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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即恒醒得很早,突然就醒过来了。他看了看窗外,天还没有亮。过去的经历所锻炼出来的敏锐让他能轻易捕捉到空气所带来的、不易察觉的不安。
雨丝弥漫着潮湿的味道,黑暗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匍匐着,被雨所遮盖,隐蔽在众人的视线死角,泛着血红的光,安然躲在雨幕里偷乐。
他悄悄坐了起来,细细地听着,听着窗外雨所传来的声音,淅淅沥沥,滴滴答答……
屋里鼾声起伏,大家在接连几天不停歇的折腾下心力交瘁,疲惫不堪,即恒也有些累了,但他不在意。他轻轻翻窗而出,身形影动只带起屋檐落下的水滴,很快湮没在夜色里。
一个人影披雨而来,冒着黎明前的夜色匆忙走过皇城蜿蜒幽深的小巷之间,脚步踏过之处溅起一片水花。不远处火光与人声来回移动着,她抬起头,不露痕迹地将身影藏于黑暗的缝隙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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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瑾一醒来就心神不宁,一夜的雨带来丝丝凉意,身体开始出现低烧。有太监前来禀报昨晚的大雨把后院的花全淹死了,可她顾不得这些,现在她担心的只有一件事——宁瑞还没回来。她说了昨天会回来的,可是到现在都没她的消息。
眼看着天色一点点亮起来,她开始焦急地来回踱步。屋子里有那么多宫女太监守着,各个举着明灯,熏着火炉,她却没有感到一丝暖意,身体反而变得冰冷,体温仿佛被一丝丝抽走。高公公爱怜地用棉被裹住她,拉着她坐下来,她才稍微止住身体的颤抖。
“公主。”熟悉的明亮音色响起,如破开云雾的一缕阳光,屋子里所有人都在同一时刻松了口气。
和瑾板起面孔责怪道:“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宁瑞笑嘻嘻地弹掉头发上的水露,柔声回道:“让公主担心了。昨天听说有雨就耽搁了一晚,今早进宫门的时候却被拦下,仔细盘查了一番……”她低下声音问道,“是不是又出现了?”
和瑾缓下脸色,然而表情还是十分不悦:“以后就是洪涝也得给我回来!”
高公公伸手点了宁瑞额头一下,尖着嗓子嗔怪道:“你呀,让公主担心了一晚上……昨天夜里有人来报说发现了一具尸体,护卫军马上出动人手,正好看到凶手逃窜,闹了一晚上呢。”
“抓到了吗?”宁瑞大惊。
“没有,跑了。”高公公拍拍胸口心有余悸,好像他就在现场一样,“来无影去无踪的,真跟鬼似的……”
“高公公!”和瑾厉声喝道,“如果你只是来说些无中生有的东西扰乱人心的话,还是请你回去吧,告诉皇兄请他不必挂心。”
高公公自知失言,忙陪笑道:“口误口误,公主莫怪。”他转而说道,“陛下差老奴告知公主,这些纷杂的事情不必公主烦忧,请公主安心留在清和殿。那么,老奴告退了。”
等高公公走远了,宁瑞才吐了吐舌头:“这老家伙真烦。”
和瑾松下肩膀,忽然感到一阵目眩,连身子都站不稳。宁瑞正擦着淋湿的头发,见状连忙上去扶她,指掌触及之处竟十分烫手,她吃了一惊,“公主,你发烧了……”
她连忙唤来一个小太监催促道:“快去,快去叫华太医。”
小太监领命去了,屋里顿时忙活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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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铺里的人醒了很久,一直没见有人来打扰,连基本的踹门都迟迟不来。这真是奇了,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子清打开门,这是他们住进这里以来,第一次由自己亲手开门,心里格外感动。清新的空气随着门开的一瞬扑面而来,带来潮湿的水汽,令人心旷神怡。地面上还是湿的,下了一晚上的雨他竟然无知无觉,身体各处又传来一阵酸痛,他不禁对着初升的太阳饱含热泪。
“唉?队长不见了。”孙钊第一个发现,队长掀起的被子仿佛上一刻还有人躺在上面,然而用手一探,被窝却是冰凉的。
子清好奇地走过来,平时队长都是最后一个被跩起来,今儿是怎么了?太阳真打西边出来了?
他又走出去确认太阳的位置,冷不丁迎面撞上一个人,不正是失踪的队长吗?
即恒端着食盒走进来,笑道:“怎么了,干吗这种表情看我?”
“你、你没事吧?”子清怔愣半晌,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又探探自己的,“你居然第一个起床还给我们弄饭?”
他受宠若惊,回头看一眼张花病和孙钊,他们也感同身受。
即恒不置可否,只淡淡说了一句:“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孙钊一阵恶心:“给我吃我也不吃。”
“这可是你说的。”即恒坏笑,回头对剩下两人说道,“孙钊那份你们可以分了!”
孙钊忙扑过去夺食,张花病牢牢护住自己那份。子清不为所动,目光牢牢盯住即恒,皱着眉头疑心道:“你说实话,发生什么事了?”
即恒很疑惑,到底是二少疑心病太重了,还是他的人品已经差到这种地步。难道偶尔给同伴准备一下早饭就让他们怀疑他会在饭里下毒?
他深深叹了口气,在子清看来却是准备招了的意思。即恒耸耸肩说道:“小公主病了,没人理我们,所以我就自己去看看有什么吃的。”他眨眨眼,很无辜,“就是这样。”
昨夜他冒雨夜行兜转了大半夜,除了差点被护卫军误当成刺客追杀外,没有更多的收获。不知是他这一年养尊处优惯了,还是皇宫里的气息过于复杂,他竟一时无法下手。
当然,这些他都没准备说。既然成盛青没有告诉他们食人鬼的事,那说明他不想让他们知道这件事。说出来也只是徒增恐慌罢了。
如果食人鬼与清和殿无关,皇宫里的事,他还是不要管太多的好。
子清见没问出什么名堂来,只得作罢,回头准备吃饭时突然发现食盒里面空空如也。
他黑下脸:“我的饭呢——?”
***
早饭后,护卫队整齐地排在大殿里。华太医轻车熟路一剂药下去,和瑾就退了烧,现在还在休息。
孙钊小声嘀咕:“听说小公主体弱多病……”
“她那个样子还‘体弱多病’,一般人还不得健壮得能单手举起一头牛。”陈二少意外地不留口德。
张花病不敢妄加评论,即恒却是听说宁瑞回来了,心下有些慌乱。
这不,在宁瑞的搀扶下,小公主病弱西施般袅袅而出,扫视了众人一眼,留下一句“昨晚下了大雨,你们再把大殿整理一下”就准备回房了。明明这种小事只要差人通知一声就行了,她还要撑着病躯亲力亲为来下令,这是怎样一种执着啊。
护卫队默默长叹,各自拿起工具开始第二次扫除,没了昨天的唉声叹气,也没了昨天的一股子干劲。
即恒正在犯难要不要再浇一遍花,和瑾忽然转身,抬手一指指着即恒:“你随我进来。”
在众人艳羡加鄙视的目光下,即恒心惊胆战地跟上去,心里面不停地翻腾:她定是要找我算账。算哪一笔?宁瑞的,还是后院那些花?还是一起算?
……还有命出来吗?他默默地想,泪流满面。
然而和瑾没说什么,她回到寝殿以后让即恒等在外边,自己回屋写了张纸条交给他,有气无力地嘱咐道:“去把这些东西备齐。”
即恒快速扫了一眼纸条上列出的名目,小声问道:“这么多都让我一个人拿吗?”
和瑾横他一眼,面无表情:“难不成呢?”
即恒立刻闭嘴。
和瑾想了想又说:“从今天起,你们四个要开始巡夜。”
“巡夜?”即恒诧异。
“听明白了没?”和瑾不耐烦,丢给他一个“知道了就快滚少废话”的眼神,就把他赶出去了。
即恒舒了口气。公主好像没有注意到,莫非昨晚那场大雨掩盖了他的“罪证”?虽然在单子上看到“曼陀罗花种五十粒”的时候小心脏抖了一下。
他还来不及庆幸,宁瑞已经后脚走出寝殿跟了上来,和往常一样笑嘻嘻地问他:“哥哥怎么又惹公主生气了?”
“哪、哪有。”他心虚地反驳。
“还说呢。后院那些花是不是你浇死的?”宁瑞撅着嘴唇幸灾乐祸地笑。
即恒分外无辜:“你刚才也听到了,是昨晚的大雨淹死的。怎么就赖在我头上了?”的确不能全怪他,如果不是下雨,那些花也不见得会死,麦穗也这么说。
宁瑞不吃他这一套,他要证据就给他证据:“据宫人报,昨天你负责浇花,一共提了十桶水,前殿浇了四桶,后院就那么几株花,六桶水你都浇哪去了?”
即恒呆立当场,哑口无言。他深深地低下头,琢磨着是不是该讨好宁瑞,让她帮忙保密。可转眼一想,说不定公主早就知道了。
果然,宁瑞嗤笑道:“今天公主身体不适,没心情与你计较,算你走运。”
他干笑了两声,不敢相信公主会这么轻易放过他。再加上巡夜,恐怕跟是昨天晚上的事有关吧。那两天他们的用处就大了,暂时可以逃过一劫。他心念转了七八个,又想到唯有当前这个最为重要,才犹犹豫豫地开口:“那个……那天的事,对不起啊。”
“嗯?”宁瑞不解地看他,眨了眨眼才恍然,“你说那天晚上啊?嗨,哥哥当真了?我逗你的!”
即恒噎住,满头黑线。那一滴眼泪可是困扰他好多天了,结果眼泪的主人突然告诉他那是假的,被洋葱熏的!他……真是浪费感情啊。
“这、这样啊……”即恒咬着嘴唇,讷讷道。
“难不成因为这件事,哥哥这两天一直在想着我?”宁瑞得寸进尺,整个人都要贴上来了。即恒忙往后躲,不回答。宁瑞权当他默认,其实也差不多了。
即恒有些委屈,不甘心地追问:“那你回家干什么?公主说你心情不好……”
“哦,因为我娘病了,我回去看看她。”
“呃,哦……代我向令堂问好。”即恒客气了一句,冷不丁宁瑞的脸突然在眼前放大,她凑上来笑眯眯地说:“我娘会很乐意你亲自去看她。”
即恒连连摆手,被逼得退无可退,连声道:“不用了,不用了……”
正在这时,身后的门忽然被打开,公主黑气萦绕的脸色十分难看:“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是吧?聊够了没有,还不去干活!”
两个人都吓一跳,各自一个方向跑得飞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