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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李檀和李樾的离开,雾霭林重又陷入了沉寂。
暮色,从天边渲染开来,一点点沾黑了迷蒙的雾气。
寒林和南歌各自引亮灵火,一前一后沿着青苔丛生的小径,慢慢向林中走去。
“你为什么劝他回去?”寒林终于忍不住回头问了一句,四周的雾气被她的动作搅散,杂乱地流动着。
幽蓝的灵火将她的脸庞映得苍白,一双眼眸现出泫然欲泣的样子。
南歌微笑着反问道:“他难道不该回去吗?”
寒林低下头,轻叹一声,挥手灭去灵火,在黑暗中信步走去。一道淡淡的光芒便从她的腰间引向南方,随着她的每一步,轻轻晃动着。
南歌看着她走远,长叹口气,随即快步追上前,挽留道:“寒林,你且等一等。”
寒林立住脚,温和地问道:“怎么了?你有什么事要告诉我?”
南歌走到她身前,征求地问道:“你想听一听重华的故事吗?”
寒林抬头凝视着他,摇了摇头,淡淡道:“潮儿该醒了,改日再说吧。”说着便要推门进到屋内。
南歌默然看着她的背影,语重心长地劝道:“寒林,你应该知道,你如今这样,已经不可能再作伏羲的祭司了。那么,有些事情,你是必须清楚了。”
寒林无奈地轻笑一声,慢慢走回来,道:“我们去溪边说罢。”
夜色中,只听见潺潺的水声,这是沉寂的林中,唯一的一点活泼的声响。
寒林坐在溪边,伸手探入水中,轻声哼着水灵的歌谣。
“……江南春雪,大漠瑶花,日下朝露,暗夜昙华……”
南歌静静地听着她的调子,耳边不自觉地回响着淑旻的歌声。这歌声隔了许多年听来,还是和原来一样令人哀伤;只是毕竟已经很久很久了,又显得那么渺远,似乎将要在记忆中淡去。
“镜水千载,人世经年……呵,不错,镜天湖的荷花年复一年都是同一个样子,而我却早已回不去了。”寒林掬起一捧溪水,待水慢慢从指缝间流尽,才慢慢问道:“南歌,你想说什么呢?”
南歌轻叹道:“你最需要知道的,或许是淑旻的事情。商靳应该告诉过你一些事情,但是那不过是他的一面之辞……”
寒林笑着打断道:“我现在听你说,不也是一面之辞吗?”
南歌愣了一愣,随即道:“寒林,你若到了此时依然对伏羲深信不疑,那么,你倒是不用再听下去了。”
寒林深吸一口气,慢慢呼出,这才平静地道:“我在玄铁林中见过月神,那个时候,玄启曾提起,月神似乎与伏羲大神有些纷争;此外,我们还在蜚蛮郡遇到了一个老人,他的祖上曾被伏羲派人追杀;还有一事,我们所有人大约都不愿意提起——伏羲大神早已抛弃了双华。”
南歌听她说完,淡淡问道:“那么,你的意思是……?”
寒林的目光转了转,微笑道:“若是知道了这些事情之后,还对伏羲大神深信不疑,那么我也太过痴心了。不过,我相信万事总是有着理由的。南歌,所以我愿意听你说。重华和灵族,一定有许多我不知道的故事。”
南歌称许地点点头,开始了他的讲述:
“在灵族之间,有着一个古老的传说:我们存在的这个地方,有着最终的尽头——天荒。强大的重华,便是因为知悉了这个秘密而灭亡的。你修习了重华禁法,应当有所体悟,魂魄即是由强大的灵力凝聚而成。而灵力的动荡不定,方才造就了世间万事万物。天荒却是与此相反,到那个时候,一切都趋于平静,沉寂地连生死的差别都不会有……你或许会不喜欢吧?但是在我看来,天荒,固然是一次劫难,但也不失为一次契机,如同凤凰浴火重生一般。那之后,所有的一切应当都会被改写。
“灵族是由重华遗留的灵力聚成的,从诞生的那一日起,便别无选择、不可逃避地继承了重华的遗命——等待天荒的到来。然而,伏羲却希望阻止这一切,保留自己无上的地位。
“千年前,巨大的灵力引得六界灵出世,各界动荡的力量,在她的引导下渐趋稳定。因此,从那以后,所有灵族便开始想方设法,使得界灵再次出世。”
寒林轻轻地笑了,为他续道:“千年之前,魔族为乱人间,伏羲大神派遣神女承瑶助阵。神女留下的后人拥有神血,是为祈天宫族人,世世代代守护双华,地位仅在皇室之下。
“族人既为祭司,必须拥有强大的灵力,而神血恰能含蓄灵力,因此族人除与皇室宗亲通婚之外,多与灵族相恋。灵力代代相承,终有一日将能与昔日一般,侵蚀族人魂魄,造就界灵。”
南歌听着她说,不时点头,末了说道:“你说的不错,但有一点,或许你一直都不知道。淑旻作为水灵湾的二徒,虽然性子柔和,不能担负族长之职,但法术造诣却远在淑蓁之上。她根本不应当作为界灵出世的牺牲品,而且本来也就不是。”
寒林略有些惊讶,在这之前,所有人都告诉她,淑旻就是有目的地接近商朴的,而且连南歌自己都是这样说的。
南歌慢慢回忆道:“当年,我和淑旻俱是受了玉明山的委托,结伴寻找重华遗孤芷剑的魂魄。月神含蝶与芷剑相交很深,因此我们常常进入玄铁林,告诉她此事的进展。那时,京中隐隐察觉到玄林郡有变,商靳便派了商朴在玄林一带查探,淑旻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与他相识的。”
寒林听着,插口问道:“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南歌思索了一会儿,答道:“大约是三十年前的事情了罢。那个时候,我们都不知道他是祈天宫的少祭司,他自己也未曾提起此事。淑旻曾一再提醒他玄铁林的厉害,希望他不要再涉足此事。”
他说着停了下来,自言自语地叹道:“或许,从那个时候,他们就已经彼此有情了罢……不过,过去那么久的事情,原是不必深究的。”
寒林低下头,追问道:“那后来呢?”
南歌续道:“那个时候,我们得到一些消息,芷剑的魂魄很可能在京城之中。商朴那时与我们也算是朋友,便说自己也要进京,邀请我们一道儿回去。到了京城之后,我和淑旻才知道,他竟是祈天宫的少祭司。”
说到这里,南歌淡淡笑了笑,似乎对商朴刻意的隐瞒有些无奈,接着他道:“商靳对我们本是十分客气的,直到有一日商朴拒绝了同翟湄的婚事,他方才提出,让我带着淑旻作速离京。那时,我们没在京城找到芷剑的魂魄,本就打算要走。但淑旻却忽然提出,要留在京城,并委托我告诉淑蓁,将界灵之事移交到自己身上。”
寒林抱膝坐着,将下巴抵在膝盖上,侧头看着南歌,不禁轻叹道:“后来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大祭司没能说服爹爹,湄姐只得另嫁林姐夫,而娘虽然留在了爹爹身边,大祭司却始终不认可她的身份。直到十多年后,大祭司才允许娘进入祈天宫,但之后不多几年,他们就带着我离开了京城。大祭司为此非常生气,将爹爹的名字于祈天宫名册上削除,不再认他。少祭司一职空悬十余年,直到我重又进京,方才……”
南歌点了点头,沉默了一会儿,小心地问道:“寒林,或许我不该这么问……但你如今,究竟有什么打算?我不该强求你舍弃自己的性命,但重华的遗命,我同样不愿放弃。”
寒林明白他的意思,闭上眼想了一会儿,柔声道:“南歌,天下正在流离之中,潮儿也还小。这件事,该由我自己作决定,但是川的意思,我也应当问一问。你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好好想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