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初入江湖多波折 四

张瑞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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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淮阴城内,一栋普通的民宅内,西乐身着朴素的贫民男装,神色不安地在大堂内踱来踱去,时不时地朝外张望着。

    锦御神色凝重地闪身进屋,西乐快步迎上:“到底如何?”

    锦御敛下眼幕:“昨夜,城内所有大夫几乎全被请了去,被诊治之人确是她。”

    西乐听罢,无声地坐在椅子上:“在被人软禁时,依她的倔强,即便是疼死也不会告知旁人的。是不是她的伤已危及性命?还是独孤郗徽不知她有伤在身,对她用了刑?”西乐的声音冰冷得仿如换了一个人。

    “主子莫要担心,据探子报来,她似乎是同独孤郗徽一起……饮了酒,才会引发了身上的内伤。”

    “呵……好理由,此时是春季吧?”西乐突然看向窗外问道。

    锦御不明所以地随着西乐的目光朝窗外望去:“此时已是春末。“

    “独孤郗徽自幼身染痼疾,春季最尤凶险,其他三季都不敢饮酒,又怎会在春季,又怎会在这重要时刻,又怎会在这淮阴城内饮酒?怕是他看出了她的伤势故意为之。呵……独孤郗徽……自幼最能看出我心思的便是他,怕是……那日他早已看出她对我的重要,这饮酒之事也是他故意想让我知道吧。”西乐低下头去,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说给锦御听。

    锦御上前一步道:“主子大可宽心,未等到他想要的人,他必定不敢轻举妄动。”

    “可有人看出她的伤势?”良久后,西乐重新抬起头问道。

    “她脉搏异于常人,无一人看出她的伤势。”锦御低下头回道,

    “青烟还有几日能到?”西乐绷下脸冷声问道。

    “最多三日。”

    西乐缓缓地靠回椅子上,脸上露出一丝不明的笑容:“为了哥的日后,我养了青烟五年。自鱼落出现后,本以为这养了五年的棋子算是废了,未曾想却会用在独孤郗徽身上,呵呵……有些事……必定是注定的。”说最后一句话时,西乐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的光芒。

    “锦御有话……不知当不当说。”

    “说。”

    锦御抬眼看了看西乐的脸色,犹豫地说道:“纳明楼的探子遍布各地,若有人从月国放出消息,被他得知了真相……”

    “呵呵……月国不会有人放出真相的,怕是那日听到对话,不相干的人,定已永远开不了口……剩下的那些,必定是想隐瞒此事的人了……若他们真要放出真相,恐怕最早得到消息的必定是哥了。訾吟风偷偷地藏了她十几年,活该落得今日的下场!当初她自愿随我走,月国的老皇帝定不会,也不敢忤逆她……但无论是谁,都会把那真相烂在肚里,也不会让任何,当年的人得知。”西乐说此话之时,嘴角沁着一丝胜利的笑容。

    “万一……独孤郗徽已知道了鱼落的长相,青烟又与鱼落相差甚多……。”

    “鱼落在月国之时,为人低调异常,很少有人见过她,随你回皇城时,更是一路戴着面纱,而且……独孤郗徽怕是更相信自己的眼睛。”西乐笑容不减,仿佛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

    “但……若皇上让鱼落再次摘下扳指,又该如何?”锦御抬了抬眼,看西乐嘴角依然含笑,继续说道,“属下总以为此事危险甚大,若皇上知道主子如此欺骗,定然不会原谅主子,主子还须三思。”

    西乐玩着手上稍长的指甲,不经意地抬眼扫了锦御一眼,又看向窗外。

    静寂,窒息的静寂。

    锦御垂下眼幕,一脸的自责,他深知自己犯了主子最大的忌讳。

    不知过了多久,西乐收回了目光,轻叹了一声:“哥有心计,哥有琳琅才华,哥有文治武功,哥有满腹的文章诗话、治国策略,哥有冠绝天下,睥睨天下的一切,但是……哥从来不会把这些用在她的身上,以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

    锦御猛地抬头,惊异地望向西乐。

    西乐脸上露出比往昔更要妩媚的笑容:“去将那三张□□取来,本……宫亲自去给小哑巴治病,顺便会会独孤郗徽。”

    “主子三思。”

    “即便是派他人去,独孤郗徽也知道是我们的人,但以他对我的了解,定是料不到……我会为了小哑巴涉如此大险。此时我正好去看看我的小哑巴,多日不见倒是特别想她了。”西乐微微一笑,温声说道,仿若一个普通的女子想念自己的情郎那般甜蜜。

    楼烁面带喜色,匆匆地进门,抬眸间看到,独孤郗徽嘴角含笑双目紧闭,不适地靠在床头。他单手压住被角护着趴在自己胸口的訾槿,以防她滑下去,另一只手与訾槿的手十指相扣。

    楼烁张大嘴巴,站在原地,直到独孤郗徽悠悠转醒。入眼的便是楼烁惊异微红的脸,他下意识地看了看,趴在自己胸口睡得还算安稳的訾槿,嘴角露出一丝连自己都未察觉的浅笑,而后抬眸,压低声音问道:“如此慌张出了何事?”

    楼烁尴尬地退后两步,低下头道:“果然有人,自动上门请医。”

    独孤郗徽维持原来的动作,露出一抹早知如此的笑容:“比我想象的要早得多,真是沉不住气啊。”口气似是责怪,似是得逞。

    “此人候在门外……”

    “让他进来吧。”独孤郗徽掩住嘴角的笑意,回道。

    不知是无意还是有意,楼烁转身出了房门,却并未提醒独孤郗徽,他此时的一切被来人看到是多么的不妥。楼烁再次进门之时,跟在他身后的是一个四十来岁相貌普通的妇人。

    那妇人一进内室,抬眼便看到方才的画面,眸底闪过一丝杀气,随即温顺地敛下眼眸。

    独孤郗徽见那妇人入内,抱住訾槿轻轻地坐直了身子,双眸闪过一丝寒光,低声道:“你家主子可有告诉好你,到底该如何医治?”

    “公子放心,来时我家主子有交待,姑娘若有万一,我也不必回去了。”妇人虽一直低着头,但态度却不卑不亢。

    许是独孤郗徽坐得太直,一直安顺地趴在他怀中的訾槿,呼吸慢慢急促起来,脸上露出不适的神色。独孤郗徽大惊之下,反射性地靠了回来,手不自觉地抚着訾槿的背,动作如此娴熟,怕是这一夜都是如此过来的。果然,不一会訾槿安生了许多。

    一直垂着脸的妇人,此时脸色异常阴郁,她不知轻重地上前一步道:“还请公子回避,我须察看察看姑娘的伤势。”

    独孤郗徽脸色一凌,目光如刀,剜向那妇人。

    “姑娘呼吸不稳痛苦异常,一看便知伤在胸口。男女授受不亲,公子如此待我家姑娘,若是被我家主子知道了……”妇人故意将话说了一半,抬眼看向独孤郗徽的神色。

    只见独孤郗徽脸色一变,似是要起身,又怕訾槿就此跌倒床上,眼底出现一丝焦虑和一丝烦恼。

    楼烁偷偷地观察着独孤郗徽的一举一动,不声不响地低下头去。

    那妇人似是看出了独孤郗徽的为难,大胆地上前两步,扶住了訾槿:“还请公子到外间,稍等片刻。”

    独孤郗徽敛下眼眸,耳根微微泛红,神色不知是尴尬还是恼怒:“告诉你家主子,我只是……怕她死在我这里,并非……并非有意轻薄!”

    “小妇人知道了。”妇人扶住,不回头地道。

    独孤郗徽拂袖快步而去,楼烁的寒冰般的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那妇人轻柔将訾槿搂在怀中,坐到独孤郗徽原先的位子上,先掏出一粒药丸喂其吞下。

    訾槿似是被药丸苦到,眉头拧到了一起,微微地轻喘着。

    妇人抚了抚訾槿稍微凌乱的发髻,整理了整理她内衫,附在訾槿耳边柔声道:“苦不苦?知道你怕苦,这药可是加了不少黄连……小哑巴怎就不听话呢?看,你救了他,他不感恩就罢了,不但把你打成了内伤,还拿你的安危威胁我,你看到没?这世上真心对你最好的人,也只有我一人而已。”

    訾槿似是感到妇人的怒气,讨好般地在妇人颈窝蹭了蹭。

    妇人轻轻地抚摸着訾槿的脸,无奈地叹息了一声:“知道你不喜欢这,你乖一点,再等上三日,我便来接你。”

    “西……乐……”訾槿的声音沙哑,微微地睁开眼看向妇人。

    妇人轻轻地捂住了訾槿的嘴巴,眸中闪过一丝喜悦:“醒了。”

    訾槿看着眼前妇人装扮的西乐,微微地红了眼眶,撒娇地将头埋进了她的肩窝:“西乐,胸口……好疼。”

    西乐神色一冷,微微地敛下眼眸:“那时你为了救他,对我如此决绝,如今还敢在我面前说胸口疼。”

    訾槿心虚地瞄着西乐的表情,缩了缩脑袋,抓起西乐的手,按在受伤的胸口上:“西乐揉揉,胸口疼。”

    西乐想收回手,但看訾槿蹙着眉头,一脸疼痛的模样,终是不忍,暗自用内力轻揉着訾槿的心口:“你放心,这仇我定会给你报。”西乐说话间猛地一用力,不小心碰到一处柔软,似是想起了什么,腾然松了手,低下头去狠声道,“你以为我是鱼落吗?别以为这样,我就可以原谅你!三日后,等我来接你!”

    訾槿拉住西乐的衣襟:“西乐……算了吧,烬阳公子和你并无大仇怨,莫要为此结下不解之仇。”

    “烬阳公子?那日你没听到我叫他独孤郗徽吗?烬阳公子是和我没有恩仇,但独孤郗徽和我的仇早已解不开了,也不差你这一件。”西乐恨恨地说完,猛地转过脸惊异地问道,“那日你没听到我们说话吗?”

    “我……那日被他打伤后……耳朵一直疼一直疼,你们的对话半点也没听到。”訾槿低下头去,不敢看向西乐,怕惨了西乐那阴晴不定的脾气。

    “什么?!”西乐愣愣地看向訾槿,良久后才回过神,不确定地问道,“真的?”

    訾槿努力地点了点头,然后仔细地观察着西乐阴郁异常的脸色。

    西乐眼神异常复杂,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訾槿的头发,思绪不知飞到何处。

    訾槿嘴角沁着贼贼的笑容,乖顺地窝在西乐的肩头,仿佛无数次向鱼落撒娇那般。訾槿终于知道撒娇这套,不光能将鱼落吃得死死的,就连阴晴不定的西乐也能顷刻间搞定,心中顿时愉悦异常。

    良久后,西乐回过神来,抬手迅速地点住了訾槿的睡穴,静静地看了她的睡颜好一会,才轻轻地将她放平床上,掖好被子,站了起来,大声道:“公子请进来了吧。”

    独孤郗徽几乎是话一落音,便走了进来,飞快地瞟了一眼睡得异常安稳的訾槿,随即敛下眼眸,似是不甚在意地问道:“如何?”

    西乐微微垂头:“我家姑娘自儿时体弱非常,靠着大量珍贵药材才得以续命,自是没受过一丝一毫的创伤。公子那时下手,少说用了三成的功力,若放在一般人身上自是无事,但这区区三成功力却伤了我家姑娘的内脏。还望公子记住与我家主子的约定,善待我家姑娘。”话语之间特别强调了“我家”两字。

    独孤郗徽洒脱地坐到身旁的椅子上,微然一笑,美目流转,望向窗外:“既然你家主子如此在意,为何我要的人却迟迟未到?每个人的耐心都会被磨尽的,到那时……可没有人能保证你家姑娘的安危。”

    “从此地到辰国皇城的时日,公子怕是比我等下人,算得要清楚得多,还望公子斟酌慎重。我家主子让我给带话给公子,若姑娘再有何闪失……鱼,死网破。”西乐虽一直垂着头,但声音却是铿锵有力。

    独孤郗徽猛地起身,怒目瞪着妇人装扮的西乐良久,似是想到了什么,莞尔一笑:“呵……你家主子纵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鱼死网破。若她本人不愿前来,司寇郇翔定不会逼她。既然她来了,你主子更是不敢动她。你家主子可是自小怕兄长怕得厉害,你大可不用威胁我,只要我等到我想要的人,自是会善待你家姑娘,若等不到……我也是非常期待……鱼,死网破。”

    西乐垂下眼幕,不再辩驳,从怀中掏出一个普通的小瓷瓶,恭敬地双手奉上:“每日一粒给我家姑娘服下,小妇人先行告辞了。”

    楼烁上前一步,接过瓷瓶:“来人,送夫人。”

    一个家丁恭敬地站到门外等候着,西乐回头看了一眼仍在熟睡中的訾槿,转身离去。

    待西乐走后,楼烁俯下身问道:“可需我派人跟上?”

    独孤郗徽坐在原处,望着訾槿安逸的睡颜:“不必管她了,看看瓶中有几颗药丸。”

    楼烁依言打开瓶子,回道:“三粒。”

    “不出三日吗?……她对……来说,真有那么重要吗?”独孤郗徽眼眸,视线并未离开訾槿的睡脸,眸中却浮现,前所未有的迷茫。

    春末的夜晚薄凉得让人寂寥,独孤郗徽抱着双膝坐在湖边的草丛中,望着湖中的荷叶,满眸的向往与期待。他嘴角泛起一丝飘忽的笑容,眼眸是一片迷离的水雾,远远看去仿如迷路人间的仙人。

    楼烁悄然走近:“主子……小姐醒了正要用膳,您也一日不曾用膳,是否与小姐同用?”

    独孤郗徽并未回头:“不了,下去吧。”

    楼烁抬眸看了一眼独孤郗徽的背影,继续道:“如此,属下便让下人们撤了晚膳。”

    独孤郗徽微微侧脸,蹙眉问道:“她也不吃吗?”

    楼烁垂着头回道:“小姐似是不大有精神,说胸口疼……”

    “胡闹!”独孤郗徽脸色一沉,猛地起身朝内院走去。

    胸口依然钝疼的訾槿,脸色有点苍白,头发散乱地坐在饭桌前,蹙眉望着这一桌子饭菜,以前是被逼药,如今倒好成了逼饭!为啥如此的命苦?到哪也逃不过被人逼迫的下场?

    独孤郗徽沉着脸,悄然地坐到了訾槿的旁边,硬声问道:“不合胃口?”

    訾槿抬了抬眼皮,看到独孤郗徽一脸阴沉地坐到自己的身边,立即拿起手边的箸,快速地摇了摇头,佯装忙碌地扒着碗中的白饭。

    独孤郗徽锐利如刀的眼目继续瞪着訾槿,訾槿偷偷地抬眼,正好碰上独孤郗徽凶狠的眸光,立即低下头去,奋力地扒饭。

    独孤郗徽眼底闪过一丝笑意,心情也不似方才那般沉闷了。他优雅地执起手旁的箸,夹起一块鱼肉放进訾槿的碗中,动作自然而亲昵。

    訾槿皱着眉头,为难地看着碗中的鱼肉,偷瞄了一眼独孤郗徽。独孤郗徽察觉到訾槿的偷瞄,又是恶狠狠一回瞪。

    訾槿猛地一哆嗦,连忙把鱼肉放进了嘴里,嚼也未嚼,生生地吞了进去,不甘之余暗暗咬牙。

    独孤郗徽终是忍不住“噗哧”笑出声音来。

    訾槿傻傻地抬起脑袋,呆滞地看着独孤郗徽遮掩不住的笑脸,脸色由白转红,由红转青,虽是慢半拍,也反应过来了,自己被耍了!她恼怒地盯着独孤郗徽,脸憋得通红。

    独孤郗徽看出訾槿真的生气,忍住笑,学訾槿那般,故作忙碌地拿起箸优雅地吃着碗中的饭。

    訾槿愣了半天后,愤恨地夹起桌上的青菜,放入独孤郗徽的碗中。

    独孤郗徽优雅地将青菜扒到碗的一旁,继续吃着饭和鱼肉。

    訾槿大为恼怒,夹起独孤郗徽碗中的青菜,不依不饶地放在独孤郗徽的嘴边。独孤郗徽愣了一下后,不甚情愿地张开嘴,将菜含在口中,皱着眉头一点点地嚼着。

    訾槿扳回一城心中微微得意,她洒脱地拿起箸,愉悦地吃着白饭,对独孤郗徽戏弄自己彻底理解了一下,原来看着别人难受,是如此享受的事啊,果然人人都有少许虐待欲啊!

    独孤郗徽被訾槿吃得死死的,心中自是不甘。他吞了那根青菜后,直勾勾地盯着訾槿。訾槿被那目光盯得头皮发麻,抬眸察看,正好对上独孤郗徽琥珀色仿如小狐狸那般无辜的眸子,顿时晕眩不已。

    独孤郗徽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一个勾魂夺魄的淡笑。

    訾槿感觉自己脸在发烧,呼吸急促,连忙垂下眼去,扒饭扒饭再扒饭。

    独孤郗徽悠然地夹起一大块鱼肉,放进了訾槿的碗中,訾槿偷眼望去,独孤郗徽又露出那祸国殃民的笑容。

    訾槿为掩饰自己微微颤抖的手,低头扒饭扒饭再扒饭,连带着那大块的鱼肉一起扒了进去。

    独孤郗徽嘴角扬起一抹胜利的笑容,眼眸柔和,酒窝微显,心情愉悦地用膳之。

    良久后,訾槿察觉出异常抬眸望去,正好对上独孤郗徽那抹得逞的笑容,咬牙心道:独孤郗徽这卑鄙之徒,居然又对无知少女!使美人计!你亏不亏心啊!

    纵然是心有不甘万般委曲,如今人在屋檐下,訾槿惟有恨恨地撇撇嘴,心中骂道:小人!

    訾槿思来想去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恶从胆边升。她露出自认万般温柔的笑容,报复性地夹了一个大菜根,放在独孤郗徽嘴边。

    独孤郗徽痴傻地凝视着訾槿的笑容,毫不犹豫地吃下了訾槿给的菜根,嚼了半晌咽下后,突然“噗哧”笑出了声音。

    訾槿刚刚扳回一城,心中正暗自高兴,不明所以地看向独孤郗徽的笑脸。

    “哈哈哈哈……哈哈哈……”独孤郗徽看出了訾槿的疑惑,终是忍不住大笑出声,“逗死孤……真的逗死人了!楼烁……你可见过如此狰狞的笑脸?!哈哈哈……哈哈!”独孤郗徽嫌笑得不过瘾,竟然拍起了桌子,捧腹大笑起来。

    楼烁垂下脸去,双肩抖动,显然是憋笑憋的。

    訾槿的脸色,白红青紫绿交加,仿若打翻了调色盘,真真是不好精彩。她恼羞成怒地扔掉了手中的碗,如逃跑一般,快速跑出了屋子,如若加上双手捂脸这一经典动作的话,可谓掩面泪奔之。

    独孤郗徽心情愉悦,将碗中的饭吃完,方才朝门外走去。他嘴角含笑,脸上一对好看的酒窝若隐若现,远远地便看到訾槿一个人,脸色阴郁地坐在长廊的石凳上。他故意发出脚步声,走近后朝訾槿身旁,倚着角栏斜身坐了下来:“生气了?”声音异常柔和。

    訾槿出神地看着廊外的一排排迎风招展得形状很奇怪的树,似是并未听到独孤郗徽的低声询问道:“这是什么树?”

    “木槿。”独孤郗徽顺着訾槿的目光看去,怔愣了一下,答案脱口而出。独孤郗徽懊恼地皱了皱眉头,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地敛去。

    “木槿……花……好看吗?”訾槿漆黑的双眸中一片迷雾。

    独孤郗徽侧过脸去:“不好看。”

    訾槿疑惑地打量着院内一排排的木槿树,如果没记错的话,这个大园中除去那一片湖上的荷花,也只有这一种植物:“不好看,为何种的满园都是?”

    独孤郗徽顿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恼怒,目光闪烁看向一边:“当初买宅子时便是这般模样。”

    訾槿听出了这不算高明的谎言,她似笑非笑地想出言讥讽时,转眼间笑容却僵在脸上。

    独孤郗徽侧着脸,宽大的赛雪衣袍领子里露出纤长凝白的颈子。晚风将他的头发吹得略显凌乱,多了一份唯美的气息却显得更加的寂寥。他的睫毛长长地垂下来,盖住了琥珀般晶莹的眼眸,月光将他的脸色衬得惨白惨白,脸上那处已脱了茧的伤痕更显得粉嫩。他孤单的身影,仿佛易碎的水晶,似乎稍稍地碰上一下,便会支离破碎。

    訾槿的心微微痛着,莫名痛着,为何对他……总是这般地……在意怜惜?

    一阵细风吹过,独孤郗徽似乎有点冷,他不自觉地缩了缩身子,朝角栏里靠了靠,双手环住了双膝,将头埋在了双膝之间。

    訾槿感觉自己的眼眶热热的,心口疼得不知该如何呼吸,一片片的冰冷。她想对他笑笑,可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她想摸摸他脸上的伤痕,问问他还疼不疼,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訾槿感到自己快要窒息了,她轻轻地起身,悄悄地离去,不敢回头多看一眼。

    独孤郗徽感到身旁的人的离去,突然有种想留住她的冲动,最终却是将微张的嘴合上,更加地抱紧了自己的双膝。

    旁边落下一片过早凋零的绿叶,不知谁的一滴泪珠,悄然滑落。

    “娘子……”微风擦过木槿树,发出沙沙的声音,不知是谁……叹息了一声。

    訾槿悄然走近,看清靠着角栏发抖的那人,将怀中的披风轻轻地搭在他的身上。他微微抬头,圆圆的狐狸眼中露出迷茫和一丝属于小动物的惶惶不安。

    訾槿微笑着给独孤郗徽系好披风:“冷也不知道说。”语气之中有一丝责怪和一丝纵容。连她自己都没发现,此时的口气是那样的亲昵和自然。

    独孤郗徽眸中的迷雾更深了,他的嘴角勾起一丝近似恍惚的微笑。

    訾槿嘴角勾起一丝狡黠的笑容,低下头去附在独孤郗徽的耳边,柔声道:“送你件礼物,可好?”

    独孤郗徽琥珀色的眼眸被一片水雾遮住,恍惚地轻点了下头。

    訾槿执起方才放在一旁的巴掌大的小盘子,拿起最细的毛笔,坐到独孤郗徽身边,将他的脸调整好,一点点的描绘着。那笔尖柔弱得仿若最细致的羽毛,一点点地拨乱了独孤郗徽的心湖。他注视着訾槿认真的侧脸,微醉在这最美的春夜中。

    轻巧地勾勒出最后一笔,訾槿放下手中的器具,嘴角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我们去看看如何。”

    独孤郗徽眼角微扬,圆圆的眸子半眯着,水光滟涟,如盛了蜜的酒窝若隐若现。他凝视着訾槿的笑脸,无意识地轻点着头。

    訾槿双眼眯成了一条缝,笑得更加灿烂,想也未想地拉起独孤郗徽的手,朝记忆中的荷花湖跑去。

    独孤郗徽愣愣地看着被訾槿拉住的手,本是逾越的动作,他却一点也不感到突兀。

    訾槿感到了独孤郗徽的僵硬,手握得更紧。

    独孤郗徽心底感受到訾槿手的温度,豁然一笑,反手将訾槿的手包裹住,大步跟上。

    静静的湖面上错落着各种姿态的荷叶,月色的华光静静地洒在湖面上,缭绕出层层的水雾。訾槿虽不知这片荷花湖的名字,但是心底觉得今日的湖色却是更美了。她拉过独孤郗徽,两人俯身对着水面。

    独孤郗徽脸上的笑,竟比那华美的月光还要柔和三分,他侧脸看了訾槿一眼,顺着訾槿的手朝水中的倒影望去。

    一朵艳到极致近乎要衰败的烫金蓝色桃花,在最美的那一瞬间被完美地定格在了他的眼角下,遥遥地与颈间的桃花相辉映着,那么自然又那么刻意。

    独孤郗徽怔怔地抚过脸上的桃花,琥珀般晶莹剔透的眸仁,波光一片。他侧脸看向訾槿,痴痴地问道:“好看吗?”

    訾槿转过脸来,微笑僵在嘴边。湖色的辉光反射在独孤郗徽近乎完美的脸上,让他那绝世的容颜美到极尽也美到荼靡。

    良久后,独孤郗徽依然未等到訾槿的答复。他的手僵硬在脸上,眼底闪过一丝不安:“不……不好看吗?”

    那丝不安虽是一闪而过,但并未逃过訾槿的眼,她歪头一笑:“好看,很好看。”

    独孤郗徽放下手,看向满湖的荷叶:“你说,她,会喜欢吗?”

    “会。”

    独孤郗徽似是松了一口气,缓缓地躺在湖边的草地上,仰望朗朗星空。

    訾槿朝远处挪了挪,在离独孤郗徽三步的地方,全身放松地躺了下来,遥望天空。

    独孤郗徽虽是未看訾槿,也知道她挪远了,心中泛起了一股莫名的怒气。两人各怀心思地躺在这静寂的万里星空下,春日的夜风似乎也不那么冷了。

    “看到那条玉带没?那是天河,那一颗是牛郎星,这边的是织女星,旁边那两颗最亮的是他们的孩子。”不知如此过了多久,訾槿突然指着远处的星空说道。

    独孤郗徽顺着她的手望去:“牛郎?织女?”

    “我家乡有个千古流传的故事,你要不要听?”訾槿侧过脸,看向独孤郗徽。

    “嗯。”

    “牛郎自幼父母双亡,只留他一栋草房和一头老牛……一日,在碧莲湖边与偷下凡间的织女一见钟情……两人成亲后,男耕女织相亲相爱。……不想却被王母得知后,发下了雷霆之怒,派天兵天要将织女押回了天庭。牛郎见爱妻被掠,自是惊怒交加,抱着两个孩儿,手持织女的神簪追了过去。王母适时地驾云而至,她拔下自己头上的神簪,轻轻地往牛郎与织女的中间一划。霎时间,一条天河波涛滚滚地横在了织女和牛郎之间,从此后再无法横越了。

    牛郎织女和他们的孩子们,日日夜夜地哭泣,哭到声嘶力竭,哭到肝胆俱碎,终是感动了王母。但天规难背,她也只是同意让牛郎和孩子们留在天上,每年七月七日,让他们相会一次。

    从此后,织女与牛郎隔着波涛滚滚的天河遥遥相望。以后每年的七月七日,无数成群的喜鹊飞来为他们搭桥。鹊桥之上,牛郎织女团聚,世人称之鹊桥会。

    传说,每年的七月七日,若是人们在葡萄架下葡萄藤中静心聆听,隐约能听到仙乐奏鸣和织女和牛郎情话。”

    独孤郗徽侧着脸凝视訾槿神往的脸庞,心底泛起一丝莫名的忧伤:“你……想回去?其实……你毋须如此,最多三日……”不知为何离去的话,独孤郗徽怎么也说不出口。

    訾槿望着天空,歪着头突然“噗哧”笑出了声音:“你多想了,我并非为了讨好了你……也不是为了放了你才说出,做出这般讨好你的事,我知道……无论如何西乐总是会带我回去的……我只是……我只是感觉……罢了不说了。”许是笑得不够舒畅,訾槿干脆赖在草地上抱着肚子打起滚来。

    訾槿脸上的笑容并不真切,笑的不知所谓,笑的那般刻意,独孤郗徽琥珀般的眼眸闪过一丝担忧,他坐起身来,想拉起訾槿。

    訾槿察觉了他的意图,带滚带爬地起了身,跌跌撞撞地朝远处跑去。

    独孤郗徽凝视着訾槿的背影,心底泛起莫名的恐慌。直至訾槿消失在夜幕中,他才缓缓地转回脸,如方才那般躺了下来,只是脸上少了那一抹温馨的笑容。

    “喂!你这破湖叫什么名字?”訾槿去而复返,站在远处掐着腰吆喝道。

    独孤郗徽躺在原处双眸紧闭,嘴角上扬,那对飘忽不定的酒窝若隐若现。

    訾槿等不到回答,忿忿转身,心中暗骂:小气!

    “念槿!”独孤郗徽大声回道,而后发出一串爽朗的笑声。

    瞬间,訾槿僵在原地,昏黄的月光照在她的脸上,是一片毫无血色的惨白……

    次日一早,楼烁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让下人将二人的膳食都上在訾槿的园内。独孤郗徽得知后,倒是未责怪。

    进膳时分,訾槿皱着眉坐到桌前,她眼底有明显的一片青黑,抬眸见独孤郗徽嘴角含笑地走了进来,慌忙垂下眼去装作未见到。

    独孤郗徽见訾槿如此反应,本来含笑的脸,慢慢地阴郁了下来。待到饭菜上来时,訾槿立即夹了很多菜放在自己的碗中,头也不抬一下,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独孤郗徽不曾动桌上的饭菜,非常慢地吃着碗中的白饭,时不时地抬眸看向訾槿,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訾槿几乎是用了最快的速度,将碗里的饭食吃得一干二净,扔下碗后,如逃跑一般快速地出了房门,期间未敢多看独孤郗徽一眼。

    独孤郗徽见訾槿吃得如此地快,微微地怔了一下,继续吃着碗中的白饭。待訾槿如逃命般地出了房门,独孤郗徽抬了抬眼,脸已是阴冷一片。他愣了一会猛地摔碎了手中的碗,拂袖而去。

    訾槿明显的躲避,让独孤郗徽心情异样的烦乱。他不知自己怎么了,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憋闷之下,带着楼烁离开了庄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