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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子越骑着马一路疾行,直向王宫。
今天一早他便收到密旨,要求即刻进宫面圣,旨上言辞庄肃急切,发觉此事不简单,于是匆匆套了马赶去。
到达王宫,禁止骑马,他只能徒步跑去,等到了后殿已累得满头大汗。
幽妍殿前,刘公公一见他,赶紧迎了上来。
“哎呦,您可算来了,静王殿下和梁二公子早早进去了,您快些吧!”
“你有空和王君商量商量,让他下次发急召前,先解了王宫的马禁,要不然谁也救不了他。”子越回头看看自己跑过的路,气愤中带着玩笑说。
“哎呀,您还有空打趣呢!快进去吧!”刘公公哭笑不得,推着他进了殿。
一进门,一阵茗香便扑鼻而来,殿内静谧安宁,偶尔能听到细细的流水声,子越渐渐稳下神来。
走进里殿,见静王与二哥端正地候在一旁,已至暮年却依旧精神矍铄的王君坐在长案前悠闲地喝着茶,不时对静置在一旁的一尊白玉石像露出微微笑意。
“我就知道,王君这个老滑头怎么可能出事!”子越在心底暗暗责骂道。
忽然,王君抬头盯着他看起来,他赶紧收拾下心绪,规矩行了礼。
“密诏里写得那么急,不知陛下到底有何事?”子燕话语冷淡。
“这屋里都是自家亲弟兄,这么生疏干嘛?叫王叔。”王君打量着眼前三个侄儿,微微一笑,轻抿一口茶,“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突然想起了个问题,想问问你们。”
三人都肃立躬身,静待发问。
“如果,孤王和国印同时掉进若虚湖(王宫内最大的活水湖)里,你们先救谁?”
王君话一说完,子越便忍不住笑了出来,子燕和子梁也无比惊讶。
这时,王君又幽幽说道:“只管大胆说,孤王绝不降罪,不过,你们所说的必须是自己认为能给孤王的最好回答。”
“问题看似简单,实则暗藏玄机。”子越暗想到,“若说救王君,明摆着谄媚讨好,没有一套真挚合理的说辞,王君绝不会相信;若说救国印,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虽说现在不降罚,事后定会找机会刁难……选哪个都没好果子吃。”
子燕也察觉到了这问题的致命之处,先作了揖,然后不急不慢地答道:“若虚湖附近一直都有宫内禁军巡视,湖边也有常卫看守,王叔就算想掉进去也绝非易事;国印乃国之重器,一向被您藏在再隐秘不过的地方,若不是您故意为之,它一死物又何以掉入河中?”
“胡说八道!”王君知道他在故意绕过问题,厉声训斥道,忽而语气一转,看向子梁,“你呢?”
子梁恭敬地作了揖,神色颇为凝重。
“救国印。”
此话一出,身边的人都被惊到了,王君直直盯着他,语气却平淡:“理由。”
“国印乃国之重器,天下共宝,是江山社稷安稳所在,是百姓众生敬奉所在,不可弃;王君为一国之首,威震四方,亦是国家关键所在,不可无。但,自古以来便是‘鱼和熊掌不可兼得’,较之两者利害,愚以为,王可再立,印不能丢。”
“狼心狗肺!”王君听完气得拍案,想喊人来将他拖出去打死,但又早已许下承诺。
缓了缓气,瞄了眼子越:“想清楚再说!”
只见子越笑着行了礼,毫不拘谨,快言说道:“王叔,衡王府离王宫这么远,王宫又禁马,等我来了您怕是......而且若虚湖那么大,万一您正好掉在湖中央,我得游多久才能救到您?再说了,国印那么沉,掉进去肯定沉底了,马上就是雨季了,湖水一冲,国印指不定就被搁在哪个水渠了……”
旁人都被逗笑了,子梁忍住笑忙给他递眼色让他谢罪,可子越并不在乎。
“出去。”王君话语中有种生无可恋的无奈,“全部!”
出了幽妍殿,静王自行一路,子越和二哥因各自有事,互相叮嘱了几句便各自散去了。
子越回王府后,并未急着去兵营,而是换了一身利落俊朗的装束,在门口焦急地等着聂影。
“公子,买来了。”聂影从街西走来,手里拿了一束娇小雪白的珍珠梅。
子越高兴地接过花,夸赞了他几句便转身离去。可走着走着,总觉得有人跟着自己,转头一看,竟是聂影。
“你跟着我做什么?”
“二公子让我保护您。”
“保护又不是监视,你回去吧,不用跟着我。”
“公子要去做什么?为何属下不能跟着保护。”
“我……私事。”子越说完,聂影依然叉着手不动。
无奈之下,他笑言道:“本初阁一年内新出的话本小说,我包了。”
话音刚落,聂影嘴角迅速露出笑意,转身就走。
“他就是故意的。”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子越百般无奈,“我就知道,把他放身边不是件好事。”
前些日子,林外傅已搬出夏家,在附近一条小巷里租了处宅院。因为离夏府和聚贤堂都很近,青欲三天两头便往林住处跑,没了在夏府的人情顾忌,这几日过得还算称心如意。
这天,青欲带了一张宣纸去找外傅,上面是她冥思苦想了好几夜才作出的“藏头诗”。
“青簪一揽墨发收,欲画新蛾掩容旧。
喜看红裙翩若云,欢瞧玉手纤如绸。
莫负女子真情意,辞作高歌绝不留。”
“虽然诗本身不咋样,但重在‘藏头’啊!”
青欲蹦蹦跳跳地走进林住处。
一进屋,林外傅正在作画,见她来了,赶紧起身迎着她。
“师长,我新作了诗,还请你帮我指点一二。”青欲一进门便切入正题。
林外傅微笑着接过诗,静心读了起来,青欲顿感紧张,毕竟这是她第一封情笺。
“主旨不错,文辞稍欠......这诗似乎缺了一联。”林外傅认真说道。
“没缺!”青欲立马答到,又细心叮嘱道,“师长,你不要纠结这些小部分,你连起来看一看,整体上看一看。”
“噢!”外傅一脸恍然,欣喜问道,“我能在一旁题上一句吗?”
看他高兴的样子,青欲便知道他定是误解了,但又不能干泼冷水,而且她也想看看他会题什么句子,于是点了点头。
“缺的是颈联。”外傅添上后将宣纸再递给她。
“别了朱颜好景流,爱了佳人年华走。”
青欲一看,想死的心都有了,两眼干瞪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若你不喜欢,我把这句划掉。”外傅疑惑地看着她,温和试探道。
“不是我不喜欢,是你不喜欢!”青欲憋急了说出这样一句话,抢了纸便冲出林住处。
出门走了几步,看着手里的纸越发生气,干脆揉作一团,扔了出去,以泄怨气。
“真是不巧啊。”
熟悉的声音从巷口传来,青欲抬头一看,是“马屁男”,他弯腰捡起了滚到脚边的纸团,正疑惑地端详着它。
“千万别拆开!”青欲急忙喊道,慌张向他跑去。
子越一听,狡黠一笑,立马将花夹在胳膊底下,把纸团三两下拆开了。
“青欲别爱莫辞,哈哈哈......”子越看完立马嘲笑道,“你都多大了,还玩这种把戏。”
青欲一把夺过,把纸死了个稀巴烂,恶狠狠地瞅着他,积攒已久的怨气快要爆发。
“对不起!”子越见形势不对,立马识相道。
“王......”青欲指着他,想要报复他一通,却发现自己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子越,王子越。”他笑中带着傲娇。
青欲竟一时找不茬来了,这时他又嘴贱道:“本想你应是开放的女子,不想竟这样含蓄,原来你喜欢林莫辞啊,怪不得……”
青欲羞得脸通红,气火又上来了,她本想翻翻旧账,突然看到了他手里的花,又想到芳菲宴上一切,机灵一转,怒火渐消。
“珍珠梅,表姐最喜欢的花,原来你是表姐的追随者。可惜了,表姐早就有情郎,你没机会了。”青欲嘲笑道。
“什么追随者,我和芳予青梅竹马,天生一对。你说的情郎是林莫辞吧,一个教书先生算什么。”子越依旧傲娇。
“哈,那你就等着瞧吧。”青欲懒得再跟他计较,转身要走,身后却传来更加刺耳的讥讽。
“你到底喜不喜欢林莫辞?怎么一直把他往外推?”
青欲一咬嘴唇,发觉刚才的话似乎真的把外傅推给了表姐,顿时脸色阴郁,这时子越从她身边张扬走过,往夏府方向走去。
青欲怔了一会儿,也是要回夏府的,只得一路默默跟着,心绪甚乱。
“我喜欢又有什么用,他对我从来没往谈情说爱那方面想,我一个人既要讨好他,又要提防着表姐,又忙又累,还不见效,我上辈子得罪了月老吗?会不会就此一个人孤独终老了......”越想越委屈,青欲眼里噙了泪。
“喂,是我言重了,你不要哭啊。”
清脆的嗓音从迷茫中唤醒了她,她抬头一看,子越不知何时来到她的身侧,与她并肩而行,她立马仰头眨了眨眼,吸了吸鼻涕,强挤了一个笑,装作自己不伤心。
子越想安慰几句,又怕说错话,于是两人都小心翼翼地走着,生怕触碰到对方。
到了夏府门口,青欲转进门旁一条小街,子越不解,忙拉住她。
“你不是住在夏府吗?怎么转弯了?”
青欲看了看他:“你不常来夏府吧?”
子越心一紧,他与芳予儿时曾跟随同一夫子念书,在夏府住过半载,但都是很久远的事了。他只好摇摇头。
“跟我来吧。”青欲见他一脸迷茫,又念在他今日态度较好的份上,决定帮他一把。
“前门的差役太死板了,是个人就得向家主通报,夏老爷又不是爱呆在家里的人,根本进不去,后门都是自家人进出,只有一个婆子管着,十分便宜。”青欲解释道。
子越逐渐回想起以前进夏府的时候,除了第一次是因礼制必须从前门进,后来几乎都是从后门进出。
“姑娘回来了。”看门的常婆子见青欲来了,忙招呼道。
青欲笑应着,并把子越拉了过来,“常妈妈,这是我同窗,也在聚贤堂念书,他来随我取些东西,一会儿就走。”
常婆子熟知人情世故,自然不敢驳青欲的面子,忙让出门口来,让两人进府。
“谢谢你。”子越话语真诚。
青欲也逐渐放下了成见,回应了一句:“下次记得直接送礼。”
刚要走,又被他喊住了,她迷惑看着他,只见他四周望了望,无奈说道:“府里变化真大,芳予房间在哪儿?”
青欲苦笑了几声,只能好人做到底,领他去芳予的房舍。可不巧的是,芳予近日染了风寒,服了药刚睡下,她便让子越把花给春萍,待醒了后再向表姐说明。
“多亏了你,若不是你带我进来,花怕是送不到芳予手上。”子越送完花心情舒畅。
“没事,帮你也是在帮我自己。”
这话说出口,青欲立马意识到了什么,她一下蹦到子越面前,笑容满面。
“你喜欢我表姐,我喜欢林外傅,联手如何?”青欲悄悄试探道。
“你要我帮你?”
“互帮。”
“可我一个人就可以。”
“你确定?”
面对青欲的质问,子越不禁想起芳菲宴上那幕,他低头咳嗽了一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但不得不承认现实。
“成交。”子越心虚地压低了声音。
青欲顿时展颜欢笑,心里舒畅了不少,觉得以前的冲劲又回来了。
“有了帮手,看你们还能甜蜜多久。外傅,等我!”她在心里偷偷乐到。
芳予傍晚时醒来,闻到了花香,看到桌案上的珍珠梅惊喜万分。
“他怎么知道我喜欢珍珠梅的,定是青欲说出去的。”芳予悄自想着,心中满是甜蜜。
“小姐醒了,身子可好些了?”春萍进屋察看,见她醒了赶忙过来照顾。
“他何时来的?”芳予小声问道。
“谁?”春萍不解,顺着小姐的视线望去,才明白过来,“一个时辰前裴姑娘领了位公子来,这花是那公子送来的,奴婢听裴姑娘叫他‘子越’。”
芳予身子一软,半倒在床上,春萍吓得赶紧喊了外面候着的侍女,再去找大夫来看。
芳予侧躺在床上,默默望着桌上的珍珠梅发呆,一些沉年旧事伴着光阴重现眼前,可这些是她现在害怕想到的,她已经有了莫辞,有了更加明媚的将来,逝去的年华只会牵绊她。
“子越,你这是何意?”她暗自叹了口气,感伤万千。
“可毕竟时过境迁,我要毁约了,我现已寻到心上人,与他发过誓的,‘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芳予将目光转到书案上的兔尾挂饰上,暗暗下了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