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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蹲下身子摸摸蜡油,只觉触手冰凉,试着用指甲去抠竟然抠不动,看来已凝结多日。
小凤拉着我手臂小声催促:“快走吧,这栋楼阴风阵阵,怪瘆人的……”
“如果真有厉鬼索命,我早该死了。它有那闲情逸致跟我在电话里东掰西扯还不如去奈何桥底蹲点、抓几只漂亮女鬼回家快活!”地上的蜡油足以证明沛荣叔确实死了,坦然接受事实后我马上恢复了理智。
小凤捏了我一把,嗔道:“净是胡说八道!”
我出神地望着冷冰冰的铁门,道:“那通电话肯定有人在故弄玄虚,但他不一定怀有恶意,或许想给我一些提示……”
“你要进去?”
“嗯,”我用力点点头,“不过进去之前得先问清楚沛荣叔的死因!”
我们把大妈晾在一边好久了,回头一看,她身旁多了一位高大结实、虎头虎脑的小伙子。我刚想开口,大妈指着我尖声叫道:“小强,就是他,电信诈骗犯,快抓起来送派出所!”
小伙子“哦”地应了,卷起袖子冲我杀过来,那架势颇像熊大欺负光头强。我急忙解释道:“我们是沛荣叔的亲戚,不是诈骗犯!”
小伙子比他老妈还要一根筋,不管如何辩解始终认定我是诈骗犯,死死揪住我衣领不放,那嫉恶如仇的模样似乎打算将我就地正法!
我正急得无计可施,身后的小凤突然嘻嘻一笑,蹦蹦跳跳上前拍拍小伙子肩膀,“大哥,沛荣叔答应介绍邻居的男生给我当男朋友,莫非就是你?”
小伙子呆了一下,上上下下打量了小凤好一会儿,咕嘟咕嘟咽了几把口水,两眼放光,“是……就是我啊……老荣……不,沛荣叔也说过给我介绍女朋友,原来是你呀!快进屋里坐,快进来坐!”随手一甩将我推出几米远。
“好,打扰了!”小凤老实不客气,大刺刺迈步进屋,右掌一翻,隐蔽地把小刀塞进我手里。
大妈气得暴跳如雷,跳脚大骂。小伙子冲上前捂住她嘴巴,急道:“老妈,这小妹是老荣给我找的女朋友,不是骗子!你看她长得多标致,皮肤又白,比上回老朱家介绍的黑妹漂亮几百倍!”
大妈将信将疑,对小凤全身上下、前后左右仔细端详一番,咧嘴笑道:“这姑娘好,屁股够翘,保准生对龙凤胎!”
小伙子呵呵一笑,朝厨房喊了声:“老爸,沏壶好茶,快快快!”转头殷勤地对我俩道:“你们还没吃饭吧?我把饭菜热一下,马上就好!”一分钟前他还对我大呼小叫,眨眼工夫便像没事发生过一样,让我哭笑不得。
小凤坐在沙发上,左腿优雅地搭在右腿上,莞尔一笑道:“不用客气,我们吃过了!”短裙下若隐若现的风光引得小伙子心旌摇曳,狠狠又咽了几把口水。
大妈仍然心存顾忌,凑上前试探着问:“小姑娘,你是老荣石桥村的亲戚么?我可没听他说过有这么个好看的亲戚!”
小凤对我打个眼色,又偷偷瞄了小伙子两眼,娇羞无限的美态不输国内任何一线女星。小伙子被她撩拨得心痒难耐,搔首抓耳,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傻傻地咧着大嘴巴笑个不停。
我接口答道:“我是沛荣叔的侄儿,她是我亲妹,叫……叫凤鸣。”
“好!好名字!”小伙子喝了声彩,声如洪钟,吓了我一大跳。
大妈又问:“听口音你们不像本地人,从哪里来的?”
“我们从广州来的,沛荣叔在广州不是有个亲哥嘛,我们是他子女!”
“广州来的,难怪长得这么好看!”小伙子忍不住又喝声彩。大妈瞪了他一眼,笑着啐道:“早晚是你的人,瞧你那猴急样儿,也不怕人家见笑!”
我连说没关系,“阿姨,沛荣叔啥时候走的?他患了什么病?我们可没收到消息呀!”
“突发心脏病死的,好像是……好像是四号还是五号的事儿!”
“七号,一定是七号,我记得清清楚楚!”小伙子接口道:“六号晚上欧冠决赛,巴塞罗那对祖云达斯,巴塞赢三比一,第二天他就香了!”原来这家伙跟我一样是球迷。
“七号?”我心里咯噔一跳,沛荣叔七号心脏病发,我爸八号车祸殒命,两兄弟前后脚去见阎王爷,也太巧合了吧!
我还没来得及追问,小伙子又说:“六号半夜两点半我爬起床看球,原本打算下楼去买点啤酒花生,经过老荣家门口见里面亮着灯。他平常九点前就上床的,那天半夜三更还不睡,难不成跟我一样起来看球?我本来想敲门喊他过来一起看,忽然听到屋里有人讲话,仔细一听……咳,我可不经常偷听别人说话的啊!”我点点头,让他继续说下去。
“我听到屋里有个男人在发脾气,说什么‘不行、不能要你冒险、我不能连累你’这类的话。老荣说咱们五兄弟姐妹只剩我和你,我满身是病、没儿没女,多活几年少活几年没啥区别。那男人没理他,还是一个劲说不行。过了一会我听见嘟嘟声响,他们好像在捣鼓电话机。又过一会,那男人突然哭了起来,哭得挺伤心,老荣净说好话安慰他,叫他一定要挺住,还说什么‘这是咱们邝家子孙的宿命’。老荣平日说话磕磕巴巴、半天讲不出一句完整话,那天却口齿伶俐得很,跟变了个人似的。过得几分钟,我见快开球了也就没听下去。过了没多久突然又听见老荣屋里响起钉钉子的声音,不知道在拆桌子还是修板凳。到了第二天晚上八九点钟突然来了五六个殡仪馆的人直接把老荣抬走了,我问他们发生什么事,他们说接到家属电话报称家里死人了,要拉到火葬场火化。你说奇怪不奇怪,老荣一孤家寡人哪来的家属?他们抬出来的时候我上去瞧了几眼,确实香透了。我又问他们老荣犯什么病死的,他们说突发心脏病,死了有四五个小时。第二天他小女儿来过,随便烧了些纸钱、没呆多久就走了,也没说房子怎样处理。大哥,你问问他女儿房子卖不卖,我打算买下来跟这屋一起打通,你知道的,”转头瞟了小凤两眼,“以后我们结婚了要生孩子,一家子有大有小的,光这一间屋不够住!”
我唯唯诺诺应了,又问:“你有没有隔壁屋的钥匙?我们想进去上香、烧点纸钱!”
“以前护工还在的时候老荣把备用钥匙放我们家里,护工走了之后立刻收回去给他小女儿了,好像怕我们进屋偷东西似的!”小伙子的父亲从厨房走出来,眯起眼看了小凤一阵子,乐得合不拢嘴。
我奇道:“他女儿不是早就不管他了吗,最近又联系上了?”
“他小女儿前几个月来过两次,听说准备结婚、喊老荣去当证婚人呢。”
“沛荣叔的病全好了,生活可以自理啦?”这是我一直纠结的问题。
“自理个屁,连衣服都不会穿,吃饭喝水得靠护工喂,要是没有护工早完蛋了!上个月突然来了一帮人上门恐吓,护工担心出人命就辞职不干了,也不知道那段日子他一个人怎么熬过来的!”大妈抢答似的说道,生怕让两父子争了先。
“恐吓?”我吃了一惊,“来的是石桥村的人吗?”
大妈摇摇头,“肯定不是本地人,他们说普通话的,一个个壮得跟牛似的,样子凶神恶煞,一看就是黑社会!”
“外省人……知道他们什么来头吗?”
“反正不是好人!”这回小伙子成功抢答,“老荣好几年没出门,也不知道怎地搭上黑社会了。哼,说不定就是那男人给惹来的,牵连到老荣身上!”
小凤咳嗽两声,“我上个洗手间!”
小伙子立即施展浑身解数献殷勤,他爸给我沏上一杯茶,热情地拉着我扯家常。我心中思潮起伏,萌生出连串疑问,根本没心思搭理他,有一句没一句敷衍了事。
从小伙子复述的那句“咱们五兄弟姐妹只剩我和你”可以断定,当天晚上沛荣叔家里的男人一定是我爸!我爸不让他冒险、不愿意连累他,兄弟俩招惹什么麻烦了?跟车祸有关吗?还有,上门恐吓沛荣叔的是些什么人?护工走了、老婆女儿不管他,家里没有其他人,这段时间他一个人怎样熬过来的?十多年来他一直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什么人会发现他死了?什么人通知的殡仪馆?除了凶手,我实在想不出谁会关心那个空巢老人的死活!当然,我爸也是嫌疑人之一,因为六号晚上他一直跟沛荣叔待在一起。不过七号一大早我亲眼见过他,因为六月七日是高考日,他必须回学校监考,这个时间节点跟沛荣叔死亡时间不符(根据小伙子的话推断,沛荣叔的死亡时间在下午两点到四点之间),除非他离开前给沛荣叔下药、硬生生把他折磨到下午才断气,可是这么荒谬的假设我会相信吗?况且还有最关键一个疑点无法解释,殡仪馆人员到达时沛荣叔已经断气,凭什么一口断定死于心脏病?未经法医鉴定擅自把尸体运送殡仪馆火化是犯法行为,工作人员不可能犯这种常识性错误!
想到这里我坐不住了,“沛荣叔是被谋杀的!凶手不仅杀人,还假扮殡仪馆人员将尸体运走,凶手和殡仪馆人员是一丘之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