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分道扬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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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木板在水中颠簸数次之后,众人终于到了对岸。

    乾清从木板上翻下来,揉揉肩膀,双脚踏上了坚实的土地。余下几人互相搀扶着,慢吞吞地往林子深处走去。

    阳光透过松柏茂密的枝叶洒了下来,温暖静谧。雪霁天晴,林子里安静至极,树枝上还残留着些许白雪,风一吹便轻轻散下,散在所有人的心头。困了这么久,乾清幻想过无数出村的方式,然而在最后,他竟真的离开了吴村——用这么短的时间,用这么不可思议的方式。

    这突如起来的喜悦,乾清一时间无法接受。

    厢泉将雪踩得咯吱咯吱响。走了片刻便到了岔路口。斑驳树影投射在他的白衣之上,使得他的衣裳不再素净,仿佛用丝线精细地绣上浅淡纹路。他似是想了好久,转身对众人说道:“村子,恐怕真的不复存在了。”

    黑黑扶着哑儿,微微一笑:“我们早已决定迁村。易公子不用感到抱歉,这是我们自己的选择。”

    乾清听此,拍了厢泉一下:“你究竟怎么引的河水?”

    “我连夜挖了一条短浅的水道,通到凤九娘把你扔进去的竖洞。”

    乾清啧啧一声,得意地看了水云一眼。水云惊奇道:“你不是说那洞坍塌了吗?”

    厢泉点头:“坍塌过后地面没有严重下陷,洞没有完全封死。土石落下,暂时堵住侧洞通道,但是土质极度松软,水则是无孔不入的。”

    黑黑看了厢泉一眼,吃惊道:“水流进去,居然连通到沟壑里,而不是直接从洞里漫出来淹没村子。”

    厢泉轻笑:“村子所处之地就像一个不规则木板,板子的一角被钻了竖孔,再将锯末洒在上面。我用此来比喻那个坍塌的竖洞。而我挖水道,就像在‘木板’上锯一道深印,如此,水流一过,就是无形的力量,去狠狠的压了那道锯印。”

    乾清接话道:“这样在水流从洞中溢出之前,由于力量过大……嗯,以木板作喻,力量过大,会导致那木板一角掉下来。”

    厢泉笑一声,打断道:“也差不多是乾清说的意思。所以,以那个洞为界限,毗邻水流与沟壑的一侧完全塌陷,混着河水成了泥浆。这就是我们刚刚渡河时,河水中掺杂泥土石块的原因。”

    “塌了!”黑黑惊讶道:“那个地方已经塌了?”

    厢泉点头:“塌了。而且,我估计你们的村子……过不久也会完全塌陷。”

    黑黑惊道:“可是,我们的村子怎么会塌陷?我以为顶多是水漫过去。”

    “水漫过去倒还好,恐怕也不似洪水一般将村子完全吞噬。水从洞口入,下部连通,沟壑涨水,水平面应该也是与地势相平的。只是,你们村子很特别,不仅仅地势特别……总之,村子塌陷的可能性极大。”厢泉讲到此,与吴白交换了一个眼色。吴白没有吭声,只是对厢泉点了点头。

    黑黑低下头去,看的出,她还是很伤心的。哑儿只是忧伤的看着林子深处,没有言语。

    “那、那彤云姐的尸体,凤九娘的尸体,孟婆婆的尸体……”水云小声念一句。

    大家都没有说话。

    乾清狐疑的看着厢泉与吴白,他觉得二人总在商量什么而没有告诉自己。回想在吴村经历的种种,疑点尚存,乾清并没有完全了解吴村的秘密。但是回想方才渡河之景,再看看如今脚下的土地,还想它做什么?人都走了,村子也没了。

    乾清还在愣神,厢泉拍了一下他,对众人行个礼:“此路往东是下山之路,镇上有好郎中,你们带哑儿去问诊。此路往西是上坡,那么,我们就此别过。”

    “我们还要去找……水云的哥哥,”乾清说到这里,偷偷瞄了水云与哑儿一眼,“水云,你哥哥……在哪消失的?”

    水云淡淡道:“顺着这个上坡走,在村子边缘处,毗邻乱葬岗和寺庙。”

    几人面色都不好,吴白瞅着厢泉,低声问道:“找到之后作何打算?”

    厢泉点头:“将其送往沈大人府上再做定夺。你们放心,杀生之事我决不会做。”

    他话及此,说些道别词。乾清看着吴白、黑黑、水云、哑儿,回想在吴村这奇特经历,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认真诚恳地行了礼,微微一笑:“来日方长,后会有期。”

    水云将自己身上的盒子递给乾清,狡黠一笑:“你忘了你的弓。”

    乾清大惊失色。的确,自己从吴村出来,什么也没拿!他慌忙谢了水云,又总觉得自己还忘了什么。

    告别之时,吴白吐了一肚子酸言。哑儿带着病容,冲厢泉、乾清二人点头一笑。乾清知道她这一笑可是不简单。厢泉与乾清此番可是要去抓捕她哥哥,而她报以微笑,想必经过深思,也是放下了。

    她曾经的坚持,到底是愚蠢,还是一种对于至亲的应尽义务,乾清不知,只是知道如今一切都结束了。

    厢泉再度行礼转身离去,而乾清却回头看了余下四人一眼。他看见,黑黑也在望着他。

    黑黑一句道别的话也没说,只是用她乌黑透亮的双眸看着乾清。

    乾清被她看的不好意思,便道:“你我以歌相会,不妨以歌送别。”

    黑黑没有笑:“夏公子想听什么?”

    “当日你在河畔所唱之歌即可。”

    黑黑摇头:“那歌唱了一半,实在太长,倒不如唱了后半部分。”语毕,她真的缓缓开口轻声唱起:

    兄弟二人白手起

    重建村落忆兄弟

    四月纸鸢飞天际

    五弟念,五弟妻

    饥鸟夺食成悲剧

    古人之鉴莫忘记

    今将山歌歌一曲

    莫念钱,只念义

    她唱完,没有再看乾清,只是挥了挥手。几人点头,就此分道扬镳。

    厢泉在前,乾清在后。二人走过林间小道,都沉默不语。乾清摸了摸松柏粗糙的树皮。它们同时间一样古老,晨光洒下,沉睡一夜终于在阳光下醒来,在微风中将黑夜层层抖落下去。

    乾清细细看去,他认识这棵树。树上一个扣,树下一捆绳。这是他第一日进吴村之时,为留住车夫而捆在树上缚龙扣。

    他长叹一声,恍如隔世,恍如隔世。

    厢泉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乾清,不冷不热道:“方才在众人面前没好意思提起,乾清,你头发太乱。”

    乾清不屑道:“那又如何——”

    他突然停住了。

    “厢泉!我头冠呢!我头冠呢!”乾清一摸头发,双目瞪大,脸色一下子变得铁青。

    厢泉“唉”了一声叹道:“也许被水泡了。我方才上岸才想起此事,乾清,你要知道,钱财乃身外之物……”

    乾清气得声音发抖,指着厢泉怒道:“站着说话不腰疼,不是你丢钱!易厢泉,两千两银票!头冠里塞着两千两银票啊!”

    厢泉没作声,只是一味向前走,而乾清则一个激灵,居然停下脚步,“嘿嘿”坏笑了两声。

    厢泉蹙眉道:“休要再犯傻,速速跟上。我们去寻找狼人脚印,眼下你还不将弓箭掏出来。”

    乾清翻个白眼:“厢泉,你还有事没说吧。我的钱丢了就丢了,只是……这吴村的财宝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