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密谈,冬辰曲夜见魔君

两翼弃兵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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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冬辰曲不需要以恭敬的语气和动听的声音来向魔君诉说自己的情绪。这位如画般美妙的女子,浑身上下似乎每一片皮肤、每一块肌肉甚至每一根发丝,都能被用来表达。她的蓝紫色头发和左眼角下那颗淡紫色的滴泪痣,散发着忧郁的气息,同样蓝紫色的美目中,微微透着担心和不解。她是有多么钟爱沉静、伤感、忧郁、忠诚的蓝色,和优雅、神秘、高贵、冷漠的紫色啊!连她那润薄优美的嘴唇,都在脸蛋的雪白中呈现着反差鲜明、仿佛受了冻伤或中了剧毒般的青紫。

    这形状质感无可挑剔,颜色却显得诡异的双唇,此刻正不知为何微微颤动着。可以肯定的是,她并不是为了开口说话而在心中紧张地措辞。

    她不敢质疑魔君,更不会对他心生不满,无论他做什么,甚至……对自己做什么。只是,事关好友,令她无法不去在意。

    “你怪我没有把任务交给魅姬?”魔君离她不算近,却能看清她的神情,笑问道。

    冬辰曲立刻单膝跪地,连连摇头。怪罪魔君?这话魔君亲口说出来,别人听了会觉惶恐,她却只觉委屈——我哪里敢怪你,哪里能怪你,哪里做得到怪你,哪里……舍得怪你。

    “快起来吧,这里只你我二人,别动不动就跪。我知道你与魅姬交好,你希望她有将功补过的机会。可正因为如此,我更不能派魅姬前往。”魔君高高在上坐在阴影中,看不清面貌,“要杀掉陈尔诺没那么容易,别人有犯错的机会,但魅姬已经失手过一次,若是再度无功而返,我想保她的命也找不到理由了。”

    站起身来的冬辰曲这才恍然,大概是因为暗责自己误解了他、没能体察他的意思,听着他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她洁白的俏脸上浮现出两抹稍纵即逝的淡淡红云。得知魔君并非刻意排斥、打压魅姬,她心情转好,不自禁赧然又恬静地微微一笑。

    在绝大多数时间里,她的性子是云淡风轻的,她的心境是忧伤沉郁的,外在表现出的神态和动作也都是内敛的,似乎连笑都从没尽兴地笑过。可刚刚那浅浅淡淡的笑容,却暗藏着深深浓浓的情感,而展现出的,则是倾国倾城的美好。突然将这样一张比花还娇、比画还美的笑颜收在眼底,连魔君那坚如磐石的心房,也不由得轻轻一颤。

    魔君也不明白,冬辰曲为什么会和魅姬成了好友。他知道,除了自己以及与她身世相似的河星语之外,魅姬是有数的能入她内心的人,至少满朝文武多少的重臣名将,再未见她对谁高看一眼。当然,她也没有对谁“低看一眼”。她是淡然而非傲然;是沉静而非冷漠;是潜意识支配下的回避世事,而非主观上刻意地故作骄娇。她不会高看谁、亲近谁,也不会轻视谁、疏远谁,因为无论你好或不好、牛或不牛,都和她没关系。既然没关系,那就没分别;既然没分别,那就都一样;既然都一样,那就一视同仁——统统爱搭不理。这无关心术、胸怀、德行和品格,而完全是性子决定的:她——不在乎!

    可她怎么就在乎魅姬呢?当然,说她们是“好友”似乎也不确切。以辰曲的性子,她不讨厌的就算是朋友了;她认可为朋友的,就直接算作好友了。真正的好友……恐怕她从未拥有过。“友”和“好友”,少一个字的差别,多半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但是无论如何,不是性格相合、脾气相投、爱好相近的人才更容易结成朋友吗?

    外在方面,虽然风格不同,但冬辰曲和魅姬都是万中无一的大美女,这大概是她们最大的共同点了。勉强还可以再加一条“都是高手”。然而实际情况是,在绝对概念上,魅姬已经迈过了各界定义的“高手”门槛,可是在相对概念上,她的实力和辰曲相差太远,在对方面前只能算“低手”。

    至于内在方面,二女非但一点相似性都没有,反而走的是两个极端。

    冬辰曲和魅姬,一个内敛矜持、沉静如水,一个张扬外放、热辣如汤;一个洁身自好、冰清玉洁,一个放浪形骸、水性杨花;一个清心寡欲、纤尘不起,一个欲壑难填、乌烟瘴气;一个身正影直、始终守身如玉,一个鸾颠凤倒、时常欲-焰焚身;一个一棵树上吊死,在平淡中永远守护忠贞的意义,一个招蜂引蝶、拈花惹草,在刺激中不断享受新鲜的滋味……

    在魔君看来——不,是从他揣测的其他男人的眼光来看,这两个女人毫无疑问对绝大部分男人都会构成足够的吸引力,然而她们的吸引力却有不同。辰曲的是持续性的,悠长而深刻,不论结果如何都刻骨铭心;而魅姬的是暴发式的,短促却猛烈,若是失手恐怕很快就会将她遗忘,可一旦得手,那吸引力会瞬间升温到危险甚至是致命的程度。

    魔君佩戴有极品玉器,偶尔也会玩玩铁胆之类的东西。比较之下,他觉得辰曲就像一块玉璧,赏的是其品质。玉有五种自然属性,她莹洁、温润,白玉无瑕、完璧无损,光泽示其高雅、颜色示其清白、声音示其纯粹、硬度示其傲骨、净度示其高洁。甚至不需要精湛的雕工,哪怕还只是一块璞玉,以她那堪称极品的质地,便足够动人。而魅姬则像一枚核桃之类的文玩把件,玩的是其包浆。她不是刚剥开的青皮,而是长期在手油、脸油的浸润和把玩、摸擦的打磨之下被盘出来的,光亮、红艳、圆润、细腻、滑溜,分外的诱人。

    或者说,辰曲像泉水,泉再深、水再厚也还是水,得乎天成、发乎自然,仍只是凡品。然而平凡的只是她的性子,绝不是品质,她的魅力在于甘甜、清冽、纯净,似无味道却又似有无穷的味道,喝一次便想永远喝下去。而魅姬像酒,虽然她的年岁大不了辰曲多少,可她却像由时间和经历酿造而成的尤物,她的魅力在于她醇厚浓重又丰富多变的味道,口感再辣、度数再高、后劲再大,也令人趋之若鹜。只不过,一次飘飘欲仙的享受过后,便是困顿得倒头就睡昏昏如狗,或是难受得辗转反侧哼哼如猪。然而喝过一次,便值得了,足够回味。

    可惜,魔君并不在此被吸引者行列,也许对二女来说,这同样是遗憾,只是程度不同。

    二女本来截然相反,本该泾渭分明。她们之间或许存在着另一种形式的“同性相斥异性相吸”?此“性”非性别,而是性情。难道说,缺什么补什么?

    不过,辰曲近墨者却不曾黑,魅姬近朱者也未必赤。辰曲这株莲花的确不染不妖,却难说魅姬到底该被算作淤泥还是清涟。

    其实,二人倒真有相互影响彼此借鉴的互补之处。沉静内敛中,偶尔的羞涩腼腆也许是缺陷,而外放张扬中,暗含的大气豪爽确然是优点。若能将浪荡提纯为浪漫、随便升华为洒脱,似乎也强过因倔强而显呆板、由执着而生执念。

    同为魔君座下女将,二女在他心目中的地位大相径庭。他也明白自己的区别对待,无关她们之间名爵的高低、职位的上下、分量的重轻、实力的强弱、功绩的大小,乃至德行的优劣、声誉的清浊。那是心灵的近远、交情的深浅、关系的亲疏造成的。

    魔君曾经被称作“实力和无情的境界并为天下第一”,他不知道这算是敬畏的褒奖还是鄙夷的贬低,他知道的是:这“魔君天下第一”的评价,论实力多半无疑,论无情只怕未必。何况,他已不是从前的魔君,只是其中变化不为人所知罢了。他并非无情,只是用“无情”来掩饰深藏心底的“有情”。当然,他“有情”的对象不是、也不能是辰曲,但这不妨碍他对她抱有一定程度的、其它种类的情感。

    对于魅姬的生活作风和生存态度,他固然不会赞许,却也谈不上有多反感。她过得潇洒、随性,懒得理会太多,虽有烦恼随之而来,却也尝试过了自己追求的精彩,至少比辰曲体会过更多的快乐。对于辰曲的,他因之无奈、对之无力,她的倔强堪称顽固、执着近乎执拗,这给他带来了一定的困扰,而这困扰,有可能在未来对他造成某种麻烦。

    他承认自己是个自私的人——其实居上位者又有几人不是如此?可是在这件事上,他难得地较少顾及自身,更多的却是对辰曲的担心。两人都清楚,她的努力终究不会换来她期望的回报,区别只在于,对此他能百分之百地确定,而迄今为止她还是只是不断失望尚未濒临绝望。其实,即便她当真绝望也决不会放弃:在他看来,她看在眼里、放在心里的只是镜花水月的泡影和海市蜃楼的虚幻,可踩在脚下的,却是实实在在的一条没有终点的不归路;可是在她看来,她的坚持自有意义。

    神通广大的魔君终究不是无所不能,面对辰曲死不旋踵地一意孤行,他仿佛看到她能获得的唯一结果,便是如飞蛾扑火——焚身饲火、焚心以火。她为了达到自己心中唯一的目标,什么样的代价都愿付出,包括烈火焚身。若是最终达不到目标,她更不介意让火焰将自己的身体化为飞灰、灵魂烧成虚无,一了百了。

    其实,火爆的魅姬只是张狂,沉静的辰曲才是真正的疯狂!

    要解决这件不大不小的麻烦事,魔君并非全无办法。最简单的便是杀了她,但他自然无此打算。以他能接受的程度来说,恐怕他要把整个魔族杀一个遍,最后才轮到辰曲。事实上,未来若有机会,他不介意把这句话的前半部分变为现实,这想法是他深埋心底的“小秘密”之一。不过,即便能够成真,那时要不要再杀辰曲他也难以决断,只怕还是不杀的可能性大。魔族也好、神族也罢,实力固然强大,可在情感上,与人类并无差别。毕竟这么多年里,辰曲是唯一带给他家人感觉的人。或许,他早已视她为家人,这样,天地间他便不再孤单。

    家人么……其实他还有一位。那是他真正意义上的家人,与他的关系是上天所定,什么魔君,什么神皇,地位再高、能力再大对此都无能为力,无法将这关系改变。若是当真有人作此尝试,也只能是自寻死路,他会杀尽一切拦路者。

    想到家人,他便有了主意:自己的“虚位以待”是无奈之下的实情,旁人却可能因此生出看到希望的错觉。看来,要加快找回失散太久的家人的脚步了,倒时候主人落座、各就各位,辰曲应该会就此绝了念想吧……

    他需要代为强调的是,“虚位”的“位”,在辰曲心中乃是“贤妻”之位,绝非“帝后”之位。她是何等样人!与“世俗”二字绝缘。在她眼里,权力、地位是浮云,荣耀、财富是粪土。

    关于这一点,若辰曲能为自己辩解,一定会进行更正和补充。正宫娘娘之位她固然不贪图,妃嫱贵嫔她也不稀罕。神皇、妖帝娶妻也是后,可她只想做魔君的女人。而只要能成为他的女人,她便心愿已了,当正妻还是侧妾她无所谓,便为姬、为婢、为伎也不妨。甚至,没有名分又如何!哪怕当个通房丫头,她也甘之如饴。

    然而魔君毕竟是魔君,要考虑和顾及的事情太多。在表面上、特别是有其他臣子在场时,他对二位女将的态度只有几不可察的细微差别。单独相处时,这差别才会有所放大,例如,他不喜欢在辰曲面前用到“朕”这个字,而魅姬,几乎没享受过他以“我”来自称的待遇。

    糊涂要装、距离要控,当魔君也不容易,还要照顾辰曲的情绪,不让她觉得是自己在刻意疏远她,这尺度当真不易拿捏。

    对于魅姬之事,辰曲心中感激陛下想得周到、对臣子又体贴。她想为魔君效犬马之劳,偏偏机会落入旁人之手。于是她伸出右手,纤长的食指在身前一竖,还稍稍顿了一下手势,而后再回臂向后,这根食指改为一横,玉尖指向门外。

    魔君瞧得明白:“为何要派‘第一魔将’风残前去?”

    辰曲抿着两片颜色上不似樱桃倒似葡萄的纤薄柔嫩的唇瓣,那由两颊优美的线条向下汇拢而成的尖巧润滑的下巴,轻轻点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