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人妖殊途

钟锦01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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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爹,爹?”我从山下爬上来,来喊父亲回家。

    我是沈予,住在青山脚下,已有十二年。父亲沈钧是个山野大夫,我从小就看着父亲行医。

    我知道他若是不在家,那必定就是藏在后山的,犄角旮旯的地方,捣鼓他的——医术。

    从前我一直觉得,我们全家活着就像神仙。尤其是我父亲,更是相像。青山脚下明明什么人都没有,可我总是出不去,他总是轻而易举的就出去了。我每每想出去,急的跳脚,总能发现,父亲又一次悄无声息,的不知从哪扒拉出了去。

    仿佛这方圆几里,只有他聪明绝顶,我和阿娘都是傻瓜。

    我从小见过的人很少,只是阿爹阿娘而已。但是很奇怪,我见过无数的妖怪,他们无论是否有人形,我都能听懂他们说话。

    而且我有一个秘密,我生来就能运用身体里的一种力量。我没告诉爹娘,但我偷偷问过乐笙,乐笙是只有四条尾巴的狐狸,他曾经偷偷告诉过我,这股力量就像妖怪的法术。

    因为我是人,本来不该拥有它的,我怕爹娘把我当小妖怪,所以就都瞒了下来。

    来来回回,寻了几个山头,终于走到青山脚下的大石碑时,映入眼帘的便是父亲攀着石壁采药草的身影。

    只见他有些摇晃,看着倒有些摔下的趋势。

    “咳咳”我咳嗽了两声,提醒他之后,才走上前看他,这样他就不会被我吓着。

    但我的脚步其实还是重的,再加上山里本就只有我们三人而已,父亲脑袋一转也知道,来的人是我。

    “小予,来了就帮阿爹扶住梯子。”

    他还在专注药草的事,所以头都不回就指使我。

    听见父亲发了话,我自然速度很快的上前扶住,索性没再开口催他。

    山里没什么人,父亲的药自然也不是给人用的。

    他是妖医,这一点是我很小他就解释过的。

    他说妖与人本就无异,尽管身处不同的各界,可却不是理所应当似的生来就要被惧怕,厌恶打压如过街老鼠。

    我知道父亲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当年他被同门陷害,走投无路后,就是这青山上一位妖医冶好的他。

    这也是之后他一直作为妖医帮着冶疗方圆十里的妖族的原因。也正因为如此我见过了无数的妖族。

    “爹,天都黑了,这到底是什么药材这么急用,明天再来不行么?”

    一个时辰前我来喊他吃饭,可他却一直只是嘴上答应着,手上却一刻不停。

    他再一次把从山壁上挖出的像树种一样的东西丢进筐子里,开口回答道:“今天这个时辰取下来,药效是最好的,毕竟多一颗就能多冶一个妖。”

    “原来是明天有病人,那我等着。”

    我很乖的站好,心里想着:上面的人···也不知是什么样的

    听父亲说过,青山山岚之上就像人间的皇族宫殿,是整个妖族的中心,最厉害的是有九条尾巴的狐狸,以及其他狐族和各妖族的佼佼者。

    尽管天已经黯淡了不少,可我还是抬头,对着父亲说:“我也好想上去看一看,总觉得上头才是家。”

    “那你就上去管别人叫爹吧,还上头才是家。”

    父亲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来的,早就往外走了几米了。

    我赶忙松了手,扭头就往他的方向跑。冲他嚷嚷:“爹你这是玩赖,哪有这样偷跑的!”

    “最后的人洗碗。”

    他跑的很快,,就是为了不洗碗!!!

    我累得直喘气,脚上却也不能停下。

    有时候真的觉得阿爹作为父亲,真的是小孩子脾气。不过转念一想,阿娘最累才是。

    她这一下,儿女双全,才是真正的心累吧。

    毕竟我还是小孩,腿脚不如父亲,等我回了家,正好看见父亲在门外给母亲数落着。

    “你把女儿丢在后山那种鬼地方,你自己倒是回来了,钧哥你还真是好父亲,好阿爹,小予给妖族带走了怎么办。”

    “小锦,小予都多大了,十二了,如果不是在这没人进的来的里头,说不定都嫁人了好不好。”我猫在外头的墙角,听着他俩的对话。

    “那小家伙早就到家了,现在正猫在外头看笑话呢。”阿爹无奈的解释着,还把我藏得地方指了出来,还洋洋自得的自夸:

    “我好歹从前也是修习过术法的人,我的女儿,还能跑丢了?”

    母亲见他这副德行,白了他一眼,说了句“就你能耐,你总是信口胡说”,回头冲我挥手,“小予,别理你爹。你爹除了冶病,其余时间比你年纪还小。”

    “你别教坏我闺女。”父亲拉着我,冲娘亲说道,“女儿和我姓,自然和我亲,是不是。”

    “有了女儿,你俩成一家人,感情就我不是沈家人,沈钧你良心呢。”

    他俩开玩笑的打闹,母亲拧着父亲的耳朵,往桌子走。

    看着连我都不由得的笑起来,嘴里喊着“你俩慢慢打,我总可以吃饭吧”。坐着边吃边看,不知道算不算幸灾乐祸。

    之前父亲说了,过几日就不住草庐里了,他要带我们出去,只会定期过来。

    他说,他希望我能懂得他和母亲都懂得文字和该看见的人间。

    可表面上,我答应了他,可我有点舍不得这里。

    “沙沙”外头起了点风,声音也有点奇怪。忽然手上的珠串烫的慌。

    “嘶!”我倒吸了口凉气。

    “怎么了?”母亲见我不正常的神态,不再和父亲玩闹。

    我熟练地褪下链子,攥在手里,故作平常的笑笑答了句:“没事。”

    我在脑海里想了想,突然想到一种可能,“啪的”把筷子一扔,抬头问父亲:

    “阿爹,今晚是不是月圆,我出去一趟好不好。”

    父亲从前救过一个很厉害的妖族,也就是乐笙哥哥,哥哥经常会回来给我说人界和妖界的事。

    他教会我很多,而且,第一次见他,就有熟悉感。

    只是他来的次数并不频繁,他说人和妖不能总待在一起。

    “想去青山下看看乐笙有没有下来是不是,那我陪着你去等吧。”父亲答应的很痛快,立马就拿上斗篷准备出去。

    我就等着他那句话,准备往外跑。可还没等我冲,木门一下就被推开了,风一下往里灌,一瞬间,连眼睛都睁不开。

    “沈叔,我们不请自来,不介意吧。”听见声音,我心里高兴地,都有点不敢相信。一点一点扒开,不仅看见了乐笙,还有他。

    “您居然都下来了,不知道您的身体还好么?”父亲话语里除了高兴,还有些尊敬的意思。

    门外的两个人,都有着青色的眼眸,着青衣,我是认得他们的,站在前头的就是带父亲去妖界学了妖医的人——白策,后头的就是乐笙。

    他们都是百丈之上,狐族的妖。

    相比于白策,乐笙都算清闲的,听父亲说过,白策是很忙的,所以我并没有怎么见过他。

    我离他很远,看着他同父亲聊着这些年百丈上的事。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口型,看他好看的五官,他的样貌比起乐笙是好看很多的。

    我本就没见过多少人,看的时间长了,竟也歪头欣赏起来。

    过了一会,也许是我的目光太炽热,他说着说着,就停了下来,然后也歪头看了过来···

    用他那双好看的不得了的青色眼眸。

    就在我准备悄悄离开的时候,我忽然耳中听见他说:

    “我想带着小予,单独出去转转,可以么?”

    !··!··!··!·····

    什么?我内心都波涛汹涌了,我抬头看了看他温和的表情,心里就像被谁安抚了。

    “好。”我都不相信我自己的嘴回答了什么,只见他友善的对父亲稍稍点了点头,让他放心,接着,就冲我走过来。

    冲我走过来?

    “小四,跟我走。”他拉住我的手格外温暖,那一刻,熟悉感比乐笙还要强。

    一不小心,潜藏在身体里的不舍就像有了出来的理由和契机。

    记忆告诉我我不认识他,可身体和五感却全记得。

    原本他只是拉着我走了几步,可走着走着,却越来越快直到腾空的那一刻,我整个脑袋一下全是空白。

    所以,他这是带我飞?

    “闭眼,等等就好了。”他的左手捂住了我的眼睛,右手紧紧的拉着我,很紧。

    我的身体有能分辨离家的远近,可等我真的睁开眼睛,百丈上下。

    壁上的红烛和漫天的青光,比在山下清楚太多。

    “白策····哥哥?”我试探的叫他。

    他很快地“嗯”了一声,怕我没听见还再问了句“怎么了”

    一点都不像方才在家时,有种威严和敬畏感。

    我不自觉的放下了防备,毕竟也就是没几岁的小屁孩,开心与否都是展现在脸上的,如今开心的不行,两下也就“咯咯咯”的笑出了声。

    “噗嗤,哈哈哈哈哈。”两下,他也跟着我笑出了声,随手的拍了拍我的头,问道:

    “我想,这个地方你一定会喜欢。”他说着,像是很有把握。

    显然,我猜对了。

    “可是,我过几日我就要搬去外面住了,何况我也不会飞。”这些都是我顾虑的,我想没事就能上来。

    他蹲下身,掐掐我的脸:“等等,我教你几个小术法,你就也能飞了。”

    “好呀,真的吗,人也可以和妖一样有术法么。”有了能自己来的办法,这下算是真正的放下了心里的石头。

    “你们为什么对我好。”

    “因为在你能快乐的时候,我们不想你无聊难过。也许是上辈子爱没给完吧。”

    “白策哥,妖是不是活了很久了,你们前世是不是认识我,因为我的手好像记得你们。”

    “也许,只是你前几日做的梦吧,小予,你是人,不是妖。”

    他们都说过的,什么都不能提前让你知道。

    “我是人,我知道啊。”我抬着头,希望他再多解释几句。可不远处家的方向,上空有青色的灵光升起。

    “好了。”白策拉起我的手,又一次打算抱起我下去,可我钻了出去,对他说:

    “我想自己来,和你一起下去。”

    刚刚他教过我术法,有好几个,现在我就想试一试。

    “你还真的是和从前一模一样,不愧是·····。”他说着说的,憋了半句话下去,“你拉着我的手,我这次不不抱你,这样你也算自己玩过了,好吧。”

    “嗯,好!”我上去拉住他,仰头看着他青色的眼眸,灿烂的笑容。

    “好,那现在我们数,1?,?2?,?3。我右手拉着他,很紧,另一只手掌间不经意的凝聚出同他一样青色的力量,在纵身一跃的那一刻,那股力量盘旋在身下。

    我一直以为,术法人是学不会的,可如今我能飞,能幻化。也许也是我的与众不同。

    后来,他把我送回了家,他也就消失了,准确的来说是走了。接下来的几天父亲接连看了好几个小妖,草庐忙了起来,我也没有时间去想。

    只是,每每用术法时,总会想到他,然后没来由的温暖。

    这是世外桃源,是普通凡人目光所不能到的地方,我常常会去到那个地方,可我试过,还是无法穿过那道百丈之上的屏障。

    我不想离开青山太远,可对于听过的远方,山岚之外的地方,我却也有所期待吧。

    我也问过阿爹,他们下一次来看他是什么时候,而我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我记得他回答的是:

    以后不会有约定好就不变的事,而至于我什么时候长大,他说他也不知道。

    我想,且这样得过且过吧。毕竟妖平常也是忙碌的。

    草庐里东西几乎都是搬空了,有用的没用的,娘那样子就像生怕缺啥少啥了一样,走之前阿爹照旧去了山里一趟,之后门外也就多了一辆精巧的马车,他把从前宝贝似的药材全都拿去了青山脚下,他说外头的人是厌恶害怕妖邪的,所以从今往后,我们去了外头也就不能帮妖族医冶了。

    但他把东西都保存的很好,他说,医术和医术我也算是耳濡目染的,回来继续学着做妖医也是好的,毕竟我只是孩子不会被人猜疑。

    阿爹说了,既然我答应去外面,那以后我随时也能回来。

    这些天夜里都没怎么能睡着,想起外面的人和景,心里也是雀跃的很,只是我连看了几天白天夜里的青山,可也没能看出除了格外青葱和夜里有微光之外,还能有什么异常。

    白策哥和乐笙哥就住在百丈之上吧,不知道山岚的上头,到底是黑夜还是白天。我心里琢磨着,呆呆的趴在窗子前头。不远处起了微风,半夜也是凉飕飕的。

    “唔,这个天气真是凉。”我同自己自言自语,说着从一旁的竹椅上拿来平常阿爹用的小毯子,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

    “唉”我忍不住还是把头伸出窗子,猛地吸了一口外面的气息,那种植物混合着泥土的味道,也许只有人烟罕至的这里才能有的安静。

    外头其实根本算不上安静,虫鸟的叫声零零散散散布在以草庐为主的方圆百里,可也许是真的困了,又或者是一种安心和依赖。

    梦里,青山的风似乎没那么大,梦里有人拉住我的手说“小四,答应过你,所以如今来看你”

    看不清脸,声音却让人挂念,我没多想,从小到大,也是做惯了各种感同身受的梦。也许只是累了。我安慰自己,转个头,深沉睡去。

    “都收拾好了吧,上头给的车已经在外头等了。”马车是昨天阿爹与乐笙谈话后就有的,出了这一片,以后阿爹大概都不会回来了。

    应该是为了我,外面的人都怕妖魔鬼怪,觉得妖就该魅惑人心,吸**气。

    从前我就问过阿爹的“病人们”,都是一些附近的小妖和青山上受了伤,无处医冶的妖侍。问他们妖是否如此,他们告诉我,由青山管教的妖界众人,有自己的修炼方法,是不会擅自伤人甚至不会与人接触。而那些人们口口相传的,十恶不赦的都是活在黑暗里,走火入魔的。

    就像乐笙,第一次见他我才五岁,见着他青色的眼睛,四条尾巴,吓得差点没把房顶掀了。结果之后,这家伙带着我满山野了好几天,还用法术变了好多人间的东西,从那以后彻底洗清了我脑海里对妖怪的可怕的定义。

    可如今细细想来,那厮完全就是拿了些小东西居然就把我打发了。

    阿爹把最后一件东西搬上马车,我不确定是不是我太敏感。周围的树皆在“沙沙”作响,从前青山岩壁百丈之上的山岚从来都是洁白无瑕,可这次,不知是否错觉,那一刻我竟觉得人满为患。

    就像云层之上,那道穿不过的结界,他们都在看着我们,目送我们不过三个凡人离开。我心里是想把疑问都说出来的,问问阿爹,黑压压的那些泛着光的,一定不是乌云,是不是白策和乐笙,他们也许也在像我想他们一样想着我吧。

    我盯着阿爹看了许久,终于还是把所有的疑问和不舍都吞进肚里。阿爹忙完了所有的事,转头见我直愣愣的看着他,不禁拿了两根手指在我眼前晃了晃,问道:

    “怎么了,爹看看,不会是太阳晒得都懵了吧。”听他这么草木皆兵的,我更是一点问问题的性质都没有。我摇了头,表明了我还算不错的精神,自顾自的上了马车。阿爹在我这吃瘪,也觉得委屈,小声问妻子说:

    “小予是怎么了,问她也不回答,总觉得她没精打采的。”娘白了他一眼,没好气的炮仗似的回了阿爹道:“你不是自诩最了解女儿了?你做父亲的难道看不出来,她这么爱答不理是为什么?”

    “你看看,这你也能怪我。”眼见着两人准备理论一番,我在车里坐了半天见他俩没动静,探出个头问道:

    “咱什么时候····”我本只是想问何时出发,可此刻见他俩莫名的针尖对麦芒有点无可奈何,“阿爹阿娘,你俩快别闹了,你俩这么天天为点小事打打闹闹,我们到底谁才没长大。”

    “好了,小予快进去,我和你娘闹着玩呢。”阿爹给我一问倒也是立马收起了小孩子脾气,松手作罢。阿娘这下可是开心了,从外头很快的钻进来,坐下时还不忘摸摸我的头。

    娘在一旁和我说了几句大约就是“在外头不比青山里,不要同所有人交心。”又或是“一切青山里的关于妖的事,都不许和外人道”诸如此类的嘱咐话。直到阿爹坐在车外的说了声:“我们走了。”她也就不再说了。

    我一句多的话也没有,只是趴在车窗上,在我有记忆的年岁里,我也认识了不少来自四面八方的妖,他们有的面恶心善,有的看着就善良温和。外面是真的有凶神恶煞的妖魔的吧,可是一想到白策和乐笙,我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害怕他们。

    马车一路向东,很快的穿进厚厚的雾气里,我有点担心,毕竟在四面环绕的山岚里,根本无法判断方向,我有点紧张的用手碰碰娘,娘拉住了我的手安抚道:

    “放心,你也得仔细看着学,只有这一次,以后你阿爹可没有办法再亲自教你破开大雾。”

    我去了前头,拨开了布帘,我看见阿爹手掌之中凝聚出青色的灵力,再顺势打在周围的雾气里。等我再看时,中间已然出现了清楚的道路。

    我心里有点明白,阿爹是用灵力散开了大雾,可我心里是明白的,这大雾不过是阻碍外界的凡人不小心闯入所成,可是六界不乏灵力强盛之人,那这大雾又是如何分辨。

    这些皆是我不解之处。

    马车的速度倒是很快,大约一刻钟,雾气就已经稀薄了,穿过雾气是片很大的竹林,和里头四季如春不同,外面的风已经十分凛冽了,大风从车的每一个缝隙里毫不留情的灌进来,我也是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然后默默的裹紧了斗篷。

    车上不是舒服的,甚至颠簸到不行,可这些阻挡不了我的好奇和新奇。娘早就倒头睡了过去,都不管阿爹把车驶哪去。我的眼神一直在往后看,不管看见的还是不是熟悉的地方。

    那个地方有没有漫山的青光。

    外面的人是不是和见过的妖一样温和待人。

    不能告诉任何人我把妖当朋友,难道外面人就那么痛恨妖魔。

    那有一天他们会不会因为妖也对我嗤之以鼻。

    可白策他们明明长得那么好看,还会仙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