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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小区,过两个街口就是坎布拉。
今天是星期四,荧光骑士通常只有周末才会去那儿摆摊,如果他不在那儿,那么坎布拉的生意就不会太好,雷漠最好还是去别家碰碰运气。
“你不该跟我来,你还未成年。”雷漠压低嗓音对景寒说。
“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景寒无所谓地瞥了他一眼。
她好像根本就不把这当回事,果然是不谙人事,万一碰上警察临检,搜出身份证,景牧师就得到警察局去领她,搞不好再也回不了奇莲了。雷漠不止一次领教过景寒的固执,所以,多说无益,他只想进去看一看,顶多做一两个客人,十点之前一定要送她回家。
也许是夏天的关系,即便不是周末,城里的午夜游神们也不约而同地集体出动,在坎布拉的门口集合。荧光骑士的摊子还在门口的老位子上,年轻人疯狂地迷恋他的面具和饰品,几乎人手一个。荧光骑士老远就看见雷漠带着一个女孩走过来,特地对他挥了挥手,嘴角露出一丝古怪的笑意,雷漠觉得很尴尬,他还从未带任何女孩来过这里,真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想。
而景寒,似乎已经完全忘记了来这儿的目的,有生以来,还是第一次到这种地方来,哪儿哪儿都觉得稀奇。
刚跨进酒吧的门槛就撞上了阿药仔。
“雷漠!好久不见,最近忙什么呢?”
雷漠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摆了个马马虎虎的手势。
“他是谁呀?”
景寒好奇地问雷漠。
“酒吧附近巡逻的便衣,阿药仔的嗅觉比狗还要灵敏,只需看一眼,就知道那些小药丸藏在哪里。”
“跟我来。”
雷漠低头在景寒耳边说,景寒跟着他走进了酒吧。
坎布拉里眩光四射人潮汹涌,他们紧随彼此的脚步穿越无数群魔乱舞的手臂,音乐震耳欲聋地在耳边炸开。雷漠的塔罗摊位在吧台角落的暗室里,一般只有熟客才会进来,雷漠随手拉上幕布,从口袋里掏出伽德勒的“死亡之舞”,音乐与人声立刻就被隔绝在外了。
“你第一次来这里是什么时候?”
景寒趴在桌子上问他。
“又想挖我的*?”
“怎么这么说,好奇而已。”
“十六岁那年的万圣节,我们塔罗系的几个同学凑钱包下了这里的场地,举办盛大的化妆舞会,顺便练练手。”
“那现在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呀?”
“你可真会想。”
“本来就是嘛。”
两人正说着,幕布的帘子被拉了起来。
雷漠不经意抬头,蓦地愣住了。
是她。
“小姑娘,你想摸牌么?”
景寒笑呵呵地招呼她。
她换了一件干净的衣服,手里拿着一只纸袋,雷漠瞥了一眼,里面是刚才他借给她穿的那两件衣服,突然从一身纯白到一身纯黑,难怪景寒认不出来。
“我不相信占卜,但是,他们说,你会魔法。”
她没有回答景寒的问题,而是直接面对雷漠。
“你是特地来找我的么?”
那是一个绝佳的了解她的机会,如果她愿意亲自摸牌的话。
雷漠暂时还不想说穿她的身份,以免景寒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我有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如果,你能通过那些牌,了解我的秘密,我就相信你。”
景寒诧异地看看女孩,又看看雷漠,倍感新奇。
雷漠拿出伽德勒的“死亡之舞”,放在桌布的左侧,挥手一展,黑色的牌面呈扇形打开成一道漂亮的圆弧。
牌丝毫没有灵动,她果然很会隐藏自己的能量。她放下纸袋,走上前去坐下,低头看了一眼桌上的纸牌,然后,抬起眼帘。那是他第一次和她的目光真正近距离地接触在一起,那一瞬间,雷漠有一种很奇怪的,彷如灵魂出窍般的感觉,于是,他更加确定,这女孩身上有着非比寻常的能力。
她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很沉着地闭上双眼,把左手放在牌面上,慢慢地游走,最后,停留在中间的那五张牌上。
她果断地抽出一张,雷漠打开牌面——
圣杯四。孤独,没有立足之地的恐惧。
还没等他开口解释,她又拿了一张出来——
宝剑三。极致的绝望、痛苦与悲伤。
就连景寒,也被这两张牌充满抑郁的能量给震慑住了。
雷漠开始明白,她根本就不需要他的解释,她只想一个人静静地观看自己。
于是,第三张牌出现了——
他感应到那会是一张很熟悉的牌,熟悉到他无需任何言语,只要这么看着她,她就会明白那张牌的意义。她看上去有些虚脱,似乎,不想再继续摸下去了,那张牌对她而言并不意外,就好像已经在她心底深处存在了很久很久似的。桌面上安静极了,就连丝绒布花边上的纤维,被呼吸吹起来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
景寒不自觉地去看雷漠,不明白他为什么迟迟不说话。
他自始至终都只看着那女孩的脸,那种眼神,景寒还从未见过。
女孩终于抬起头来,她并没有料到他会用这样的眼神,一直看着她。
就在他们的目光再次不经意触碰到一起时,她幽蓝色的瞳仁忽然间湿透了。
你活着,可是,心死了。
她感应到他在对她说话。
我知道那种感觉。
我知道。
他更坚定地用眼睛对她说。
“谢谢你。”
她迅速抹去眼角的泪水,把地上的纸袋拿起来还给他,转身撩起帘子,走了出去。
景寒抓过纸袋一看。
“咦,这不是你的衣服么?她怎么会有你的衣服?雷漠!雷漠你发什么呆啊!”
雷漠被景寒一阵乱摇,回过神来,他立刻凝聚所有的念力,一手压在最后的那张死亡牌上——
黑海,波涛汹涌的黑海。
那是她绝望而又混沌的意识流。
你在哪儿?
他呼唤她,一次又一次,没有回音。
海浪不停地涌入,浪头越来越高,随时可能会将他吃掉。
告诉我,你在哪里,在做什么?
他再一次用力清除内心的杂念……肖俊、父亲、伽德勒、度恩、景寒、爱修觉……于是,他看见她了,孤孑一人,站在黑海岸边高耸入云的岩石上。
“不要跳!”
他转眼来到她的身后,她无比惊惧地回过头去看他,白色的连衣裙迎风扬起。
“把手给我,我带你离开这里。”
他对她喊着,可是,没有用,那是她的意识流,只有她能够主宰、决定。
她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他没得选择,只有跟着她一起跳下去。
黑海立刻就把他们团团包围了起来,一同往下沉,他看见她身上的连衣裙开始瓦解,变成一缕缕被撕碎的破布,她的脸上、脖子上浮现出青紫色的淤青,白皙的手臂上呈现出一条条腥红色的鞭印,就在那一瞬间,回忆的漩涡同时将他们吞没——
一间旧公寓的厨房里,她在洗豆子,一个满头卷发的女人走到她的身后:
“你在干什么?”
她瘦小的身子本能地哆嗦了一下,回过头去。
女人看了一眼她手里的碗和水槽里刚刚洗净的米,抬手一个耳光扇在她脸上:“跟你说过多少次,豆子要先泡再洗,你弟弟每天早上都要喝豆浆的你不知道么?你看看这豆子,都是硬的,怎么煮啊?怎么煮你说啊!”女人用尖锐的指甲使劲地戳她的脑袋,继续骂骂咧咧,“现在都几点了,还不烧饭,是不是想死啊!除了吃饭睡觉,就是在外面闲晃,你还当这儿是你家么?看什么看,你这么看我什么意思?我让你白吃白住,把你养这么大,怎么,我还对不起你了?有本事你就出去,永远不要回来!”
雷漠忍不住闭上眼……
再睁开时,她正坐在餐桌的角落里。
一个又矮又胖的邋遢男人坐在她边上,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猥琐地偷看她。
“你怎么老是长不胖呢,来,吃块鸡腿。”
男人夹了半截鸡腿骨放到她碗里,趁机摸了一下她的手,对面的女人看见了,狠狠地在桌底下踢了男人一脚,肥胖的小男孩捂住嘴巴,噗嗤一声笑出来。她坐不下去了,站起身,告诉他们要回自己房间去。她上了楼,进了自己的房间,刚想把门反锁,女人便撞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根锯齿斑斑的藤条。女人一脚把门踹上,冲到她面前,恶狠狠地掐住她的脖子,把她按在床上,一阵猛抽:“我叫你发骚,叫你勾引我男人……”她咬紧牙关,一声不吭地忍耐着,可是,体内的愤怒却变成了难以抵抗的暗流,疯狂地汇聚到她的胸口。
鹅卵石开始发光,光晕在卵石内部飞快地循环,越来越猛,越来越强,直到那颗石头从她胸前一跃而起,把她身后的女人整个儿弹到了墙壁上,女人惊叫一声,当即晕倒在地,她立刻翻身坐起,一把抓住胸前的鹅卵石,光束立刻消失,她惊慌失措地抓起外套,夺门而出。
她一路冲出家门,奔上了大街,街上路人喧嚣,车流湍急,她孤零零地站在红绿灯变幻莫测的十字路口,不知该往哪里去……
雷漠忽然间想起了她的名字。
“贺希罗!”
他大叫一声。
可是她什么都听不见,只感觉昏昏沉沉,头晕目眩,全身上下散了架似地疼,不经意抬起头,只见眼前一道眩光划过,耳畔尽是喇叭刺耳的嚣叫,一辆货运卡车眼看着就要撞上她了……
“贺希罗!”
雷漠顿时清醒过来。
“你在叫谁的名字?”
景寒看他脸色发白,满头大汗,完全摸不着头脑。
“就是那个女孩,刚才那个女孩!”
“哪个女孩?”
雷漠迅速地收起桌上的牌,一把抓住景寒的手:
“她已经没有地方可去了,我们必须马上找到她!”
“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景寒还没有反应过来,雷漠就不顾一切地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