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夜行衣与新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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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牢狱透着冬日的寒意。

    厢泉披衣而坐,揉了揉眼,轻咳一声:“这个女人,挺有意思的。”

    他将自己的夜行衣展开,似是在自言自语。而他旁边还摆着一件新制冬衣。厢泉认真比对了针脚:“你们这就堂而皇之地将冬衣从阿炆那里偷窃出来了?”

    燕以敖点头:“阿炆与邻家孤老相处甚好,一般正月十五晚上都会去吃个饭,住一宿。但今年十五没去。你快快把新衣瞧一瞧,我们再偷偷还回去。”

    厢泉嘴角挑起一抹微笑:“人家今年的正月十五晚上有事,去不成了呗。”

    燕以敖知道他暗讽阿炆就是青衣奇盗,摇头道:“厢泉,你不要这么讲,现在还没下定论……”

    “夏乾清的眼睛和记性还是很可信的。有的时候我还真的不如他。若不是他一句话,我可能不会查到阿炆头上。”厢泉对比了两件衣服,“基本就是了。”

    燕以敖吸了一口凉气:“这给阿炆做冬衣的人,和给你做夜行衣的人,是同一个人?”

    “应当错不了。”

    燕以敖沉默了。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如果真如乾清所说,阿炆出现在庸城;而阿炆手里的衣服和夜行衣出自同一人只手,那他和青衣奇盗脱不了干系。

    犯案十六次的青衣奇盗,因为被夏乾清看过一眼而被捕。

    这……说出来谁都不信。

    燕以敖再次确认:“夏乾清真的在庸城见过阿炆?”

    厢泉点头:“看起来像是阿炆。”

    “几成把握?”

    “一成。”厢泉默默加了半成把握。

    燕以敖深吸一口气:“这……是什么样的人?”

    “衣服做得不怎么样,针脚粗。我已开始以为是老人,老人做衣服的手法会很熟练,但是视力会不好。这件衣服的针脚很粗,虽有赶制之嫌,但是手法并不熟练。估计是年轻人做的。很是有趣,有趣。”

    厢泉将阿炆那件衣服放在油灯之下细看,又道:“夜行衣和新衣的针脚很像,肯定是同一个人所做;一个做得急,一个做得慢。阿炆这件衣服破绽更多了,衣服上有熏香味道,很浓重。会不会是哪家的富家小姐做的?嗯……不像,香味太浓了,而且线头上沾得口脂颜色不淡呐。”

    厢泉像是自言自语,忽然抬眼道:“阿炆逛不逛青楼?”

    “不逛。”

    “真奇怪。”

    燕以敖挑眉:“哪里奇怪?你觉得是青楼女子做的?”

    厢泉“啊”了一声,忽然抬眼看了看燕以敖:“想想也不奇怪了。”

    燕以敖觉得与他对话有些累人:“到底哪里奇怪,哪里不奇怪?”

    “奇怪的不是它,是你们。我问阿炆逛不逛青楼,你居然立刻回答我了。你怎么这么了解?”

    燕以敖赶紧道:“我们打听过……”

    “而且,正月十五,阿炆肯定‘忙完’之后就去了邻近的孤老家中,你们办事一向很快,衣服怎么现在才拿来。一定是在我之前,你们找人看过。已经得出了一些结论了,”厢泉低头叹息一声,“毕竟我现在是有嫌疑的人,我的话也并不牢靠。”

    燕以敖哭笑不得,只得承认道:“是万冲擅自做主拿给别人看的。那人也得出了和你差不多的结论。”

    厢泉讶异:“大理寺的人?”

    “普通人,万冲没说是谁,只说以前有事的时候喜欢问问他。但那人不想透露自己的身份名姓。”

    “啊,还有这样的人,”厢泉慢悠悠道,“我以为只有我这样闲。”

    燕以敖道:“对方直接说了,这个衣服很有可能在青楼做的。除了你上述所说的论证,对方还认识阿炆新衣的衣料,在汴京城地图上点了三家布庄。这三家布庄都开在青楼附近,常把布卖给青楼女子。我们再去细查,阿炆身上的这件衣料很是朴素,每天售量很大,无法查到买主。但是……万冲请教的那个人,还说了一件有趣的事。”

    厢泉挑眉,表示洗耳恭听。

    “青衣奇盗在庸城事件之中与你见过面,当时应当没有预料到今日之举。所以夜行衣也是赶制的,但是夜行衣比较适合你的尺寸,这就奇怪了。又有了两种可能,第一,是青衣奇盗经常与你见面。比如街上,比如梦华楼里。但是对于你衣服的尺寸可能需要目测。第二个可能是青衣奇盗取得过你的衣物,但为了做夜行衣而偷衣服,这有些说不过去。”

    烛火通明,牢内安静。吹雪轻轻地叫唤了一声,跳到了厢泉的怀里。

    厢泉抚摸着吹雪的头,坐在了凳子上,就像坐在自家院子里一样,慢吞吞道:“还有第三种可能。青衣奇盗团伙中有身形和我很像的人,他们看见我的时候就这么觉得,夜行衣也按照那人的尺寸做了。”

    燕以敖点头道:“没错。”

    厢泉惊讶地看着燕以敖:“那人也这么说?”

    “对。”

    厢泉无奈笑笑:“以后有事,你也可以去劳烦那人。”

    似乎是觉得自己有了一种多余感,厢泉的声音里多了一丝幽怨。以前他可是很少这样的,燕以敖觉得他的精神有些萎靡,便宽慰道:“待你脱罪,我还是要劳烦你。我们是朋友,你之前帮了我们这么多……大恩无法言谢。”

    厢泉颔首,转移话题道:“我给你的说书词可曾放出去?”

    燕以敖点头,厢泉衷心道了句谢,递过去一张药方一样的东西:“我在庸城时就研究过青衣奇盗的纸和墨,如今有大用了。劳烦你派人去清风纸坊做出来,先做一千张;之后请调查一下那位‘高人’点出的三家青楼到底有着多少女子,多少户房间,做好了再来问我。”

    他稀里糊涂地给了这些指使,燕以敖依然答应了。厢泉再次发出感谢:“没有你们,我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燕以敖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叹了口气,看了看窗外:“我只是不愿发生冤案。如今你含冤入狱,我们心里并不好过。我为官,亦为你友。我初入大理寺时,我的师父曾多次教导我,世上虽有破不了的案,但一定要竭力去破;若是含冤者尚存,必须要尽全力去解救喊冤的人。”

    厢泉讶异:“破不了的案?”

    燕以敖顿了顿,指了指桌子上乾清画出的仙女图:“它令我想起一桩破不了的案。当年我刚进大理寺,师父手下有一名老囚,不会说话,不识字。老囚不知是为何关在这里的,也无人问津,似是一辈子要呆在这里了。师父问他为何犯罪,他答不出,问他是否有冤,他拼命点头。之后我的师父查了卷宗,然而,那名老囚并未留下任何案件卷宗。”

    厢泉眉头一皱:“有这等事?”

    燕以敖点头:“有。我师父琢磨着这样不行,问不出来、无法伸冤。想等到大赦的时候就放他走,毕竟改朝换代了。然而没等到大赦,老囚便死了。”

    厢泉叹气:“含冤而终,乃世间悲事。”

    “据我师傅讲,老囚犯病重,死前划破手指,在牢狱地上以血作画,画了一幅很奇怪的图。像是有人背着人在河里游泳,有士兵驻守河岸。之后,老囚在那幅图上用血打了个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