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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二姐滑胎了!一个成了形的男胎,孩子掉下来的时候,发育的很好,手脚指甲盖儿都能看见了。
尤二姐伤心欲绝,一张俏脸惨白如纸,披散着头发、眼含水光地躺在床榻上嘤嘤哭泣,搂着前几日亲手做了一半的红绸小衣,“儿”一声,“肉”一声,怀念那个刚知道便已离她而去的孩子。
失去腹中骨肉的女人是最脆弱的,可是在这个关键时刻,她的天神她的依靠——贾琏,却不在现场。
贾琏很忙,他不一定是好丈夫,却百分百是好爸爸,要给儿子赚奶粉钱,给闺女买花儿戴的。巧姐不止一次拉着贾琏的衣袍撒着娇向父亲要这要那,而贾琏,孝女的他想都没想全点头同意了。贾琏的爹贾赦又是一等将军爵位之身。贾母再宠爱小儿子,小孙子,在大房有嫡系子孙的情况下,也没胆光明正大地夺爵,哪怕她孙女是贵妃。因此贾琏身上是可以荫封的,张家舅爷通过暗箱操作,给贾琏找了个差事,大事没有,小事一堆。谈不上什么体面,却胜在离皇帝近,皇帝又是个喜欢闲着没事,到处晃悠查岗,和臣子接触的货,因而能时常混个脸熟。贾琏的工作看起来就颇有些鸡肋的味道,食之无味偏又弃之可惜。因而再想陪着解语花,由于工作繁忙,也实在抽不出空。站着茅坑不拉屎,白领工钱不干事的员工,没有哪个老板会喜欢。
何况,因着尤二姐国孝家孝期间入府这一事件,贾琏已经被张家几位舅爷摆着舅舅款儿暴扁几百回了。伤口已好,可疤痕犹在,贾琏自己也有些不是滋味。因着孝期,凤姐和他分房睡了好多天了,平儿也不敢招惹他,可尤二姐为了和秋桐争宠,天天拉着他不放,他也有些腻味,直埋怨尤二姐不懂事。
按理来说,一个妾室,还是没上名牌的妾室,又是在正妻有子的情况下,即使怀的是个哥儿,也不金贵。
小月了,最多也不过得到当家太太身边掌事嬷嬷看一眼说几句软话安慰一下,赏些东西罢了。可是荣府,向来是个奇怪的地方。
尤二姐小产不但把王熙凤这个正妻引来了,连邢王二位太太以及一贯形容枯槁、不管事的李纨也出现了,还是亲自到场安慰。
更奇怪的是王夫人的态度,王夫人自己把贾环拘得死紧,养的跟个废物点心一样,却对尤二姐抱以春风般的关怀,差点闪瞎李纨这个正经嫡媳的眼。
“好个可怜孩子,恍惚听说,是个哥儿?好孩子,你还年轻,身强体健底子壮。好好调养,日后再怀个哥儿便是。可不敢太过伤怀,莫起糊涂心思啊!”王夫人左手持着玛瑙的佛珠,右手抚着尤二姐的脸,一脸的心疼,“也是凤丫头无福。想当年周姨娘小月那会子,我也伤心的紧呢,只不敢露出来。不想周姨娘心思重,太过忧虑,反倒伤了身子。”
尤二姐也没想到会来这么些人,秋桐那些话也不是白骂的。再傻再蠢,善姐和秋桐对掐的时候骂的那些话,她还是听进去几句的。心里顿时满腹委屈起来。
“不怨奶奶,都是奴无福,护不住孩子。是奴大意了,小日子没来,也不曾注意。”尤二姐不敢说自己知道自己有身孕,故意隐瞒的事情。善姐说过,如今还是孝期,便是谁家正妻有了,也只有一碗汤药的份儿,何况她不过是个妾室。
只是这些人真真站着说话不腰疼,不是自己的孩子没了,怎么会心疼。那可是身上掉下来的肉啊!
太太素来不喜欢她,她也知道,奶奶是太太嫡亲侄女儿,太太还不喜欢呢,何况她不过是个妾呢!有哪家正妻会喜欢妾室的。她又不像平姑娘,是跟着奶奶陪嫁来的;又不像秋桐,是大老爷赏下来的。其实,二爷身边这几个人,独她,是最拿不出手的,遮掩还来不及,哪里敢出来说嘴。
想到此处,心里又酸了起来。原以为是个官家小姐出身,自己是二爷身边最尊贵的,可进了府,才知道,这份体面,还不如太太跟前儿得意的大丫头。
她也知道她的身份尴尬,在娘家时便这样。她和姐姐尤氏既不同父也不同母,本身便不亲近。不然她的未婚夫家出了事,姐姐也不会不闻不问,任由她大龄未嫁,招人白眼。何况姐姐虽是宁府宗妇,却是继妻。姐夫又荤素不忌,最是个荒唐的,所谓嫡妻的体面于他而言,还不如新欢檀口那抹胭脂。可是,话又说回来,哪家爷身边儿没个可心的妾室呢,姐夫身边的妾室通房、红粉知己再是张狂,也没有压的姐姐不能开口的地步。
但凡姐姐为了张家的事,随意在姐夫跟前儿提上几句,哪里会落到如今这般不尴不尬的境地?但凡,姐夫知礼些,也不会孝期沾染姨妹,坏了她的声名。
这些她都懂,却是晚了。她唯一的靠山,其实说起来也就贾琏而已。只是,如今看来,这山也不稳了。听善姐暗地里悄悄告诉她的话,那张家不知哪里发了一笔横财,日子富裕了。听说她有了哥儿又掉了,便到处嚷嚷,好不省心,凤姐儿拿了荣府的帖子,也无济于事。那张华还嚷嚷着说,二爷强抢民妻,仗势欺人,要告到大理寺去。不是早就退了婚么?她何时嫁过张家?
想到贾琏,尤二姐的心又抽了起来。她知道,自己来路不正,姐姐嘴上说的好听,说什么知根知底的人家,断不会亏待了自己。若果真拿自己当亲姊妹,孩子没了,又怎么会连派个人问一声的功夫都没有?她知道姐姐在嫌弃她,她原就不是尤家正经的姑娘,不过因着继父疼她,她亲爹又早亡,才随了继父的姓氏。便是二爷,也不过是图一时新鲜罢了。是她不好,自己误了自己。
在花枝巷的时候,二爷对她温言软语,好不体贴,说是言听计从也不为过。
她身子不好,吃不惯京城大油大荤的菜,二爷听说后特特找了个南方的厨子,单做给她一人吃。她想母亲和三妹了,还未开口,二爷便先想到了头儿里,特特接了过来,陪她一起住。虽说她和二爷的婚事准备的仓促,可是该有的庚帖礼数,也是做足了的。即便只是养在外头,也不肯丝毫怠慢她,让她穿着大红新服进的门。知道她是一心跟着他的,他便也待她一心。丫头婆子们私下说话难听,他听了虽不做声,暗地里却妥妥地处置了,再不叫她难看。三姐儿想不开抹了脖子,她伤心的了不得,哭的差点厥过去,也是他整日整夜相伴细言安慰的。他说凤姐儿不识字,又太过刚强,和他说不到一处,她便温柔解意,处处开解。果然,二爷感动于心,连素日积存的体己也悉数交予她保管。
母亲说,男人不拘贫富,有了体己银子便要使坏作怪,凭你再温柔小意、端庄贤惠,他总会挑出不如意来。但若不须你张口,便肯将体己银子交予你,便是真心拿你当个人了。
她知道,二爷,心里也是有她的。可是,进了荣府,她才发现:二爷心里,也有旁人。精明亮丽如凤姐,温柔可人如平儿,娇俏妩媚如秋桐,二爷的心里有很多人。
回想起尤三姐在时说的话,尤二姐又伤心起来。三姐儿为何都想好要定下来好好过日子了,忽忽地抹了脖子?还不是因着那柳家的哥儿和宝哥儿他们几人吃酒,宝哥儿赞了她们姐妹一句“古今绝色,真真一对尤物他又姓尤”,那柳家的哥儿便说东府里除了那两个石头狮子只怕连猫儿狗儿都不干净,绝不做剩忘八,觉着三姐儿不干净,才退了婚,三姐儿气不过才会想不开?
她知道,自己过去不好,可是,二爷说了不在意的。她知道错了,也一直在改。自打跟了二爷,她再不与旁的男子说话,二爷也指着书本子告诉她“惟愿卿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尤二姐不明白,在花枝巷时还好好的,怎么如今都变了呢?
她看得出来,二爷虽伤心,却不如她伤痛至深。她知道,凤姐儿有子又有女,府里,也就老太太和太太有这等子齐全的福气。可是,这也是二爷的孩子呀!她和二爷也曾柔情蜜意过,多少次,二爷歇在她屋里的时候,搂着她直说,希望她给他生个哥儿的话。
她跟着凤姐入了府,由妻变妾。二爷怜惜她,知道她再也不能穿红,心里委屈,便变着法儿的补偿于她。二房说的再好听,终究还只是个妾。按规矩,妾室的首饰,永远只能鎏金,苛刻的人家,连红蓝宝都不许用。纯金和宝石,都是正妻的专利。凤姐也可怜她,一应用度,摆设物件,都比着自己的例来,无人时也常握着她的手劝慰,叫她宽心。
“奶奶只顾自己伤心,也要替二爷二奶奶想想,二爷二奶奶悲痛之意,不比奶奶少啊。哥儿毕竟也是二爷的孩子呀!”善姐一手拿着帕子给尤二姐拭泪,一边软语安慰。
“可是,二爷 ”尤二姐又哭了起来。孩子没了,她自是肝肠寸断,连太太奶奶们都来了,可是,二爷,却不在。难道,往日里那些子柔情蜜意、恩恩爱爱都是假的吗?
一个自顾哭,一个苦口婆心劝,主仆俩完全当在场人不存在。王夫人的脸黑的不能再黑,邢夫人幸灾乐祸。一个庶出的孙子,她才不在乎。这个狐媚子妖妖娇娇,不知惹出多少祸事,就是生下了,只怕也是个害人精,没了刚好。
作者有话要说:林黛玉不管在林家,还是陈氏进了门,亦或是在荣国府那几年,都不曾直面到妻妾争宠之事,尤二姐一事,给其上了人生第一堂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