣慰异常。
“多谢先生点化!”阿呆拱手施礼。
“不忙谢我,我刚才打磨完成后,一直静静地坐观这把剑,又有了一些新的领悟,说与你听。”
蒲元起身,走近大剑,轻抚剑身:“此剑可谓当世最坚最硬之物,再锋利的利器也无法伤其分毫。可不由让我想到了另一句至理——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说罢,他看着阿呆,“你能悟出什么吗?”
“弱之胜强,柔之胜刚,天下莫不知,莫能行。”阿呆背诵了蒲元所说《道德经》中的下一句。
“柔之胜刚,柔又如何胜刚?”阿呆沉吟道。
“不急,小兄弟,你我来日方长,我相信这把神兵伴你左右,多年以后,你一定能够领悟更高一层的剑境!早些离去吧。我过几日也将离开此地,前往蜀中了。”蒲元摆摆手,准备告别阿呆。
阿呆上次相见听他提起过,知晓他铸完此剑就将西去寻找绳水的源头,将铸造之术更进一步,便也不再挽留,深深一躬,收剑入鞘,背在身后,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