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书小说网 www.banshu.net,最快更新不知军师是女郎最新章节!
太原郡冰雪消融,草色初见。
被并州的寒风吹剐了一冬,厉景明的面皮不复从前细嫩白净,身量也又拔高了不少,越发地有了堂堂男儿的模样。
这日,同以往一样操练了整日,厉景明傍晚方出了城西军营,还未卸去甲衣,就见家中管事带了数名家仆在一旁候着。
厉景明皱眉问道:“何事?”
那管事满脸堆笑道:“家中来了贵客,家主让我请小少爷换了衣裳归返。”
厉景明瞟了一眼一旁仆人手中托盘上头的一身鲜亮锦衣,哭笑不得道:“穿成这般是见的什么客?殷家送女儿来了?”
管家恭敬道:“这就不清楚了,衣裳是老夫人特地让拿着的。”
厉景明摇了摇头,迈开长腿快步走在前头:“你去回了老夫人和大伯,说衣裳就不必换了,我还有客,到了饭时才能回去。”
管家小跑着跟在后头,再三劝说了几番,跟得上气不接下气,厉景明只挥挥手道:“去回话便是。”
昨晚夜半,有辽东郡来的文士来投,厉景明安排了住进自己在城中置办的私宅,白晌估计那人还未完全休息过来,特地挑傍晚时才来。
那文士名叫廖闳,年岁不轻,约莫已逾知天命之年,出门来迎时衣冠也不甚修整,似乎还未睡醒,见是厉景明方才一揖道:“厉小将军。”
厉景明还了一礼道:“廖先生好。”
廖闳点了点头,也不见外,在坐榻上坐下,慢吞吞道:“太原郡不错。”
见厉景明还看着他,也不应声,又补充了一句:“暖和,不似辽东,冷得很。”
厉景明莞尔道:“我是从蜀地来的,倒觉得并州冷。”
又道:“您先在此处住着,明日我再差人送几篓碳来,若是缺什么吃用也只管开口。”
廖闳摇了摇头不语。
厉景明了然,一拍手,几名奴仆就端着托盘上前,托盘上皆蒙着红布。
厉景明道:“一点心意。”
廖闳抬眼一瞟,看形状便知里头装着的是银钱,淡淡道:“小将军如今正是用钱的时候,心意在下领了。”
厉景明闻言一愣。
廖闳停顿了半晌,又慢条斯理地开了口:“小将军烦心的事不少。”
厉景明不欲多说,随口问道:“辽东如何?”
廖闳悠然道:“符匡前日取了鲜卑一地,襄贲侯曲虞把宗女嫁去了高句丽,似有结盟之意。符匡驻军往辽东郡边界迁移百里,意图却是不明。”
厉景明点了点头:“会宁狭小,符匡的人马窝不下。”
廖闳道:“并州六郡,可要放下厉家叔伯子侄,也太小了。”
厉景明眸色深沉,厉声道:“先生方来太原郡,我敬您是客,您怎可出言挑唆我叔侄关系?”
见廖闳瞧着他笑而不语,才生硬道:“快到用膳的时辰了,您先用膳,我不打扰。”
就转身出了门。
廖闳望着他的背影,脸上似笑非笑,心道这厉家小少爷倒不蠢笨。
入了厉家如今安置的大宅,管家已在门口候着,连声道小少爷怎地回来迟了。
厉景明跟着管家在宅院中左转右转,眼见着往女眷住的后院去了,心里猜得大概,只怕当真是殷家女到了,不由得苦笑。
又复转过一个转弯,眼见老夫人的主院就在前头,偏这时候,一个素衣少女跑了出来,一下子就拦在了跟前。
那女子眼圈红红,跪地低声道:“大人...咱们...咱们小太子病了,请来的大夫又不肯给认真诊治,娘娘没办法了,说求您看在故人的面子上给请个大夫......”
厉景明定睛一瞧,认出跪着的女子是戚贵妃身边的人。
如今少帝曲欣身死,戚贵妃母子被厉家带往并州,虽不曾刻意苛待,但也是全然不放在心上。底下人捧高踩低,想必母子二人日子过得不易,只是倒没想到竟然到了这般田地。
厉景明估摸若是托付了管家去请大夫,料来也是一样草草了事,念及戚贵妃所说的那句“看在故人的面子上”,联想起阿嫣从前时常说起的梅姐,遂故意皱眉道:“既如此,我随你去看看。”
管家见状,连忙阻拦道:“小少爷,老夫人等着,这事交给我等去办就是。”
厉景明冷道:“先前我就说过,好生照料贵妃母子,我放心你,你却把事情办成这般?如何还能托付于你?刁奴胆敢欺主,我看你也不必在厉家做事了!”
厉景明如今在厉家不同往日,管家见他动怒,只得跪下请罪。
厉景明这才稍稍缓和了语气道,管事也是厉家老人,不可再如此糊涂行事,又要他去请了大夫亲自送到戚贵妃处医治,再将大夫如何说用了什么药一一回禀。
见管家忙不迭地跟着那姑娘去了,这才现出些疲倦之色,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阿嫣......”
他近乎是呢喃地唤了这个名字,然后收敛了倦容,重新挂起笑意进了院门。
老夫人院子里的丫鬟见是他来了,脸现喜色,连声叫道,小少爷回来了。
厉景明重新挂起笑脸,高声道:“老夫人,我回来了。”
待进了屋,一见屋中果然坐满了女眷,除了厉老夫人,几个叔伯家的伯娘,并上大伯屋里有些个身份的贵妾,还有几个还未出嫁的族妹,满满地坐了一堂。
还有个不识得的,修眉俊目,一身光鲜的锦衣,料来该是那位殷家小姐。
厉家世代皆是武将,倒也没有什么讲究,厉承思有意要厉景明娶殷家小姐,厉景明又始终不肯松口,搞出这样一出,心中存的是让厉景明瞧见殷家小姐生得貌美,说不定也就应下的主意。
殷家亦是武将,家中女儿向来是可以待价而沽的货物,自然也不觉将女子送去抛头露面有何不妥,因此就有了今日这一出。
丫鬟引着厉景明入席,下人摆上了酒菜。
厉老夫人开口笑道:“景明,你这孩子也忒失礼了,与你说了家中有客,怎地也不换件衣裳再来?”
厉老夫人原不是厉家老将军的发妻,原本是侧室,阖家只称二夫人,厉家从前的大夫人仙逝多年,后来厉家五爷过身,老将军为表安慰之意才让她做了夫人,因此这位老夫人为人却不算如何庄重。
见要给孙儿说亲,女方出身不错,也就比谁都热络。
厉大夫人遵着夫君的意思,也有心撮合这桩亲,就起了身给厉景明介绍道:“这是殷家五小姐,从你姑母身上算起,该叫声表妹的。”
厉景明无可无不可道:“表妹好。”
那女子莞尔道:“表兄。”
厉景明点了点头,随手指指席面道:“吃,别客气。”
殷家小姐哽了哽,有些啼笑皆非。
......
厉二夫人见状赶忙圆场笑道:“阿沅,你这表兄平素在军中待得多了,也不会与女儿家打交道,你可不要介意。”
殷五小姐点了点头,微笑道:“无妨,家中兄长也是如此,倒显得有男子气概呢。”
厉景明斟了酒,自饮了一杯,见殷五小姐瞧着他,随口笑道:“表妹也来一杯?”
殷五小姐自斟一杯,婉约一笑,拿捏着兰花指托着酒杯道:“表兄有命,表妹岂敢不从?”
说罢举杯一饮而尽,朝他亮出了杯底。
席上众人面面相觑。
厉景明摸了摸鼻子,拿筷子敲了敲碗道:“吃菜?”
与此同时,辽东边界草原。
郭嫣还自穿得厚实,得像个棉花包子,跳下马的动作却很是灵活。
风声很大,郭嫣扬着嗓子喊道:“此地不错,没有会宁那么冷!”
符匡大笑道:“确实不错,阿嫣既然喜欢,在这儿给为兄看着吧,就别回去了!”
身后的程殷裹在一件看起来又轻又薄的披风里,风帽上还有一圈挺漂亮的白毛,看起来似乎一点也不觉得冷。
郭嫣叫道:“你莫又唬着我玩!这么大的地界,都是草,咱们要来何用?把草皮掀开了种地吗?”
符匡道:“费了这么大的力气,可不是为了换块地种田的。”
程殷跳下了马,从地上的□□在草皮外面的土壤中攥起了一把,凑到了鼻子旁边嗅了嗅,皱了皱眉,又伸出小小的舌尖轻舔了一口。
郭嫣惊道:“还真的需要舔啊?”
程殷闭着眼睛,思索了片刻,向符匡道:“方圆十里以内,但这地势有些蹊跷,还要再看。”
符匡点了点头道:“不急,咱们在此地扎营——左右已经是我们的地盘,你尽管慢慢找便是。”
郭嫣这才回过味来,惊道:“这鸟不生蛋的地方,有墓可挖?!”
符匡随口道:“女儿家说话斯文点,什么鸟不生蛋?”
说着话也蹲下学着程殷的样子捻了点土闻闻。
郭嫣兴奋道:“那咱们是不是要发大财了?”
程殷转过头瞧着她,轻轻摇了摇头:“不止。”
郭嫣疑惑道:“这地界,连人烟都没有,如何能有墓穴可挖的?”
见程殷四处瞧着,很是专心的模样,也不理她,一时觉得有点无聊,又向符匡随口问道:“我师兄怎地没跟着来?”
符匡莞尔道:“怕了他家的醋坛子。”
郭嫣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不由得扑哧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