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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的暮霭渐渐笼罩在小城的上空。
景寒像一只灵敏的小猫,在汹涌的人堆里穿街走巷,雷漠心想,每天放学之后,她就是这样独自一人漫无目的地游荡在这座城市里的,就像他每天这个时候游走于夜市酒吧的塔罗密室之间,等待那些想预知自己或者别人秘密的人。
李度恩习惯性地和他们保持一定的间距,以便觉察灵异的动向。他的工作通常从午夜十二点开始,那些脏东西从来不会在午夜之前现身,只要是度恩管辖的范围,他们绝不敢轻举妄动。萨满都是独行侠,度恩算是个例外,有时候他也会带上几个学弟一起捉鬼,但每次都会把那些学弟吓得半死,因为,胆敢在度恩地盘上撒野的,多半都是道行极深的恶灵。
夜行的路,从人影绰绰变成了形单影只。
肖俊的住处距离明致中学似乎很远,他们走了大约四十五分钟,还尚未感觉到目的地已近,景寒步行的速度极快,人多拥挤的地方似乎总让她感觉很不自在,只有走进小弄堂里的时候她才会放慢脚步。景寒有着“夜行动物”敏锐的嗅觉,雷漠直到与她并肩同行的这一刻,才真正感觉到她是他们的同类。
景寒在一排矮平房前停下了脚步,左顾右盼了一会儿,似乎有些不太确定。雷漠和度恩环顾四周,这一带都是几百年前就该拆迁的低矮陈旧的老房子,一栋接一栋紧紧地挨着,外墙和屋顶因为日久失修而显得残破不堪,屋顶的水管暴露在屋檐下,时不时就会泻下一滩污水,水泥地坑坑洼洼高低不平,损坏的路灯只剩下几处极微弱的余光,他们不得不小心看路,否则随时可能会摔倒。
“好像,是从这里进去才对。”
景寒指着两栋平房中间,那条狭窄到只能一个人通行的小弄深处。
“你确定么?”
度恩很怀疑。
“我确定,就是这里,走到头,就是肖俊母亲的牙科诊所,亮灯的那栋房子就是了。”
雷漠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然有一处特别明亮。
“谁会把诊所开在这么一个根本就找不到的地方?”
“他母亲的技术可好了,听说,以前是大医院的牙科主任,因为和领导合不来就辞职出来单干了,很多都是跟了她多年的老病人,所以,生意应该还不错。”
景寒边说边往里走,雷漠和度恩紧随其后。
“诊所的灯灭了。”
度恩忽然叫了一声,景寒停下脚步,和雷漠一块儿抬起头,特别明亮的那一处果然不见了,只剩下半盏路灯忽明忽暗地挂在那里。
景寒继续往前走,雷漠感觉四周的空气忽然变得比刚才要潮湿很多,就连脚下的水泥地也有些不太对劲。
“等一等!”他忍不住叫住了他们。
“度恩,点火看一下地面。”
度恩从口袋里掏出一只打火机,蹲到地上查看。
“雷漠!”
景寒听见度恩叫了雷漠一声,也转身走了回去。
“怎么了?”
只见他们两个面对面蹲在一起,打火机的火苗不停地在地上转来转去。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泥巴?”
度恩小声问雷漠,雷漠沾了一点泥放在鼻子下闻了闻,然后,在指尖上小心地揉开。
“没有硫磺的气味,但是,这水泥是热的。”
“天哪!”
景寒这才发现自己脚上的那双converse帆布鞋已经沾了厚厚一层粘稠的烂泥。
“刚才我们走进来的时候,水泥地还是硬的,怎么到这儿就全烂了?”
“嘘,别出声!”
雷漠在景寒的耳边低语,紧接着,度恩的打火机就啪地一声熄灭了。
银币微微颤动了一下,瞬间又安静了下来。
雷漠走到景寒前面,伸手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牌——
是一张空白牌。
塔罗没有任何感应与信息,他忍不住回过头去看李度恩,度恩也摇摇头,他脖子上的龙骨项链也没有丝毫的动静。
于是,他们决定继续往前走。
终于,看到了那块写着“冯静一私人牙医诊所”的门面,诊所里关着灯,似乎没有人,连着诊所隔壁的是一间重新改建翻新过的小房子,门口停着一部小摩托,墙角还斜靠着一辆山地自行车。
景寒走到小房子前面抬手敲了敲门。
“有人在么?”她对着窗户轻唤。
“冯姨,我是景寒,你在里面么?”
还是无人应答。
景寒回到玄关上,摸索到门前的开关,按了下去,玄关的灯立刻就亮了。
雷漠下意识地往地面上看,屋子和诊所门前的水泥地上漂浮着一股尚未散尽的青烟,他们的双脚都陷在烂泥之中,脚底可以明显地感觉到刚刚才被融化掉的温度。景寒转动了一下小房子的门把,门被锁上了。度恩独自转身走到诊所门前,再次点燃了打火机,检查诊所的门框,赫然发现,门框上布满了紫色绒毛状的菌类植物,几乎封住了所有空气可以进入的缝隙。
“雷漠!是罗波娜青苔!”
雷漠立刻迎上前去,没错,的确是罗波娜青苔。
“这里刚刚有人来过,景寒,退后一点,我们要把这扇门撞开。”
景寒立刻退后,并感觉到心脏已经跳到了喉咙口。
雷漠用尽全力把门撞开,顷刻间,一股黏湿腐臭的气味扑面而来。
屋里漆黑一片,度恩再度拿出打火机,却怎么也点不起来,景寒在这个时候突然越过了他们的身体,冲进了屋内。
雷漠还来不及叫住她,灯就在一瞬之间全部被点亮了,紧跟着,他便听见景寒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尖叫。
度恩的脸色顿时煞白,他们同时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
诊所内一半的家具和医疗器材都被融化的水泥给淹没了,地上、墙上、屋顶上布满了已经变异的紫灰色罗波娜青苔,它们和融化的水泥纠缠在一起,八爪鱼一般地向四面八方扭曲、攀爬,直到穿透整个围墙,顺着八爪鱼粗壮的爪须一路向上延伸,一个披头散发身穿白大褂的女人被罗波娜的毒刺荆棘五花大绑地牢牢锁在屋顶的左上角,她浑身上下都被尖锐的荆棘给刺穿了,鲜血淋淋地悬挂在那里,一动不动。
“她已经死了么?”
景寒浑身颤抖,完全无法动弹了。
雷漠立刻抽出一张宝剑七,合掌封牌——
阿哈,玛塔,卡嘛,努哈!
塔罗牌旋即从雷漠掌中飞出,七把风怒宝剑在纸牌的飞速旋转中逐一射出,飞快地切断了女人身上的毒刺,女人支离破碎的身躯从墙角剥落,度恩在尸体下落的一瞬之间,点燃了幽冥火。
一团红色的怒灵从女人的身体里脱壳而出,幽冥火立刻将怒灵团团围住,定在半空中。
度恩默念咒语,怒灵的元魂逐渐现形。
灵魂状态的女人,濒临死亡前的双眸,赫然被惊醒。
她扫了一眼站在她面前的三个人,目光惊慌失措地停在了雷漠的身上。
女人的嘴唇焦急地蠕动着,一遍又一遍,重复着那句话。
她想要说什么?
度恩目不转睛地看着被悬挂在空中的女人。
雷.......漠......快......走......
“雷漠,快走!”
就在度恩脱口而出的一瞬间,滚烫的银币,火焰般跃出雷漠的胸口,怒灵在银币之火的焚烧下魂飞魄散,与此同时,纸牌、祭坛、连同景寒的画笔全都被吸到了半空中,紧跟着,一阵剧烈的天摇地动,地上的水泥顷刻间蛇妖般地扭动了起来。
“雷漠——!”
景寒惊恐地大叫一声。
雷漠低头一看,来不及了,脚下迅速融化的水泥已将他的四肢捆绑,他感到后背一阵奇痒,罗波娜青苔瞬间从背后窜了出来,拦腰将他拖离了地面,整个身体被死死地钉在了墙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