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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家仪仗队出行的第二天,天空下起了蒙蒙的细雨。春雨绵绵,打落在屋瓦石檐上,发出叮叮咚咚的响声,为春意增添了几分温柔缱绻。
寒气不动声色地渗入肌骨,使初愈的伤口重又复发。行路在雨幕中,雨水浸湿衣领贴在肌肤上,每一步都黏腻得教人难受。即恒忍着伤口的痛楚,沉默无言跟在车辇边。
然而奇怪的是,和瑾没有来烦他,也没有再跟他说过话。本以为是因为陛下的数落才让她自觉安分,没想到日暮闭合之后,一名侍女急匆匆赶往陛下的御辇,带回停路歇息的旨意,即恒才弄清楚原来和瑾病了。
入夜的时候,即恒顾不上用晚膳,急于给伤口换药。可是众人都忙着去照顾六公主了,谁有空闲管他。正欲哭无泪之时,窗外远远看到一人持伞而来,踏过泥泞的石径小路,也不敲门就径自推门而入,露出一张熟悉的戏谑笑意。
即恒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你来看我笑话吗?”
“怎么会。”成盛青笑得更加张扬,收了伞立于门后,拂了拂衣袖上的水珠,“我听人说你挨了鞭刑,特地来看你。不过看你气色很好的样子,要不我就回去吧。”
“等等……”明知他收了伞分明就没有要走的意思,即恒还是很没骨气地投降认输,指了指自己背后,“帮个忙吧……”
成盛青掩不住一脸得意的笑意,端了油灯来到即恒床前,叹了口气道:“你就不能安分一点吗?”
即恒没有应声,这句话他已经被数落过无数遍了。
见他不理会自己,成盛青无奈地摇了摇头。揭开披在即恒肩上的亵衣后,触目惊心的血色却让他暗暗倒吸了口凉气。小时候他任太子伴读时,也曾因为闯祸惹怒先皇,被罚了二十鞭。那种鞭鞭入骨的痛楚一点也不亚于战场上被敌人砍了几刀,真不敢想一百鞭是个什么滋味。
宫里的刑罚往往是连杀人都不给个痛快,那次受刑给他留下了极深的印象。现在触景生寒,不免对即恒多了几分同情,手底下的动作也温柔不少。
“谁借给你的胆子,居然敢带着小瑾彻夜不归?”尽管如此,言辞上仍旧十分严厉。诱拐公主这等大罪,陛下若真要追究,连成盛青都难辞其咎,“这种荒唐事是小瑾的主意,还是你怂恿的?”
即恒没好气地说:“我哪敢啊,你没看受罪的都是我吗?”
成盛青大致清洗了伤口,虽然纱布已被血染透,可是伤口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严重,只是阴雨渗入有些化脓。他取过药膏挑了一块,忽然眯起眼,压下声音问:“你跟我说实话,你们两个……没怎么样吧?”
即恒沉默了一瞬,成盛青心都要提起来了,却听他闷闷地说:“没怎么样……”
“真的?”成盛青皱眉,不确定地问。
即恒有点心烦,扭过脸不予理睬。
成盛青觑着他赌气的样子,只好叹了口气,沉下脸一面给他上药一面说:“小瑾是任性了些,连累你受罚。可说到底,她其实很单纯,不知世事,更不懂情爱,与你没法比。如果你敢欺骗她,毁掉她一生的话……”他顿了顿,神情严肃,“我第一个不会放过你!”
油灯爆出一声噼啪的响声,火苗颤了一颤,惊动投射在墙壁上的影子。即恒转过脸,勾起一丝冷淡的笑容:“你原先还怂恿我去追她,现在反而怪起我了?”
成盛青盯住他的眼睛,烛火跳跃在他的眼瞳里,竟有些捉摸不透:“是,我后悔了。我完全低估了你的破坏力。”他苦笑了一下,然而笑容很快就消失了踪迹。他俯下身,凝住即恒波澜不起的黑眸,皱了皱眉,“如果你真有心,就不该拖到今天。可既然已经到了今天,你就别再纠缠不清了。”
即恒平静的心底兴起一点微妙的触动,他说不上来这种感觉是什么,唯有一番失落与苦涩袭上心头,令他不禁黯然。
他的沉默倒让成盛青感到意外,然而正是如此,才更加确定了成盛青的猜测。双眉蹙得更紧,成盛青直言问道:“你喜欢她吗?”
即恒透亮的眼珠动了一动,却没有透露出多少确切的含义。成盛青有点恼了,责问冲到嘴边,又无力咽了回去,最后只说:“算了,横竖就是这几天而已。这几天结束,你就自由了。”
他站起身收拾着桌上的药盒,即恒怔怔望着他的背影,恍然间想起在郊西,成盛青向他提出以通行证为交换的请求。如今一个月已然将要过去,他的任务就要结束,他却早已经忘了最初的目的。
几经大起大落,将他折腾得几欲崩溃。而那个笑容明艳的少女,水雾迷蒙的眼眸,柔软鲜润的唇,都只是他人生中一场短暂的幻梦,他没什么好留恋的,也不该去留恋才是……
成盛青拾起立在门后的油伞,门外沙沙的雨声还未停歇,天已经完全黑了。他回过头,想跟即恒打个招呼,却发现那小子不知怎么了,表情木讷地看着自己。他有些好笑:“我走了,即恒。你听话一点。”
“暮成雪是个怎样的人?”即恒抬起眼眸,忽然问。
成盛青愣了一愣,不知他为何会提起暮成雪。即恒接着问道:“我记得你跟他并称‘天罗双将’,还一同上过战场,他是个怎样的人,你总该有所了解吧?”
成盛青没想到即恒的记性这么好,暮成雪此人他虽了解不多,但并非一无所知。可是说来话长,他思虑一番后,只简短地回答:“暮成雪,是一个我不想与之为敌的人。”
仅仅这简单的一句话,却包含了很多未曾出口的含义。而其中,更多的即是敬畏。
“你知道吗?”成盛青原本打算走,可这会儿却反而靠在了门后,抱臂沉颜,“不是亲眼见过我绝不会相信,这世上真有一种人,活得不像一个‘人’。”
即恒愕然坐起身,不知成盛青此言何意。
成盛青脸色凝重,回忆起九年前那场战事,仍是感到心悸:“并不是我耸人听闻,朝堂中关于暮成雪的传言也并非是夸大其词。暮成雪此人,根本不像一个活生生的人。”
“怎么说?”即恒皱起眉,急忙追问。
成盛青走到桌边替自己斟了一杯冷茶,但并没有喝。他凝视着茶水中泛起的波纹,淡淡道:“我只从我的角度说。九年前,我十六岁,暮成雪年方十三,我们两个一起被送上战场磨练。战场上那是刀剑不长眼,脑袋系在裤腰带上的,一个远未成年的孩子即使再天资聪颖,武功高强,到了真刀实枪的战场,怎么可能保持平常心面对?可是暮成雪却做到了。”
他喝了一口茶,冰凉的茶水一直灌到肚底,凉意让头脑更清醒了几分,对于当年初次出战的回忆也慢慢清晰了起来:“我还记得那场战事结束以后,我手脚都在发抖,好几天都觉得恍如隔世,不相信自己还活着,连梦里都是喊杀声。可是暮成雪却没有一点触动,言行举止都与平日无异。我爹当年就是主将,他私底下对我说,年轻人第一次杀人,不论出于怎样的立场,对内心都是一种冲击。可是暮成雪小小年纪却能在战场上面不改色,犹如踩死一株杂草、摔碎一口碗似的夺去对手的性命,这等奇才世所罕见,若不能善用,他日必将成为祸患。”
当时,年幼的成盛青还不能理解父亲话语背后的深意,直到大军拔营回朝的路上,将士们开心便顺道弄了些野味打牙祭,他亲眼见到暮成雪杀死一只野狐,抽筋扒皮丝毫不手软。鲜血喷到他幼嫩的脸上还带着热气,而那张脸无悲无喜,没有任何表情。
既没有兴奋,也没有厌恶,更不谈悲悯——完完全全的,没有一丝情绪的波澜。
那时候成盛青还被将士调侃胆子太小,连幼小的暮成雪都比他心狠,可是成盛青却感到毛骨悚然。
“后来我在朝堂上又与他接触过几次。”成盛青回忆道,“我发现不止是战场,在平常的生活中,他就是这个德行。不论对谁都是一张表情,没有特别的喜好,不说多余的话。除了会呼吸会动外,简直像个木头人,一直在他父亲暮惟的摆布下活着。所以关于小瑾与他的婚事,谁都不看好,没想到意外的情况出现了!”
成盛青忽然换了口气,冒出一个突如其来的转折。
即恒心头一惊,不知将会听到什么,不由自主捏住了薄被的一角。
成盛青似乎有些激动,他将杯中的冷茶一饮而尽,让自己冷静了一些,才慢慢道:“暮成雪居然对小瑾很执着。”
即恒怔了怔:“……啊?”
“他对所有的人,包括对陛下都是同样木讷的态度。可是唯有对小瑾,他的表情才会变得柔和,不再像一块生硬的木板。有时候我看到他和小瑾在一起,尽管小瑾在对他闹脾气,可他还是很耐心地由她闹,只有在那个时候,我才从他身上感受到一点‘活人’的气息……”
不知怎的,即恒听了以后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是同时他也对暮成雪此人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不通人性的怪物……这是即恒脑海中唯一闪过的形容。
“好了,跟你说了这么说也都是些个人的看法。”成盛青搁下茶盏,似将胸腔内的浊气都吐尽般心情舒畅,“因着小瑾生病,陛下有令将在这里逗留一日,暮成雪应该会比我们早一天到沁春园。到时候你见了他,自然就能明白。”
即恒小心地穿起衣服,心内兀自在盘算着什么,低着头沉默不语。
成盛青欲言又止,但最终只是遗憾地摇了摇头:“暮成雪虽是个怪人,可我看得出他对小瑾一往情深。总之是比你靠谱多了。”
他噙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明晃晃落在即恒眼里,说不出的欠抽。
“哼。”即恒冷冷地扭过头,很是不服。
窗外的雨渐渐停了,屋檐仍在滴水,一滴滴落在门外院子里的花枝上,打在人心口上,泛起丝丝凉意。即恒目送成盛青离开,心里五味杂陈。
一往情深就比他靠谱了?少看不起人!
***
仪仗队重新启程的那一日,阳光普照。经过一场春雨的洗礼,越发春意盎然。
即恒跟着了魔似的,走两步就要看一眼车帘,迫切想知道和瑾的病情怎么样了。可是车辇内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教他坐立难安。
第二十八试图窥探无果后,即恒忍不住靠上前,悄声问了出来:“公主,你还好吗?”
没有声音。车内仿佛无人般寂静。
即恒不禁有些着急:“公主,若是不舒服就说一声,卑职为您召唤侍女过来?”
这时车帘轻微地动了一下,即恒差点自己动手去掀,忽地隐隐听到车内响起一声低笑,一股熟悉的香气传出,分外好闻。
帘子含羞带怯似的掀起一个小角,露出半张艳丽无双的笑颜。
即恒脱口惊呼:“麦穗?”她什么上了辇车?
即恒再向内探去,已看到和瑾正软软地躺在麦穗怀里,对他露出一个虚弱的微笑。他放了心,心里不禁产生一丝喜悦,然而下一刻,他又对自己莫名的喜乐变化感到困惑。
他这是怎么了……自此成盛青说他不够格以后,他好像有点急于表现自己不会逊色于暮成雪,这种想法猛一醒悟过来,不是很做作很恶心吗?可是看到和瑾病愈后那份安心感倒不是假的,只是现在想来还是过于夸张……
先前的那股子劲头忽然一下烟消云散,即恒无意间瞥见和瑾诧异的目光,想回头同她说两句解解闷也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好尴尬地跟在一边,沉默随行。
和瑾略有失望地放下车帘后,即恒尽管遗憾,但不得不承认,也许成盛青说的没错。论一往情深,他真不够格……
又经过一日的行程,皇家仪仗队终于抵达了远在京都百里外的皇家园林,沁春园。
重建起来的沁春园早已看不出昔日战火践踏过的痕迹。不知陛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动工,又花了多大的精力,整个园林焕然一新,散发着勃勃生机。
而堪称沁春园一绝的海棠林正是繁盛的季节,在园林的后山上一大片红艳艳的,美不胜收。两日后就是和瑾的诞辰,沁春园里的布置已经陆陆续续妥当,只等着主角来临。
宫人们忙于整理行装时,麦穗又不知哪去了。这人当真是神出鬼没,连即恒都自叹不如。和瑾的身子仍然很虚,如今宁瑞不在,麦穗失踪,即恒只好寸步不离地守在她身边。
“趁皇兄不在,我们去走走吧?”和瑾提议。
即恒有些犹豫,按以往的经验决定是留在原地比较明智。可和瑾是闲不住的人,让她傻傻站着看人忙来忙去,多无聊啊。
“没关系的,离晚膳还有一段时间,我们就在晚膳前赶回来,皇兄不会发现的。”和瑾兴致昂扬地说,水眸中盈着波光般清亮,气色比早晨时好多了。
即恒不忍心拒绝她,只要和瑾开心,他真觉得什么都愿意做。更何况,他也对这个充满传奇的沁春园非常好奇,早想一观为快。于是两人避开来来往往的宫人,悄悄退出了人群。
行走在幽静的小道,花香溢满园中,雨水冲刷过后的空气格外清新,就连鸟鸣声听来都悦耳了许多。和瑾的心情很好,她挽着即恒的手,就像一对游园的爱侣般与他亲密地相依在一起,粉嫩的双颊绯红,脸上神采奕奕。
自从在破庙的屋顶上接吻以后,和瑾觉得他们之间仿佛冲破了某种隔阂,她忍不住就想跟他在一起,想靠他近一点……她知道自己这种想法很危险,但是又控制不住地去想,想一些她以前从来不敢想的事情。这些事情若是让皇兄知道了,非得扒了她一层皮不可。
所以她只是想想,并不敢真做些什么。比起皇兄,即恒持温的态度反而是她不敢进一步靠近的根源。
她偷偷觑向即恒,心底里早已成一团乱麻。即恒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意思呢?他喜欢她吗?如果喜欢,他为什么不说?如果不喜欢……他又为什么那么深情地吻她……
这些问题一直萦绕在心头,令她寝食难安。一场病热之后,头脑才倒空般稍微清醒了一些,可如今与即恒在一起,这三千烦恼丝又紧紧缠住了她,教她不得安宁。
“即恒……”和瑾按捺不住心头的冲动,就打算当面问个清楚。
“怎么了?”即恒转过头,粲然一笑。薄阳落在他脸庞上,将那张清秀的容颜衬得越发明媚,干净纯澈的笑容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般遥不可及。
和瑾不由自主地抓紧了他的手臂,方到口中的话语却滞了在喉间。她突然害怕得问不出口,好像一旦挑开最后一层薄纸,即恒就会消失一样。
和瑾别过头,言不由衷地喃喃:“没什么……”
即恒不解,见和瑾眼眸低垂,秀眉间一抹郁色,又不知她在愁什么。她刚刚病愈,脸色还有些苍白,双唇亦如褪了色般粉淡,轻轻抿着。清幽的微风撩起她垂落肩头的一缕乌发,贴在脸颊边,平白生出一股寂寥。
心里仿佛扎入牛毛细针,隐隐生疼。他捧起和瑾的脸颊,淡淡笑道:“公主,马上就到您的诞辰了,为何愁眉苦脸?”
和瑾凝住他,忽然感到委屈,一丝怒意随之涌了上来:“你不知道,那便罢了!”她怒而拂开即恒的手,猛一反扣冲着他手腕狠狠咬了一口。
即恒吃痛,冷不丁被和瑾推了一把跌倒在地,再抬头时她已经消失在了群花掩映之间。手腕上留下了一排细细的红印,即恒颓然坐在地上,心绪繁乱。
其实,他也不是不知道……
顾不得花枝钩破衣角,和瑾发泄似的往沁春园深处跑去。今天她才明白,对他期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可笑她却不自知,义无反顾陷进去才发现摔进了坑洞里,爬也爬不出来。
天杀的,真混蛋!
和瑾一口气跑了好远,直到呼吸不畅时才慢慢停了下来,浑身脱力地靠在一根廊柱上。四周寂静无人,唯有鸟兽的鸣叫幽幽传遍园中,将这份寂静更增添了几分幽深。和瑾坐在长廊边上,感到脑海中心中都空落落的,引不起一点回响。
坐得久了,身体渐渐开始发凉,和瑾打了个哆嗦,见四下渺无人烟的样子,这下才开始后悔。
即恒好像没有追上来……也许是他没找到她吧。
抬头望了一眼天色,云霞舒卷陇向西方,橙红色的霞光染红了一整片天空。她必须赶在晚膳前回去。
想到这里,她不敢再作停留,扶着昏昏沉沉的头站起来,想顺着原路返回。四下里扫视一圈,顿时又泄了气,哪里还记得原路?她连自己匆忙间从哪个方向跑来的都忘记了。
这下可糟了。和瑾不禁紧张起来。
她并不害怕独自一人,可是越在这样的困境下,以前听过的关于沁春园的传言就越来清晰地回忆起来。虽然这里是和瑾出生的地方,可和瑾根本没有一点印象,只听得乳娘说过,她的母妃命丧于此。
当年瑞王的叛军攻打到了沁春园,惊动在沁春园修养待产的玉妃,害得玉妃难产而死。丧心病狂的叛军屠杀了沁春园里所有的人,鲜血浸入花泥,将满园花瓣都染成了触目惊心的红……
和瑾此时站着的地方,其下数十尺也极有可能埋着累累白骨……和久久不散的冤魂……
越告诉自己那些都是子虚乌有的流言,当不得真,心里就越像被一只手捏住一样难以呼吸。和瑾迈开脚步奔跑在曲折蜿蜒的长廊上,杂念如游魂般纷至沓来,怎么甩都甩脱不掉。
园中鲜艳的春花在清风下摇曳着花枝,枝叶发出沙沙的响声,暮色四合,连鸟鸣都不知不觉歇止了。和瑾沿着长廊一直跑,却觉得周围的景色根本没有变一样,怎么跑都跑不出去。
她迷路了,被困在了这个陌生的地方。
明白这个事实后和瑾突觉眼前一片黑暗,体力也已经消耗殆尽,每走一步都十分吃力。她扶着墙一面走一面在心里怨骂:即恒为什么没有找到她?他不是她的护卫吗,怎么一到关键时刻总是找不到他的人!
一股酸意涌上鼻尖,和瑾吸了吸鼻子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待在原地不动的话,皇兄肯定会派人来找她。可是待在原地不动,万一那些饭桶没有找到这里,她就在这里等死吗?
母亲……救救女儿吧!和瑾不禁在内心呐喊。
也许真的是母亲感应到她的呼喊,眼前忽然峰回路转,出现了一座破败的小屋,屋里一盏昏黄的灯忽闪忽灭。和瑾见有人居住,心中大喜,急忙疾走两步欲上前求助。
突然门开了一条缝,她蓦地停下脚步。一只枯瘦的手伸出来扣住门框,随后一头乌黑糟乱的长发慢慢顶了出来,一个状似女子的身子趴在地上,一寸一寸紧贴地面钻出来。
和瑾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人蛇一般游出半个身子,长发乱盖之下仿佛有一双眼睛正紧紧盯着自己,与那竹林里的食人鬼别无二致!
“啊——”和瑾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扭头没命似的往前跑,边跑边不住地呼喊:“救命!救命啊!”
身后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正快速地向她追来。和瑾大惊失色,根本不敢回头去看,一股骇人的压迫感随着脚步声愈来愈近,愈来愈近,眼看就要追上了!和瑾猛一转身,抡起拳头就像向后砸去!
不料那人迅捷如电,一掌制住和瑾的拳头,顺势飘至她身侧。和瑾控制不住前冲的势头,一头往前栽,那人放开制住她的手,她的身体就完全不受控地向着地面摔去!
几乎就在一眨眼间,视野中黑影闪过,及时将她揽在了怀里。两个人都因为过猛的对冲而倒在地上,翻了好几个跟头。
“什么人,竟敢在此喧哗?”
“什么人,竟敢伤害公主?”
两个声音在同一时间喝起,杀气顿时充斥在小小的长廊中。和瑾隐约从中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抬起头果然看到即恒,他正紧盯着对面的男子,神情冷峻。
对面的男子一身白衣肃立,冰雪般的容颜上,一双凌厉的眸子投射出冷冷的光,犹如万年寒冰般渗人。
和瑾一怔,尚未反应过来,身边响起一名宫女欣慰的呼喊:“找到了!公主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