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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时之间,所有人都乱作了一团,纷纷要围上来一看究竟。
“都不准过来!”萧濂跪在地上察看李瑛的伤势,腰间的佩剑被他一把掷出,长剑倏地插在几丈开外的沙土之中,在日光下闪着凛凛寒光,众人不敢再往前一步。
李瑛的眼紧紧闭着,原本晶莹剔透的脸此刻蒙上了一层灰败的颜色。萧濂伸出手,探了探她的鼻息。
他发现自己的手在不受控制地抖动着。
她不会有事的,她不会有事的,萧濂不停地告诉自己。
当他的手指感受到她的一丝呼吸时,萧濂紧绷的神经终于有了一丝放松。可是再探,他却发现她的呼吸有些困难,瞳孔明显缩小,再把她的脉搏,一下、一下,比常人慢上许多。
这竟是中毒的症状!萧濂青筋暴起,气血翻涌,恨不能当场将凶手揪出来碎尸万段。
可他不能,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沉着冷静。
既然是中毒,那她的伤口在哪里?萧濂一寸一寸察看她有可能中毒的位置,同时止不住地在想,若她真的出事,那便让所有在场之人陪葬。
可是查遍了李瑛全身,萧濂都没有看到任何伤口。奇怪,她到底是怎么中毒的?难道自己的判断错了,这不是中毒?
不可能。萧濂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要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漏洞。
等等……他差点忘了最明显的地方!
萧濂轻轻抬起她的头,一点点拨开她散乱的青丝.果然,他在她的头皮上发现了一道细小的划痕!
那划痕上还有一点血迹,夹杂着一点褐色的液体,看样子是被沾染了毒药的尖锐物体飞速划过而致。
找到伤口的瞬间,萧濂道:“瑄儿,拿着我的令牌,用最快的速度送你阿姐进宫寻王太医医治,告诉他你阿姐中毒了,伤口就在头顶。”
“姐夫……那你呢?”
“我留下查凶手。”
李瑄不知这背后的阴谋,但他心系阿姐,没再多问,马上按照萧濂的吩咐抱着李瑛离开了。
这里只剩下张显和浑身弥漫着杀气的萧濂。
此刻的萧濂仿佛真的是刚从地狱中走出来的阎王,看着萧濂一步步朝自己走近,张显的腿在不住地发抖。
“我……我什么都没干。”张显哆嗦着说。
可就在萧濂伸手能掐到张显脖子的位置,他没有再靠近,而是在张显的脚跟前蹲下,从身上撕下一片衣襟,在沙地中捡起了什么。
待萧濂吹散了多余的沙土,那东西显出了真面目——是一根沾了毒的银针!
“今日算你命大。”萧濂丢下这么一句,留张显一人呆愣在原地。
“你到底是何意?”张显反应过来,在背后追问。
萧濂没有理会,他闭上眼睛,在脑中仔细回忆方才的场景。
当时李瑄在左,张显在右,按照李瑄那一招高鞭腿的轨迹,如果张显不躲闪的话,李瑄会击中张显的右肩。
若是李瑛没有出其不意地闯进去,那么那枚毒针……是冲着张显的位置去的。
可是好巧不巧,李瑛不仅闯了进去,而且她的身高恰巧就在张显肩膀的位置。
那枚毒针因为擦过了李瑛的头皮,力量被缓冲掉了,所以还没有伤到张显就掉落在了地上。
也就是说,若李瑛没有出现,那枚毒针会按照原定的路线,插入张显的右肩。
再往前推一步,若张显没有躲闪,中了李瑄的高鞭腿,则顶多是右肩受伤,可若是张显被那枚毒针击中,他根本无力躲闪,而是会——当场毙命!
届时哪还会有人去分辨张显是怎么死的,罪责一定全部被推到了李瑄头上。
萧濂对着那枚银针,露出一抹冷笑,好阴毒的心思啊。
为了陷害李瑄,继而打压自己,竟将人命作为棋子。要不是瑛儿搅乱了棋局,恐怕此人的阴谋已经得逞了。
萧濂不动声色地将那凶器收入囊中,下一步,他要找到那个行凶之人。
他眯着眼睛,环顾周围这群十二三岁的少年,一群人被他盯得毛骨悚然,大气都不敢出。
不对,不是他们。要将这枚毒针快、准、狠地插入张显的右肩,没有二十年以上的功力都不可能,凶手绝不会是一个危机弱冠的少年郎。
萧濂的眼神聚焦在了不远处那个破旧的马厩里。这里荒废已久,人迹罕至,是个藏身的绝佳之处,且此处与训练场的距离,借助工具刚好可以将毒针发射到目标处。
萧濂大步走向那座马厩。门虚掩着,果然有人来过,再看地上,虽然已被风吹吹得蒙上了一层沙土,可还是能看出,方才窗口处有人站过,连脚印都还在。看这尺寸,是个成年男子没错。
他是怎么混进来的?这里是军营重地,外人一概不许入内。又或者,他根本就是军营里的人?
是了,方才他站着观战时,有一队士兵从这里经过过!
可是军营这么大,他要如何大海捞针,在上万名士兵当中找出那个人?萧濂一时断了思绪。
他出神地走出马厩,却发现张显一行人竟还没有离开。
“王爷……我们想知道,方才受伤的人就是王妃吗?”张显忐忑地出声问道。
萧濂回过神,答道:“是。”
张显的脸一红,旁边曹畅的脸更红。要是知道今日王妃在场,打死他们不会那样说王妃。
王妃的长发散落露出本来面目的那一刻,所有在场少年都看得目瞪口呆,当王妃倒在地上的时候,他们的心跳也随之停了一拍。
从此以后,无论是月下嫦娥,还是水边洛神,无论是祸国的妲己,还是远嫁的昭君,在少年们心中通通有了一张真实的脸。
“王妃她不会有事吧?”曹畅鼓起勇气问道。
萧濂的心一沉,他不知道。他恨不能现在就在她的身边陪着她,可又不能就这样轻易放过害她的人。
见萧濂不答话,张显更加内疚了:“王爷,今日之事,全怪我们。若不是六公主告诉我这里是个练武的好地方,我也不会带他们来,王妃也不会因此而受伤了。”
“哦?”萧濂忽然来了兴致:“你是说,是六公主叫你来这儿的?”
“是。”张显点点头:“我那日进宫偶遇六公主,聊起近日我武艺习地如何,她提到练兵场里有一块场地很适合习武,叫我改日可以约上曹畅他们一起来。”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这断了的线索,又在这里重新连了起来。
呵,萧濂不知是该怒还是该笑。那六公主,正是生母早逝,记在荣贵妃名下的萧泠的“胞妹”。
萧泠大概死也想不到,自己天衣无缝的阴谋会被搅和,更没想到最后“出卖”他的,正是他手中的“棋子”。
萧泠素来与他不和,久到甚至可以追溯到两人都还是孩童的时候。那时候,每当陛下多夸奖了他一句,萧泠阴冷的眼神就会飘过来,然后就会发生他的寝殿里跑进了毒蛇、他的鞋履中多了一只毒蜂。
从小到大诸如此类的事,数不胜数,也让萧濂不胜其扰。他根本就无意与萧泠争宠,更无意插足江山,然不管他怎么说、怎么做,萧泠就是不相信。
这也是为何他在十三岁时,不顾太后的挽留非要自请去前线历练,这其中萧泠的原因占了一大部分。
愿以为这么多年,萧泠也该想明白了,谁大概就是陛下一个月前在御书房无心说的那一句话,让萧泠的疯狂变本加厉。
原本萧泠只冲着他来就算了,为了朝廷社稷,为了不徒增陛下和太后的烦忧,他可以忍。可现在,萧泠竟敢把心思动到她的身上,还有她的家人身上!
既如此,那便等着罢。萧濂攥进了手中的证物,快马朝宫中而去。
*
本该早早入寝的太后,此刻正眉头紧皱,忧心如焚。
整个仁寿宫烛火通明。
“王太医,瑛儿怎么还不醒?”这已经是这一晚太后第八次问王太医同样的问题了。
王太医擦擦额角的汗,再次回道:“太后,您宽心。幸亏王爷及时找到了王妃伤口所在,老臣没有耽误太多的时间便确认了毒药,王妃已服了解药,相信不会有大碍的。”
“那怎么一直昏睡不醒呢?”
“太后别着急,那解药发挥药性还需一段时间,且那解药还有安睡的成分,睡得久是正常的,您大可放心。您自个儿身子也不好,千万别忧思过重。”
“哀家怎么能不担心呐,这好好的怎么就中毒了?”
太后正念叨着,萧濂来了。
“濂儿,你怎么才来!”太后的语气中满是埋怨:“瑛儿她已经昏睡了一个时辰了,哀家都快担心死了……”
“祖母,方才王太医的话孙儿都听到了,您不必紧张。”
“我还不紧张?你倒是跟哀家说,人交到你这里,怎么就中毒了,瑛儿她是被何人所害?”
“祖母,你确定要在这个时候追究吗?瑛儿都还在昏睡。”
太后欲言又止:“罢了,瑛儿的安危要紧。”
“这里有我在,您去安寝吧。”
太后一开始怎么也不答应,可禁不住王太医、许嬷嬷和萧濂轮番劝,最后还是妥协了:“行行行,哀家去休息。但是你要答应我,瑛儿一旦醒了,你要马上告诉哀家。”
“知道了,您快去吧。”萧濂说着硬是将太后推出了偏殿。
李瑄的身份不便在宫中留宿,萧濂答应他第一时间也通传到李府,他才一步三回头地出了宫。
偏殿中只剩下他们二人。
萧濂跪坐在床边,将李瑛的小手包容在自己宽大的手掌中,他用嘴唇轻轻触碰了一下她的手指。
“瑛瑛,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我找到凶手了。如果你醒过来,我们一起去找他算账,如果你醒不过来……我让他陪葬。
你知道吗,今日你倒下去的那一刻,我觉得好像天都塌下来了。
有一瞬间我在想,你若是死了,那我独活还有什么意思?我不若跟你一起死得痛快。
你一定能醒过来的,对吧?
答应我,一定要醒过来。我萧濂这一生,无父无母,无牵无挂,你是除了祖母以外我第一个至亲的亲人,还有你的爹娘,你的阿弟,都成了我的家人。
我一出生就没有父母,是你让我第一次感觉到,我好像跟别的人一样,也是个有家的人了。
我已经真真切切地拥有你,拥有家了,再让我失去你,我真的不知道我会怎么样。
瑛瑛,求求你,醒来吧……”
萧濂就这么跪坐在床边,守了一整夜,连自己何时睡去的都不知道。
李瑛在睡梦中听到有人不断地在她耳边说话,叽里咕噜的,听也听不真切,她很困,只想睡觉,可是那个人好吵。
她想叫他住嘴,可是又怎么都说不出话来,她似乎沉在很深很深的梦里,一直到后来,她感觉到自己的右手湿哒哒的,好像有什么东西掉落在她的手上。
渐渐地,那个人不说话了,她也再次跌入梦乡。
翌日清晨,李瑛悠悠地睁开眼睛,看着有些陌生的黄色帷幔,她一时有些恍惚。
这是哪儿?这里不是王府。
她想动一动身子,却发现自己的右手被死死地攥住了。
是萧濂。
他怎么也在?
李瑛努力回忆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昨日发生了什么。
“哎呀!”李瑛惊叫出声,萧濂随即睁开了眼。
“瑛瑛,你醒了?”萧濂的声音里是抑制不住的喜悦。
“瑄儿他没事吧?!”李瑛说着就要坐起身子,被萧濂按住了。
“他好着呢,你先管好你自己行么?”
“我?我怎么了,对了,我怎么在仁寿宫?”
“你中毒了。”
“什么?中毒?”
萧濂细细将昨日他发现的事告诉了李瑛。
“你是说,那枚毒针从我的头皮上飞了过去?”
“没错。”
“扶我起来。”
“怎么了?”
“快点!”
李瑛在萧濂的搀扶下踉跄着走向镜子前。
“伤口在哪?”
萧濂替她拨开发丝,为她指出了那道划痕所在,那划痕虽不深,可因有毒,所以在她的头皮上留下了一道褐色的痕迹,而那上面的发丝,都不见了。
李瑛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停顿了一瞬,随后“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我!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