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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半,杜小曼难以入眠。
心烦气躁时,她突然听到房门有细微的响动。
她一动不敢动,假装自己已经睡熟了。以前,在被窝里偷看小说时,她常常用装睡的方法骗突然到房间检查的妈妈,早已练成了瞒天过海的技巧。
她拖长呼吸,让肚皮均匀地起伏,感觉到有人进了门,一点点逼近她的床铺。
那人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但杜小曼知道,他正站在她的床边,俯视着她,一点点地弯下腰。
她能感觉到他的呼吸。
她的被角微微动了动,接着,有一只微凉的手轻轻地抚上她的面颊。
那手移动到她的额头,又游走到她的颈旁。
也许他在犹豫,杜小曼的心脏已经要跳出胸膛,她怀疑那人已听到了喧嚣声。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那只手终于收了回去。
手的主人依然在凝视着她,又是几个世纪过去,他终于离开,房门再度合拢。
杜小曼依然一动不动地躺着,躺着,均匀着呼吸,又过了许久许久之后,她才敢假装在睡梦中,翻了个身儿,用薄被盖住脸,眼泪汹涌地流出来。
经历了这么多事,但,今天晚上,她,真的被,吓哭了。
那只手留在她脸上的寒意深深刺进她的骨髓里,她彻底地体会到什么叫做恐怖。
那人自始自终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凭着野兽般的直觉,杜小曼知道,他,是时阑。
“小曼姐,真的该回去了。”孤于箬儿一脸的急切和郑重,“我怀疑弈哥哥已经回来了,他找不到你我,会把山掀了。”
我真心希望他已经回来了啊,杜小曼勉强笑了笑说:“我觉得你也可以回去了。箬儿,你自己回去吧。”
谢天谢地,今天早上,孤于箬儿又主动提出要走。
杜小曼觉得,只要自己不动,时阑应该挺乐意放箬儿离开。
孤于箬儿立刻说:“不行,小曼姐你一定要和我回去,弈哥哥看不到你,会怪我。”
杜小曼拍拍她的手:“我不是不想和你回去,我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办,我的两个妹妹还有几个朋友因为我流落在外,我要去找他们。”
孤于箬儿道:“弈哥哥能陪你一起找!”
杜小曼道:“这……是我的私事,你弈哥哥不方便插手。”
孤于箬儿看了她片刻,神色中浮起一些犹豫,小声说:“小曼姐,你是要和时公子一起走吗?”
杜小曼点点头。
孤于箬儿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再犹豫了片刻,脸微微红了,更轻声地说:“小曼姐,你别怪我多事,我只是想问问,难道你喜欢的是……时公子吗?”
杜小曼欲哭无泪,还要强颜欢笑:“当然不是,我和时公子,是普通朋友。”
我是变态圈禁下的人质啊!谁来解救我!
孤于箬儿脸更红了:“可是,我觉得,时公子对你……你们的关系很奇怪……”
当然奇怪!杜小曼默默地打了个冷战,她最不愿意听到的某个声音从门外幽幽飘进来:“掌柜的,原来你在这里。”
杜小曼僵硬地站起身,僵硬地强撑起脸皮:“哦,我来看看箬儿,呵呵~~”
时阑笑眯眯地望着她:“早饭我已经送到你屋里去了,快去吃吧,等一会儿就凉了。孤于姑娘也要喝药,等吃完了再聊不迟。”
杜小曼只能照办,回身对孤于箬儿说:“箬儿,我吃个饭再过来。”
她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回自己的房间,一口口咬着包子,艰难地就着粥吞下,时阑剥好一枚茶叶蛋放在她盘子中,道:“你看起来还是愁眉不展的,还在担心宁景徽?”
杜小曼赶紧点头:“是啊是啊。宁右相太吓人了。”
你太吓人了。
一只蟑螂嗅到了早饭的香气,顺着桌腿爬上饭桌,潜藏在碟子阴影处,晃动触须,伺机尝一口碟子边上沾着的包子馅。
时阑微微皱眉,拿起一根备用筷子,狠狠向它捣去。
蟑螂察觉到了杀气,立刻转身飞快逃窜,时阑拎起桌边的抹布,向它一甩,蟑螂被扫落下桌腿,踉跄跌到地面,时阑抬起脚毫不留情地向它踩去。
杜小曼看着那只被踩扁了,触须犹在微微抖动的蟑螂,不由想到了自己,一时悲哀,情不自禁道:“它只是想偷口菜吃而已,生成一只蟑螂不是它的错,何必一定要了它的命呢?”
时阑抬起眼皮,挑起眉:“那我助它早上西天,下辈子不用再做蟑螂,亦算功德一件。”
杜小曼从他嘴角的笑容中看到了嗜血的快意,她默默打了个寒战,低头继续吃饭。
一只手又伸过来,按在她的额头上,杜小曼下意识闪避,又强迫自己停下,僵硬地不动。
不能动。和变态,必须斗智,不能逞勇,才有一线生机。
时阑沉声道:“杜小曼,你到底怎么了?一个宁景徽,应该不至于把你吓成这样。”
不好,他起疑心了。杜小曼诚恳地说:“我就是被他吓得。”
她垂下眼,避开时阑的目光,时阑凝视她片刻,轻叹一口气:“要是你觉得和我一起说话吃饭不自在,可以直说。”
杜小曼立刻抬头,更诚恳地说:“没有没有,我太喜欢和你一起吃饭了!”
时阑再看了她片刻,剥好另一枚茶叶蛋放进她盘中,收起自己的碗筷站起身:“掌柜的,你慢慢吃吧,我想起上午还有事。吃完了,碗筷放着行了,会有人来收。”
杜小曼捏着一把汗,等着时阑真的出了房间走远,才松了口气。
她看着碟子里那枚去壳的茶叶蛋圆润的小身体,心中飞快掠过一种奇怪的感觉。
也许时阑对她,真的没有恶意。
“就这样定了。等我的事情办完了,我再去看你和谢况弈。”
早饭后,杜小曼又去劝孤于箬儿。
孤于箬儿一脸快哭的表情:“小曼姐,你是不是有意要避开我和弈哥哥?我已经想通了,我和弈哥哥是不可能的,也许,也许我不是真的喜欢他,只是我见的人太少了而已……你是不是不愿意和我做朋友了?”
我现在哪里还有工夫纠结那些事?杜小曼有苦说不出,安慰孤于箬儿:“我们一起出生入死过,已经是过命的交情了,怎么可能不是朋友?我真的有事,对了,我有两件事,要拜托你。”
第一件事,就是鲁禾的事。
杜小曼轻声把前因后果再说了一遍:“……他现在被人下了毒,我觉得你应该能帮他,我和他约在了我们到书院那天一个月后的三婆婆山顶,你认识那座山吧?拜托你帮帮他。”
孤于箬儿立刻答允。
杜小曼的视线迅速扫了一下周围,房间里没有其他人,照顾孤于箬儿的老妪不在。上午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屋中暖洋洋的,一派平和。
她语气轻松地说:“还有一件事就是,你帮我和谢少庄主捎句话吧,就说,我和时阑一起,去找我的姐妹了,时阑把她们照顾得很好,时阑也会像照顾她们一样,很好地照顾我。我很感激谢少庄主之前救了我。”
她握住孤于箬儿的手:“拜托你一字不差地转告他。”
孤于箬儿咬住嘴唇,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