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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洛脊背衣衫碎裂,一条触目惊心的血痕显出,而口鼻间更同时鲜血喷溅。然而他在要离调教下多年锻体,身躯可谓颇为强壮,爬起身来,居然并没有什么大恙的样子。当下他向店内看都没有再看一眼,对于周围大街上的行人的指指点点、窃窃讥笑更视若无睹,迈步离开“宝仁堂”而去。
吴春虽然身为天命师,也不能无法无天,在光天化日下灭杀平民,真个这样做了势必将受到天命殿的传唤问话,重重责罚。他不能杀千洛,却也没有打算让他好过,那一鞭按照他的预期,至少要抽断他的几根骨头的,不如此又如何消他心头之气?那知千洛骨头居然出乎意料的硬,看上去好像没有什么大碍,这让他不由一下怔住了。
“小子,我已经对城内所有店铺都打过招呼,任何一家店铺都不会卖给你‘火纹草’。”吴春对着千洛背影,忽然张口狂笑道。
千洛脚步一滞,身上衣衫无风一阵抖动,一言不发,就此大步离去。
吴春忽然打了个寒噤,就觉他话一出口,千洛背影中莫名一股煞气投射而来,让他心头不觉一悸。旋即他自失一笑,转头对刘元道:“这小子的背影看上去像不像一条狗耶?——还是一条丧家狗!哈哈。”
刘元却没有笑,眯着眼看着千洛身影渐渐消失,猝然转头,对吴春郑重其事道:“少主,这小子你不了解,他在我手下干了近两年,这小子聪明机达,智谋百变,更能屈能伸,心中自有准绳,不争一时之气,留下他必成心腹祸患,因此绝不能留。我亲自带人,追上去,让他无声消失,你不是看中他的那侍女了吗?到时一并给你掳来。”
刘元自知今日刘春可是将千洛给得罪惨了,两下必成难以解开的死仇,而以他对千洛的了解,“宝仁堂”就怕再无宁日,因此要想永绝后患,只有一了百了。
“我的大掌柜,我看你是越老胆子越小,一个蝼蚁一样的低贱种,至于你如此慎重对待?”吴春大不以为然,折扇轻摇,很有几分智谋深远尽在掌握的派头,“他的那侍女每日都要一株‘火纹草’拔除体内寒毒,延命苟活,而我已经对城中所有商铺都打了招呼,买不到‘火纹草’,不怕他没有回来跪着哀求我的那一天。到时候,嘿嘿,我不但他的侍女要占,更要让他成为奴隶,在我们‘宝仁堂’做一辈子苦工,——你不是夸这小子能干吗,那自然要将他压榨利用到极限,做个一年两年怎么够?所有这一切,本爵爷早就有通盘算计,你就少操心吧。”
刘元一怔,迟疑道:“原来少主早有这等万全打算,只不过,这小子……”
“好了,闭嘴吧你。”吴春不耐烦起来,“不用说这小子眼下不过是一贱民,随手就碾死了,即使他侥幸成为天命师,又能如何?我的老爹,乃守卫本城的一千重甲士的总长官司马长吴渊,抬抬手,也足以压得他低头,乖乖将那婢女奉上。哼,本爵爷难得找到点儿有趣之事儿打发无聊的时间,你休得坏我兴致。”
刘元点了点头,终于心头释然,感觉自己好像真有些小题大做了,——吴春本身就是天命师,而他身后的整个吴家,更是白沙亭城有数的权势家族之一,特别他的老爹吴渊,更是城内举足轻重的一大巨头,千洛区区一低贱平民,还真能上天不成?一时间都有些怀疑自己难道真老了?
离开了“宝仁堂”,转过一个街角,千洛没有飞逃回家,反而笼住左手袖子,静静立在那处阴影中。宽大的左袖内,一团鹅蛋大小的白光渐渐亮起。直到过了半响,确定刘元没有派人追来灭口,他才暗松开袖口,那团白光也慢慢消散,默默转身向家走去。他低着头,眉头拧起,脸色不住变幻,不时一丝阴厉闪过,直到自己家的那座茅草屋远远在望,才放缓下脚步。而经过这一番快走,他背后的伤口越发撕裂,鲜血直将整个后背衣袍给浸得暗红,却恍然未觉。
千洛可不是一味粗陋斗狠之徒,相反自幼困窘凶险的经历,使得他养成了谨慎深沉、谋虑细密的性格,虽然知晓刘春不太可能在光天化日之下悍然灭杀他,但小心总无大错,真个这厮患了失心疯,不管不顾,那他失去的可不仅是自己的小命,被他看的比自己性命还重的纤雪姐也要受辱。
后果太严重,眼下太过弱小的他,可不得不谨慎。而万一这厮真个派人来悍然灭杀他,那他可不得不动用自己的保命底牌了,而到那时,他筹划多年的计划无疑也要将被彻底打乱,眼下刘元没有派人追来,他心下还是暗暗松了口气。
缓步走到茅屋前,这段距离,已经让千洛颇为急促的呼吸完全平复了下来。悄悄推开柴门,见两间卧房、一间厨房共三间的茅屋,厨房内正有一丝丝炊烟冒出,千洛放下心来。
他用力揉了揉脸颊,将莫名散发的阴狠凶戾之色给揉散,重新变得柔和,甚至一丝微笑泛出,故意重重推开门,旋即快步向卧房走去,一边愉悦大喊道:“纤雪姐,我回来了。”
“呀,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稀饭还刚刚煮上。”那个宛如晨风拂动琴弦般的声音轻柔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讶异地道。
“我先回房歇一歇,吃饭时再对你说。”
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厨房内安静了下来,那个声音并没有再响起。
溜进卧房,将房门关上,千洛才松了口气。卧房异常的简陋,除了一张床榻,一张歪扭扭的木凳,以及一面斑驳铜镜外,再无余物。千洛慢慢将自己的外袍脱下,塞到床下,然后自枕头下取出一个小瓷瓶,在铜镜前侧着身,将黑乌乌的药粉,小心敷在背后那条被刘春抽出的、犹自不断有血水渗出的恐怖伤口上。
药粉一敷上,一阵火燎般的巨痛泛起,千洛面颊抽搐,浑身肌肉都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额头很快一层细密汗珠渗出。他紧咬嘴唇,愣是一丝呻吟没有发出。
过了半响,终于那股猛烈药劲过去,而背后的伤口血已经止住,明显开始愈合,千洛才长长吐出口气,自言自语道:“这药好用倒是好用,就是劲头猛了点儿,下次再配还要斟酌一番才是,免得伤势不足以致命,敷药时却被活活痛死,那玩笑可开大了。”
在“宝仁堂”干了两年,千洛可自堂内的药师手中,偷学了不少秘方珍药的炮制方法,眼下这“生肌回气散”伤药,就是他自己所配。
用一块白布,草草将伤口一扎,然后自床头扯过一件新的衣袍,罩在外面,又用力揉了揉脸,让更加苍白的脸色看上去红润了一些,站在铜镜前端详了一番,完全看不出任何痕迹,千洛才满意点了点头。
“千洛,吃饭了。”这时,那个柔美的声音再次传来。
“来了。”千洛出门快步进了厨房。
厨房同样简陋,仅有一锅、一灶,一木桌、两木凳,此时锅前一名十八九岁模样的少女,正站在灶前盛白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