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一字王

苏维冲锋枪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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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王若授勋都是封为“一字王”,循西周旧事,以秦王最为尊贵,晋王次之,之后又有齐、楚、魏、韩等等。武安王作为帝国功勋最显赫的皇族却受封了“武安”二字,看似褒奖,实际上不伦不类,依礼,地位甚至排在几位年幼的皇子之后。

    武安王赵权默不吭声将鸡肋一样的封号背了几十年,年轻时心里的疙瘩早被岁月磨干净。但这次回金陵的路上,他却又忍不住想起这件事情来。

    有那么一两个瞬间,他总觉得窗外的寒风倒灌进马车中,冻得他瑟瑟发抖,即使车外明明有锦袍华盖裹得严严实实。仿佛间,他还可以听到呼啸的风声,就在自己的耳边。旧时惴惴不安的心慌又一次涌上心头。

    他揉了揉自己的虎口,呢喃道:“父皇,我到底该如何做?”

    昨夜山魈袭营造成的恐慌还未平息,车队的马蹄声都沉重了不少,想来都是穿戴上沉重的盔甲明火执仗,一路戒备。武安王一向不语怪力乱神,吴楚出山魈的传闻他初还以为是迷信的民众以讹传讹,谁知道它竟然袭击了车队,且单单杀掉了马霜娘,还掳走了浅浅。

    公孙长德案件的唯一一条线索完全断掉了。

    武安王性格谨慎多虑,虽然所有的证人、证据、动机都一齐指向马霜娘,可其中的许多细节还是欠缺合理的解释,最关键的一点是她根本不记得公孙长德是中哪种毒物而死。她故意装的?她是无辜的?

    一旦心里存有疑虑,武安王便不敢轻易结案。

    但马霜娘这一死就是一了百了,单单她和浅浅的供状就足以把公孙长德的死做成铁案,永没翻案的可能。查封云顶山庄时又遇上了激烈的反抗,吴将军一把大火没留下一个活口,想旁敲侧击,试探试探都无从下手。

    “这一切似乎都太巧合了。”

    但是在庙堂内外混迹越久,就越不相信世上还有巧合这回事。

    车帐外传来魏明粗犷而急促的声音:“王爷,魏明办事不利,让那只畜生跑了。请殿下责罚。”武安王撩开车帐,魏明风尘仆仆,脸上衣物上布满灼痕,虽没受多少伤却显得极为狼狈。他接着禀告:“我与这只山魈对过一掌,论实力它不过八/九阶,只是它的身法太诡异。一察觉到自己不敌就只顾往深山老林中逃窜,沿途洒下无数火种,火势盛大,我向南追了两天还是跟丢了。”

    武安王脸上的不快一闪而逝,宽慰道:“山魈是妖物,凡人力所不逮也是正常,魏明,让主簿把卷宗整理完整,准备上报金陵吧。”

    魏明问:“山魈这事怎么解?”

    “天谴。”

    魏明脱口而出:“这理由牵强了吧。”随即他就意识到自己失言,连忙紧紧闭上嘴巴。

    武安王耐着性子解释:“案子既然查不出结果,那即便你魏明多智近妖,掘地三尺挖出了真相,恐怕也没人敢看、敢信的。”

    魏明静静听着,将头低得很深:“魏明记住了。”

    武安王对部属向来极为宽厚,尤其对这个有几分鲁莽憨厚的魏明,更是当做从小带在身边,尊宠堪比世子。魏明是知恩图报的人,虽然常常言行无忌,但对于武安王从来不敢忤逆半句。他牢牢摁住自己的刀,一牵马辔,沉默地调头往车队后方的主簿去。

    武安王放下车帐,华盖白马一刻都不曾停歇,在泥泞的路途中埋头前行。

    山魈现身,袭击武安王车队的消息没过几天就传遍了南疆城的街头巷尾,当然它掳走最红花魁掩心的事更是人尽皆知。

    什么事情比野兽与美人,小树林与绑架讲起来更有滋味?

    言溪飘的视线终于从天边收回来,撑着膝盖站直了身体,三个字斩钉截铁:“抓山魈!”

    这时候白展颜正在厅中传授叶白奇门遁甲的入门理论,叶白对山魈一事兴致索然,白展颜更加不肯让宝贝弟子溜了。

    叶白甫一入学,在布阵破阵上就展现出了超凡的天赋,这让歪嘴老头总算找到了生活的盼头。头悬梁,锥刺股,恨不能把一天掰出二十四个时辰来教叶白。

    歪嘴老头大手一拦:“言小子,山魈什么的你去抓,叶白可没空跟你走。”那副模样分明是吝啬财主抱着自家金子的架势。

    不知是不是风雷两观之间的宿怨,言溪飘与歪嘴老头从认识第一天起就不怎么对付。要不是两人在生无可恋的人生观上颇有高山遇流水的知音错觉,早就打个你死我活了。

    不过这次言溪飘大度得出乎意料:“行,叶白留下,这事我一人去就行了。”

    叶白胆怯地问:“喜嫖师兄,你不是说反话吧,入宗试炼毕竟是我的事...”

    言溪飘果决地摇摇头:“叶白,与马寒那几刀就足以说明你有资格在烧云峰上立足。我不是瞎子,也不是墨守成规的倔老头。此番我去,是了私怨,多你一个跟屁虫我更难受。”

    言溪飘说倔老头的时候不自主往白展颜上轻蔑地瞧了一眼,歪嘴老头心情好笑嘻嘻地忍下不反驳。叶白问:“喜嫖师兄,武安王的车队里高手如云,特别是魏明,年才而立就已经是问虚境的修行者,山魈还能入阵杀人。你孤身再去找山魈,不怕有危险?”

    言溪飘攥紧了拳头:“抢老子的女人,虽千万人,吾往矣。

    命运就是如此捉摸不透,言溪飘对浅浅不疯魔不成活,对山魈却恨之入骨,等他有一天知晓这两种极端的情绪混在一处时该多讽刺。

    白展颜打从心底里想劝阻一句,话到嘴边却无法开口,不为置气,而是一个看尽无数日月升沉的老人才有的柔软。

    言溪飘不是玩笑话,挥毫而就一封信,交代道:“烧云峰无主,言某在此代师收徒,从这一刻起你就正式归我雷观门下。春暖花开时我如果未回来,你就带这份信上藏云山,晓得了?”

    叶白横向束脩九拜,却被言溪飘扶住:“不必,烧云峰弟子只跪雷尊,去也。”

    言溪飘走得毫无征兆,却干净利索。

    随后的日子里,叶白正式开始学习阵法。

    不得不说白展颜对阵法的造诣极高,布阵蓄灵已臻返璞归真的化境。在他手中,阵法极简,甚至不需上禀天听,不用三跪九叩,举手投足间都可以感应天地间的灵力。

    白展颜一本正经说:“阵,本质是借势,从天地中规划出一方水土为己所用,是大道。比起将人的修行封存在朱字黄纸的符箓小道,不知强了多少倍。不过阵法求得是天人感应,强大的灵魂是必要的条件。

    人初落地时神魂最为强大,不沾染五谷,不呼吸浊气,不触碰胭脂,与天一体。随着在俗世中摸爬滚打日久,神魂慢慢老迈。所以修习阵法者需辟谷,闭息,而且一生元阳不泄...”

    叶白听说一生元阳不泄,本来鼓得足足的兴致顿时崩塌了九成,当即决定放弃修习阵法:“我还指望做衾儿的世界之王呢,元阳不泄?不学了不学了。单身汪个个不安好心,整日变着法要拆散我们!”

    白展颜绷紧的面容瞬间也垮掉,抓住叶白的胳膊谄媚地说:“你等会,其实也不是非得这样。你魂魄的强大是我平生仅见,恨不能是普通人的两倍。你前几十年也得了道法熏陶、灵药滋补,所以年龄增大之后不仅没有削弱,而且有越来越强的趋势。

    你是天命之人,我的规矩你可以不守。”

    叶白见他低声下气到这份上,也不好再摆脸色,问:“天命,什么意思?”

    白展颜拉了一次脸后,索性破罐子破摔,夸起人来满嘴跑火车:“总之凡人理解不了的就是天命,具体是什么,我估摸着怎么最次也得是万中无一的练武奇才,百年一遇的圣人贤者。”

    叶白伸伸懒腰:“这话听着舒坦,说吧,怎么开始学习阵法。”

    白展颜说:“垒石。”

    白展颜随后从院中拾掇起七个圆润的卵石,席地坐于长廊。

    “使用阵法最关键的一步是找到天地之间的平衡,像这顽石一样。”石头圆圆滚滚,一颗尚且摇摇晃晃站不定。白展颜却像堆砌方砖一样稳稳当当地叠了七层。

    叶白吃惊地看着:“前辈,我书读得少,你可别骗我。你这是用灵力硬撑着吧,你离远一点。”

    白展颜对这个效果很满意,慢吞吞地走远了:“阵法,是要切中天地间的要害,才能有惊天动地的威力。叶白,好好跟着我学,言小子回来之前我保证你一定能垒好三块石头。”

    叶白心说果然这天地至道都是从小处着手,见微而知著。达芬奇画好了蛋,一法通而万法明,成了古往今来第一画匠。老子今天垒好石头,岂不是隔天就能改头换面一展拳脚,成第一阵法大师犹未可知呢!

    第一块顽石落下长廊的刹那,石与木之间交叉出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