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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怎么想怎么奇怪,但叶小清也不是吃素的,她好歹叱咤风云许多年,怎么着也不会怕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而且,看起来如此病弱。
思至此,她鼓起了勇气,走得十分沉稳,没两步就走到桌旁,一屁股坐下,除了脖子有点僵硬,其余的都还好撄。
眼角余光一直跟随着她,段临渊看了她许久,伸手去拿了一个干净茶杯,替她倒了一杯热茶,推到她面前,仿佛他才是拂柳榭的主人一般,“茶热些,不过淋了雨是要去去寒。”
为了掩饰慌乱,叶小清看都不看就抓起了那杯茶,逞英雄一般仰头就灌,不过段临渊的一句话让她险些惊得从凳子上掉下去:“喝的这般急,不怕段某趁机下毒?”
一听这话,叶小清身子一抖,嘴里的茶水不受控制地喷了出来。
她混迹江湖多年,居然忘了还有这一茬,这实在是太疏忽了……
“你……”叶小清惊得不知如何是好,她心跳得很快,连忙看了看茶杯中的茶水,此想从里面看出点什么来。
正当她慌乱不已的时候,段临渊轻笑了几声,云淡风轻来了一句:“宋姑娘真性情,但,段某是说笑的。”没有看她的反应,他侧了侧头,望着窗外阴沉的乌云,不知有意无意,轻声道:“先前正是因为这般大的雨,才导致了那般严重的山洪水害吧。”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叶小清正在用袖子擦嘴,眼前这个人周身都透着一股危险意味,让她实在是拿不准,所以她不敢乱说话,只得小心翼翼地应着,“……对吧。”
“不过都过去了,噩梦总会醒过来。”段临渊依旧望着窗外,他抬起手,消瘦的手撑着头,袖口滑落了一些,露出手腕,也是一样的苍白,他自言自语一般:“算算时候,江宁王也是时候该回京了吧……偿”
说着,他回过了头,看了一眼面露惊诧之色的叶小清,她越是惊讶,他笑得越是深沉难测,“险些忘了,江宁王……是宋姑娘的救命恩人啊。”
他的眼眸像幽深冰冷的寒泉,此时跳跃的烛火映在他眼眸中,看了更让人心慌,叶小清张了张嘴,本来想强装无事,但她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她当真没想到,水害结束了,孟奕白也是要离开的……她还天真的以为他就会留在永昌了,就算是见不到,至少她还知道他在城北别苑,一直都在。
她垂下了眼眸,忽然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那些难过来得太过于急切,让她忽略了对面还坐着一个段临渊,他考究的眼神就落在她身上,仿佛能看透内心一般,将她脆弱的伪装一层一层剥开。
烛火摇曳着,蜡油如同泪滴一般顺着蜡烛滚落下来,又在烛台上重新凝固,不知过了多久,叶小清才回过神来,双手抓着面前的茶杯,掩饰一般随口应了句:“是啊。”
段临渊望了她许久,半晌,收回了目光,窗外的雨势小了一些,他这才站起身来,伸手抚了抚衣摆上的褶皱,径直漫步到高高的书架旁,伸出苍白的手,食指轻轻滑过那些沾了尘土的书籍。
近些时候,书架就是一处特别敏感的区域,叶小清一见他的举动,惊得立马站了起来,胸口砰砰直跳,那句“你做什么”就在嘴边卡着,她很想问,但是又不敢问,只能看着他的食指落在藏着书信的位置。
“此番我来寻宋姑娘你,其实是有件正经事。”段临渊低垂下眼眸,轻声说着,因为背对着,那轻飘飘的声音传到叶小清耳中的时候已经听不太清楚了。
但她也不需要听清楚,因为她生生看着他从书架中拿出了那几封书信。
那些泛着老旧颜色的书信封面,以往是及其温暖的颜色,现如今无比的刺眼,叶小清不由得上前了一步,窒息一般的紧张感之下,让她不知作何反应。
“存了这么久,是时候物归原主了。”将那几封书信捏在手中,段临渊回过了身子,手搁在身前,彬彬有礼地微微俯身,“近些时候,当真是劳烦宋姑娘,多谢了。”
“这……”叶小清终于有了力气挤出一个字,她藏的这般隐蔽,存了这么久都没被发现,他一次也没来过拂柳榭,到底是如何做到的……
“宋姑娘倒也不必疑惑。”看出她的疑虑,段临渊微微一笑,“这世上还没什么消息是天机山庄不知道的。”
他轻快地说着,像是在说不足轻重的话,但意味深长的眼神一直落在她身上,过了许久,他轻声补充了一句:“……任何事。”
不知是不是因为他话中意味实在是让人无法消受,叶小清只觉得双腿都发软,站立不稳,心虚将她吞没,甚至后背都出了一层薄汗。
他的这些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与她的慌乱不堪成了对比,段临渊分外的悠闲,乌黑的发垂在他鬓角,安安静静落在玄色外裳上。
他微微笑着,嘴唇一张一合,说出的话无不让她心惊,“但是有些事,总得让宋姑娘知道才是。”
说着,他没有等她的回话,甚至没有看她的反应,径直便去拆开了那几封书信,随手将信封扔在地上,沾染上地上的污渍也毫不在意,他唇边笑意依旧,招呼道:“来,宋姑娘,你看。”
只听得“刷”一声,他将折叠好的宣纸抖开,毫不避讳地展示在叶小清眼前。
看清那信件的时候,叶小清双腿一软,身子不受控制地跌回了凳子上,眼前那张薄薄的宣纸上,空无一字。
不知什么时候,段临渊松了手,那空白的信件便晃晃悠悠落在了地上。
接下来,第二封信,第三封信,无一例外,都是空白的信件,不一会,地面上落满了信封与信件,甚至他走动的时候都会不经意踩在那些信件上,一片空白纸张上沾染上污泥,分外的刺眼。
兀自瘫坐着,叶小清愣愣地看着那些空白宣纸,她想尽量保持平静,但她做不到,她的手有些抖,就连想要握住面前的茶杯都用不上力气,只得无力地垂在桌面上。
从一开始她仔细保存,看得重于泰山的那几封信件,居然都是假的,都是空白的……
存了这么久,谁都没有告诉,甚至为了这些信件,与孟奕白摊牌,她曾经全心全意想保护好这些证据,不惜众叛亲离,因为相信,她都没有去拆开看一眼那些信件。
原来……她保护的只是一些虚假的信件而已,从头到尾,她一直都是一个笑话,兀自做着傻子才做的事情,被暗自嘲讽都浑然不知。
可是那夜月明星稀,松柏如林,静谧的让人心旷神怡。那几封书信交到她手里,带着温热的体温,还有那句让她自感羞愧的“我信得过你”,都曾经是她所用来自我鼓励的勇气。
到头来,那些曾经真实存在的,自以为不会变的,都是一些自以为是的勇气罢了……
不知什么时候,段临渊走到她身旁,替她抚了抚肩头散落着的发,冰凉的指尖不经意蹭过她的锁骨,那彻骨的寒意让她回了几分神。
他覆下身子,嘴唇凑到她耳畔,呼出的温热气息拂在她耳畔,说出的话却让她如坠冰窟:“人心啊。”他轻笑了一声,“……当真是很好玩。”
窗外雨声淅淅沥沥,路面上积了很多水,细密的雨珠在水面上激起了涟漪,远处时远时近的闷雷声与忽然亮起的闪电,和着噼里啪啦的雨声,仿佛天地之间只余下那些模糊的声响。
段临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拂柳榭的大门敞开着,雨水随着风吹进了内室,将门口那一片地面打的湿漉漉,蜡烛不知什么时候燃尽了,室内一片漆黑,只有偶尔的闪电将室内照亮一瞬。
借着那一瞬间的明亮,叶小清清楚的看到自己的指甲刺破了掌心的皮肤,细密的血珠染红了她的衣袖,枯坐了好一阵,她的嘴唇有些干裂,甚至起了皮。
从小到大无论遇到什么样的事情,她都没有这般过,好似浑身的力气被抽走,脑中只余下白茫茫一片,什么都想不起来,也什么都不想去想,身子很冷,但是心头更为冷。
内室满地凌乱的信封与宣纸,或多或少染着地上的尘土,还有污泥,因为潮湿,纸张皱了起来,像是蜷缩着的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