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86

九萌萌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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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少年没这样哭过了。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我从前从未想到过原来最让人伤心的居然是因为另一个人的伤心。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无论如何都还可以强忍下去,哪怕再难受、再痛苦只要肯忍就一定能够过去。

    但是,见不得自己在乎的人伤心难过。我不知道有没有人去研究过这里面的作用机制,如果有的话我真希望他能够告诉我,为什么在得知喜欢的人难受的时候自己会感同身受得那么强烈,所有情绪和感觉仿佛都被扩大了十几倍。

    我宁可再重复经历好几遍那天去机场时的场景,也不想听到任何有关何安因为我而伤心的事情。

    真的,没听过就好了。

    门外传来了开门的声音,我知道是叶煦回来了。他刚才在我情绪终于失控的时候就出了门,我以为他只是单纯想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但是等他进门后我却听到了叮叮当当的响声。

    我伏在桌子上,肩膀仍抖得厉害,不好意思抬头,就继续把脸埋在胳膊里。

    不过叶煦这时却走了过来拍了我两下:“易生,看我买了什么。”

    “啤酒。”我头都没抬地说,声音因为这个姿势的缘故听起来有些发闷。

    “诶你怎么知道的?你是二郎神吗?!”叶煦惊奇地说。

    “……猜的。”我无奈。

    “哎哟看不出来啊,你小脑变发达了最近!”叶煦用一副幼儿园老师表扬小朋友乖乖睡午觉的语气对我说道。

    我心里本来沉重得不行,结果被他这么一搅和又有点想乐,真是哭笑不得。

    “你买这么多啤酒是打算把我灌傻了然后拖出去卖掉吗?”我终于直起了上半身,看着叶煦手里那一大袋子十分无奈地说。

    可他却鄙视地瞥了我一眼:“要灌傻你用得着这么多瓶?我卖你都不值这几瓶啤酒钱,亏本可亏大了。”

    “……”我有点委屈地看着他。

    叶煦盯着我嘴一抿,接着就放松了语气妥协地说:“好了好了好了,你听话,别哭啊,我说错了你比啤酒值钱行了吧?”

    “值多少?”

    “一瓶二锅头!”

    “……”

    “……剑南春?”

    “……”

    “我擦……茅台!不能再多了!”

    “哦……”

    “哦个屁啊!你知道什么叫蹬鼻子上脸吗?!说的就是你刚才这种臭不要脸的行为!”叶煦瞪着我恶狠狠地说,然而说完没几秒他自己就先绷不住笑了。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也对他轻轻笑了下,感觉心情比刚才已经好了一些,但也仅仅是相对而已。

    估计是看我脸上的笑又沉了下去,叶煦笑着笑着也停了下来,神色微敛,转过头低声叹了口气。

    “话说我们现在就要喝吗?”我不想让他太担心,就从刚才那袋子里拿出了一罐啤酒来晃了晃对他说。

    叶煦听了回过身伸手朝着我肩头就是一下:“现在喝什么喝!你先把饭吃了再说!”

    “你不也没吃么,快一起,我也就五分钟的事。”

    “啧啧啧,”叶煦斜着眼瞧我满脸都是嫌弃,“你说说你活得糙不糙啊,精致一点行吗?迟早有一天你会被饭给噎死。”

    “您就别那么多毛病了,有这挖苦我的功夫能吃多少口啊。”我说着看了眼自己已经下去了一小半的米饭,而叶煦也看见了,十分明显地翻了个白眼,一副嫌我没救了的样子。

    不过好在他也没再继续对我展开批评教育,我俩各自默默地扒完了饭就把塑料袋里的啤酒全拿了出来摆在我的桌子上。

    “咱坐床上喝吧,椅子上不□□全,万一等下栽倒了摔到小脑就坏事了。”叶煦站在他的凳子边上左右看着,像是在探测周围可能有的危险物品。

    我一想我俩的床都是上铺,要上去喝酒显然不现实,那就只能坐在何安或者杨海洋的床上。可是杨海洋因为是彻底搬出去了床上啥东西都没有,光板一个,坐上去很硬也不舒服,叶煦平时一向都管那一块儿地方叫“流放之地”来着,我估计他肯定是不愿坐在上面喝酒的。

    那这样一来的话,就只能坐何安的床了。

    然而从今年清明节以来,我都没有再碰过何安的床,哪怕是在他不在的时候。或者应该说特别是当他不在的时候我就更不愿去碰了。

    叶煦这会儿也看出来了我的顾虑,便率先走了过去坐下,从栏杆的空当伸出手来拿了一罐啤酒过去,拉开上头的拉环对我说:“易生,你总不至于就因为跟安哥在这上面滚过就再不敢坐了吧?不就是张床吗,你忘不了他的人还忘不了他的床吗?”

    “谁说我忘不了了。”我也站了起来,从桌上拿起一罐,走到床边后稍犹豫了两秒后终于心一横坐了下来。

    叶煦说得对,我可是要连何安这个人都要忘记的,又怎么能连张床都不敢坐。

    想通了之后也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了,我坐在叶煦边上,也把拉环拉开跟他碰了一下:“致煦煦!”

    “致你的大乌□□!”叶煦白了我一眼,但还是一仰头直接倒了半瓶下去。

    我见他这么豪爽自然也不甘示弱,虽然咱量不行,可是态度一定要端正。于是,我也酝酿了一下丹田之气然后一口气就喝了大半瓶。

    “喂,你行不行啊?不行就别装大头,喝死了我可没力气埋你。”

    “你傻啊,可以把我碎尸了之后再埋啊。哦不行,你晕血……这么一想咱俩还挺同病相怜的,都有点毛病,我还是轻度焦虑症。”

    说话间我已经把一瓶全都喝完了,叶煦扭头看我一眼,紧接着特干脆地把他剩下那点儿也倒进嗓子里,然后对我说:“再开两罐吧。”

    “好的娘娘。”我很听话地先开了一罐给他,又拿了一罐给自己。

    “易生,我俩这样干喝是不是有点无聊,玩点什么?”喝了几口之后叶煦说道。

    我现在头已经有点晕了,自己觉得自己这个量也真是搞笑,啤酒,一罐,传出去简直要被人笑死。

    我默默地把自己狠狠鄙视一番,然后才撑着身子往后靠在了墙上,对叶煦说:“你想玩什么?”

    “你刚刚说咱俩都有毛病的话提醒我了,要不,就来比比我们俩谁命途更多舛吧。”叶煦忽然冲我微微笑了一下说。

    “这也算是玩吗?”我又一次迷失在煦煦小朋友的神奇脑回路里,这说白了不就是要“比惨”吗?生活已经如此艰难了,他居然还想玩这么丧心病狂的游戏?!

    不过面对我的质疑叶煦只是淡淡送给我一个“你真是大惊小怪”的眼神,“反正规则就是谁的程度轻就谁喝酒,你玩不玩?”

    我看着他的眼神不由笑了:“玩,还怕什么。”

    “嗯,那就我先开始吧。”叶煦这事情还没说酒倒是又灌进去一大口,咽下去后他又等了等才开口:“先说说不堪回首的性向启蒙吧。我是当年还在上初中的时候喜欢上了我们班的体育委员,觉得他长得帅、性格阳光、篮球还打得好,当时发现我对他的感觉不太对劲的时候自己也吓了一跳,看见女生给他送水什么的还会吃醋。不过他是个纯直男,初中三年换了六任女朋友,后来到毕业也就那么不了了之了,我之后再没见过他。over,该你了。”

    我点了下头,开始说道:“我跟蒋哲良从小就认识,大概也就是在初二的时候我发现我好像是喜欢他的,不过一直都不敢说,怕他知道真相之后会疏远我。但是在我们高二的暑假,去青岛参加全国生物竞赛前一个月的时候他竟然跟我表白了,说他喜欢我,还说想跟我在一起试试,我就同意了。但是就在我们都到了青岛考试的前一天晚上,他却把我叫了出去跟我说他说喜欢我只是一个玩笑,没想到我真信了,他说我这人真恶心,还说我是死变态,为这事我俩也差不多是绝交了。over。”

    叶煦听后撇了撇嘴,举起罐子冲我虚碰一下:“你赢了,我喝。”

    我看他直接又是半瓶下去,知道他酒量也没比我好多少,不禁劝道:“慢点喝吧,就咱两个人不用这么拼。”

    “就是因为只有咱两个人才可以放开地喝呀,不怕丢人。”叶煦眨了眨眼睛,我估计他也开始晕了,因为他这时候也把屁股挪到了后头,靠墙而坐。

    “好了,这下该你继续了。”他挪好了位置后对我说道。

    我想了想,感觉要说就得说自己人生中最刻骨铭心的那些事,这样赢的几率能大些,于是道:“我爸的事之前也跟你说过了,因为挪用公款被判了四年有期徒刑,我去参加过他第一次的庭审,亲眼看着他戴着手铐和脚镣从我面前走过去,还不能自由说话,看着我妈在我旁边哭也不能很好地安慰她,感觉自己特别没用。over。”

    “易生,这个你一定会输,你先喝半瓶我再说。”叶煦的语气相当笃定,我虽然不知道他要爆什么重料但相信他肯定不会骗我,所以拿起手里的罐子直接把剩下的都喝光了:“我先干为敬,请讲。”

    “噗,你还真痛快。”叶煦瞥我一眼随即就把目光转了回去看着自己的正前方,他的眼神已经有些迷离了,不知道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还是因为陷入了回忆中。

    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叶煦开始说了:“在我初中毕业的时候,我妈有次回家意外地发现了我爸在跟我家小阿姨偷情,我妈一气之下带着我开上车就走了,但是因为那天她在气头上,车速太快,前面有一辆大货车紧急刹车我们没有及时避开,车头直接钻到了那辆大货车的底下,我妈当时就走了。而我后来被救出来的时候,虽然因为坐在后座很侥幸地没受什么致命伤,但是两只胳膊因为在车子猛地停下时撑在了前座上惯性太大导致骨折,后来好了之后就不能再用太大的力气了。其实我想大一刚开学的时候你应该也察觉到了吧,是你陪着我去宿舍的,路上你不觉得我家氛围很奇怪吗?呵呵,那是因为我们根本就不是真正的一家三口,我爸在我妈离开之后就娶了那个小阿姨,他心里对我有愧,那个女的也是一样,所以在我跟前他们才会那么小心谨慎。”

    “……”

    我听完整个人都愣住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叶煦身上竟然曾经发生过这样的事。难怪之前他在说到小三的时候言语之间会那么憎恶,原来还有这一层……

    “所以易生,我真得特别能理解你。当家里发生类似的事情了之后,身边总会有各种人告诉你应该这么做、那么做,就像我当初还曾试图用自杀来威胁过我爸不要娶小阿姨,可是都没有用,事后还要被人教育轻生是一件多么愚蠢的事,被人教育我应该珍惜生命珍爱生活,可是说这些话的人当中又有几个是真正能理解当事人感受的?他们不明白,他们只会说,只会自以为是地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指点江山,但是我爸二婚的婚礼却依然办得热热闹闹,有几个人想到这两个人的结合是以我妈的死为前提的?就像现在,有几个人明白你只不过是希望在对周围人造成伤害最小的条件下去帮你爸过得轻松一点呢。你其实心里也不愿伤害蒋哲良对不对?即便他威胁你,你也从没想过要反过来对付他对不对?最初不告诉安哥,是不想让他一起担心,之后不告诉他,却是因为不想让他因为这件事而心生什么负担,我说得没错吧?”

    “你怎么……”

    “说过多少次了,就你那个小脑。”叶煦转头看向我,“不过你可不要误会啊,虽然我能理解你的想法,但是不得不说,你这个想法还是蠢透了。”

    “……”

    我默默凝视着叶煦,却忽然发现自己在这一刻有些看不懂他了。本来一直以来都以为他只是个脾气傲娇的熊孩子,但是如今,当我意识到他只是在用那种方式来遮掩自己内心真实的感受之后,我就觉得特别心疼。

    “唉你别用那种眼神看我行吗,我现在已经没事了,最难熬的阶段都过来了。”叶煦冲我很快地笑了笑,可是眼角的那一抹红色却骗不了人。

    “好了,我这个故事已经over了,咱继续吧!”叶煦用力地拍了我一下,头转了过去说:“又该我先说了,你准备好听着!”

    “嗯,稍等。”我手上的这瓶啤酒已经空了,我把空罐子往外扔向叶煦的垃圾桶,完美三分。然后我又顺手从旁边桌上拿了一罐打开,叶煦看见就说:“你慢点,真打算喝傻吗?”

    “你开始讲吧。”我无视了他这句话,接着直接伸出另一只胳膊把他揽了过来,叶煦在愣了一下之后就没有反抗地靠在了我肩上。

    “我怎么这么可怜,都混到要跟你相互依偎的地步了。”这个人就是嘴上不饶人,身体那么诚实早就把他的想法给出卖了。

    “我现在需要找人依靠,可是身边只有你一个备选我也没办法。”我用上了自己几乎不曾用过的蛮不讲理的语气。

    叶煦扑哧笑了:“喂喂,我可是记得有人曾经说过宁可抱树也不抱我的,现在后悔了?”

    “对啊,将就一下吧。”我笑了笑。

    叶煦轻嗤一声像是想说些什么,然而最后他还是什么都没有反驳我。

    “那我继续讲了?”

    “好,洗耳恭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