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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向阳还有另一种回家的路线,即,从“大花园”上车,花两元的学生票坐到高原镇“三角街”,然后再步行八华里到家。在向阳的心里,花两元坐车是很奢侈的事情,何况还要步行八华里,还不如直接走小路,虽然多走七八华里,既得到了锻炼,又节约了钱,何乐而不为?
向阳盯着面前高约两百多米、山势非常陡的山路,翻过这座山,再翻过一个坡,就到家了,背向着米溪村的向阳如是想道。长在农村的向阳,见到山山水水是很平常的事,这一路的山水并没有吸引向阳游览的兴致,向阳一直都是以快走近小跑的速度赶路,因为既是往上游走,又快,对于体质不是很好的向阳来说,现在还真有一点腿发酸的感觉!想着还有四十来分钟就可以见到妈妈,妹妹和弟弟,向阳的心里也不由泛起了一丝温馨,觉得面前的山路也不再是艰途!
三十八分钟,向阳盯着右手腕上的电子表,看着散落在面前山窝里的十来户人家,向阳的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丝笑容!
到家了!
大方村有三个组,向阳的家在一组,另两组被一座小山隔着,有一条迂回的小路连接起来。小路只有一百多米,几分钟就能走村串寨了。大方村在整个高原镇都是有数的小村落之一,全村只有五十多户人家,男女老少拢共才两百多近三百人,村里共有四姓,向姓最多,有近三十户,其次是龙姓,二十户左右,再其次吴姓四户,石姓一户。大方村一组所在的山窝,有点近似于心形,山窝前是一丘两亩多的水田,水井就在水田的左上角,而一座二十米左右的山丘把十几户向姓人家分成了两瓣,向阳的家就在右半边的中间。
看着眼前有着近百年的三间老木房子,陈旧的板壁在述说着它的沧桑!这是向阳的爷爷所留,二伯在另一边建了新房,这老房子是向阳家和大伯家共住,两家共堂屋,即一家一间半,路口的这一间半是向阳的家。
看着屋后冒出的缕缕青烟,向阳知道,那肯定是母亲她们在生火做早饭!
向阳此时的心情有些复杂,既想马上见到母亲弟弟她们,又有一些害怕见到她们,离家也才是一个多星期,不知母亲她们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向阳心里边想着,脚却不由自主的进了屋,踏进了灶房。
昏暗的堂屋后的灶房里,正中央挖出的火坑旁边母亲那佝偻瘦削的身影正低着头在那里吹火,而弟弟正用老旧的锅铲在黑糊糊的铁锅里翻着菜。刚从屋外进来,向阳的眼睛一时还不太适应屋内的昏暗,没看见锅里炒的是什么。
“妈,五,我回来了。”向阳打着招呼,随手把被汗打湿的洗得泛白的外衣放在黝黑略带发亮的矮木凳上,身上只穿着一件背心。
“伢崽,回来了?”此时,火正好燃了,母亲抬起那瘦削的满是沧桑的脸,露出一丝喜悦,但向阳无论怎样看母亲那表情,都觉得那脸上写满了生活的无奈。
“妹呢?”向阳一边蹲下,一边问道。
“去寨子里找伴玩去了。”
当向阳蹲下,看到黑锅里时,向阳震惊了:那是什么样的菜呀!锅里没有一丁点的油!几坨糊洋芋在锅里被弟弟用锅铲不断的搅着,只要有那么四五秒不搅动,就能闻到一股糊味!
“为什么不放油?”向阳沉重的问道。
“没油了,两天前就没油吃了。”这话从母亲哆嗦的双唇里漂出来,如一记重锤击打在向阳的心尖上:没油了,两天前就没油了!!
“那米呢?”向阳颤抖着问。
“还有一挑谷子。”母亲回道。
一挑谷子,六十来斤米,母子三人吃,就算再节约,也就能对付十来天,离新谷出田,还有近一个月,这又是一个断档。作为家里的老大,一想到这,向阳的心情就糟糕透了。
这时,火又熄了,母亲再次蹲下身去吹火,因气流的辐散,腾起一股草木灰,在火光的映射下飘飘扬扬,还有好一部分飘进了锅里。
“你们没去寨子里跟邻里借油?”向阳觉得自己的眼眶酸酸的,鼻孔里好像有什么在爬。
“哥,你也知道,我们这几个月,都是邻里接济我们,米是,油也是,我刚从姐幺那回来,本来想去她家讨点油的,可我看到她们在炒菜的时候,也才是放那么一点点,我也就没好意思开口。”向阳正在等母亲回答的时候,身后响起了妹妹向亚萍的声音。
向阳看着锅里的洋芋听到妹妹的话,不自觉的用手拭了试眼角。
妹妹今年十一岁,读小学三年级。身体不是发育得很好,让人一看就知道是营养不良闹的。
“难道就没别家再讨到油了?”向阳心里还有一丝希望。
屋子里沉寂了下来,谁也没有说话。
其实向阳也知道,村里能接济他们的都接济过了,总不能隔三差四的去向别人讨吧?村里的每家过得都不是很松活,也不能接济他们多少,能接济他们两三回,都是邻里人的菩萨心肠了。即使再去讨米讨油,那也是两三天、三四天的伙食,还是有断档呀!更何况,如何开口呀!向阳的脑袋一阵阵的发痛!
可生活总得过下去呀!看来,再不想,也只有跑舅舅家一趟了。
“你们弄早饭吃吧,我去舅舅家一趟!”向阳也不多想什么,直接起身,拿起矮凳上的汗衣,对着母亲、妹妹和弟弟说道。
“吃了饭再走吧。”母子三人看了向阳一眼,母亲对着向阳说道。
“不了,我要赶路,可能的话,我今天还要赶回来,你们弄饭吃吧。”向阳不敢再看母亲、妹妹弟弟的眼神,毅然的跨出了灶房。
大方村与高原镇和舅舅家所在的花春村的宝木冲就好像形成了三十度左右的一个角,高原镇是顶点,而大方村和花春村就在两条边上。从大方村到高原镇七八华里,而从高原镇到花春村的舅舅家,却有着十二三华里。从大方村向高原镇走近约二华里就有一条小路直达花春村,长约五华里,再从花春村到宝木冲舅舅家还有约七华里。也就是说,向阳今天还要回家的话,他今天就要奔走约四十四五华里,向阳不确定以他的体力能不能完成这个对他来说长了那么大才遇到的神话。
约四十分钟后,向阳坐在了花春村的小卖部前,抬手看了看手腕上的电子表,现在快一点钟了。刚才走了近四华里的长下坡路,再沿着贯穿花春村而过的花春溪向下走了三四华里,才到了小卖部前,再翻过一个高约七八十米的山坡,走三四华里就到舅舅家了。长下坡路向阳是带着小跑往下冲的,待得坐下休息的时候,向阳才发觉,走了十来公里的路,大腿肌肉也有了一股酸酸的感觉。早上只在学校吃了两个五角钱的包子,肚子早就在抗议了。
向阳摸了摸口袋,只翻出了一元两角钱,抬眼看了看小卖部里面有啥可充饥的,向阳看到的也就是针线剪刀电池等日用小百货,其外就是白砂糖水果糖等糖果。向阳的目光落在了泡饼糖上。
守店的是一个约七十岁左右的老头,人长得很精神,耳不聋眼不花,红润的脸上总是带着微笑,但却是很少言语,总喜欢听着上下的过路客在他店门口歇脚时天南海北的胡侃。向阳只是听到别人唤过他为潘老头。
“老人家,你那泡饼怎么卖?”向阳对着那潘老头问道。
潘老头的眼光从正在穿针准备补衣服的手上抬起来:“买零的一个两角,买一筒一元得六个。”潘老头笑眯眯的看着向阳,等着向阳抉择。
买六个有点多了,这种泡饼没啥营养,干巴巴的,只能充饥占肚皮,可只买零的两三个的话,又不合算。
“来一筒吧,然后再来两个牛奶糖和五个水果糖。”向阳想了一下,把那一元两角钱递了上去对那潘老头说道。向阳很喜欢吃牛奶糖,可一颗牛奶糖要五分钱,两角只能买四个,向阳有点舍不得。
潘老头把向阳买的东西拿给了向阳,起身进里屋去了。
向阳是真的饿了,把糖果揣兜里,拿到泡饼筒,三下五除二的打开,捻起一个就啃了起来。
吃在嘴里,这泡饼还蛮香的,可几秒钟过后,向阳就在那翻白眼了,因为,他噎住了。这时,一个装了大半瓢水的塑料瓢出现在了向阳的眼前,向阳不管三七二十一,接过来就往喉咙灌,直到把喉咙里的泡饼送进了肚子,人才舒服起来,向阳咂巴了下嘴巴,回味着那清冽的山泉水里面的那淡淡的甘味,真是爽心。
这时,向阳抬起头来,才发现是潘老头给他递过来的水,向阳脸上满是感激之色:“谢谢潘老!”
潘老头笑了笑,转身进店去了。
向阳一手捻着泡饼一手捧着瓢,一口泡饼一口水,不一会儿,五个泡饼就进了向阳的肚子,现在的向阳也有了七八分饱了。看着剩下的一个泡饼,向阳又有些犯难了:吃下吧,一来一回还要走十七八里路,那时肚里还有货吗?如果不吃,提着一个泡饼上舅舅家,那又是个啥情况?人都说走客不空手,可向阳总觉得总不能只提一个泡饼进舅舅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