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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宵节最热闹的地方就在城西夫子庙,一条长街宽阔,两旁林立着各种店铺,沿路挂起高高的彩灯,早早地就会有小商贩摆起摊位,各种吃食,小玩意儿,小游戏等应有尽有。
如今才是傍晚,人还不算多,灯会也还没有正式开始。
酒楼的生意却已经慢慢地起来了。
凤来居是这条街上最大的酒楼,高高的三层极是醒目,最上一层是雅间包厢,专招待达官贵人。
一个头戴毡帽的魁梧男子匆匆地跑上楼,因大堂热闹,今日满座,小二掌柜皆忙得脚不沾地,人多嘈杂多的是这样的小厮,是以并不打眼。
他上了三楼,推开一件包厢的门,进去后立刻关上。
他还未转身便听到身后一个男子的询问,说得很奇怪,并非官方话,也不像是大夏朝地方语。
“达达被关在什么地方,探听到了吗?”
“已经探听到了,大王子被关在一座别院里,周围有重兵把守。”那魁梧汉子摘下毡帽向坐在窗边的一个狼目华裘男子左手按右肩地行了一个礼,之后从怀中掏出一卷图纸,走到桌边摊开,指着某一处说:“二王子,这个地方就是囚禁大王子的院子,就前后就两个门,属下去探查过,这座院子是皇帝的别院,围墙很高,不容易翻进去。”
这个包厢里还有几个人,看衣着话语,以及手势动作都不是夏朝人,更像是北方的胡奴。听到这个魁梧男子的话,都聚了过来。
其中有一个说:“二王子,看起来并不容易混进去,想要救出大王子很难。”
二王子萨木勒闻言冷冷地挑起嘴角,狼目瞬间闪过摄人的光芒,只听到讥诮一声,“达达那个废物,草原上的勇士只有战死没有屈辱地活着,冬天冻死了牛羊,春天还没有恢复,中原人若是拿他谈条件,胡奴十八部只有饿死一条路。”
似乎听出了二王子话中的杀意,一个看起来年纪最大的叹了口气,“大王希望能够救回大王子。”
话音刚落,一个嗤笑声就响起来,“哈里瓦将军,你也看到了,想要救出大王子可不容易,如果大王愿意拿万匹牛羊和骏马交换,中原人可能愿意放大王子归来,可是……我们草原长生天的人民吃什么?”
哈里瓦将军望向年轻的王子,只听到那位二王子淡淡地说,“相信达达也不愿意看到人民一个个饥饿死去的。”
他的目光望向地图上那座别院,眼底一片冰冷,接着视线往上一顿,从地图上看到了睿王府的所在,与那座别院相去不到一里。
无往不胜的胡奴勇士败在了一个才二十出头的黄毛小子身上,赵靖宜这个名字已经深深地烙印在这个年轻的王子心上。
只见他的手指一用力,轻易地戳破那座偌大的王府。
这时,身边的勇士突然出声,“王子,你看那是谁?”
锐利的狼目瞬间转移视线,顺着护卫的手看向窗外。
凤来居的三楼包厢本就视野极佳,下方的街道清楚明了,那二王子正看到一队黑色人马正从花灯长街处慢慢踱过来。领头一骑黑氅黑马,如磐石般坚硬不可动摇,细看过去,乌黑的发,素白的发带,以及那张冷峻的脸。
“赵靖宜。”二王子的眸子缓缓地眯起来,掩藏里那刀锋般的杀意。
赵靖宜带着十八卫骑,身后跟随着巡防营的侍卫,虽有京兆府的人巡查了一遍,然而花灯长街是整个京城最为热闹的地方,不管男女老少,书生小姐今日都会出来游玩,相信临时决定微服私访的皇帝陛下也不会错过。
他走地缓慢,一遍遍看得仔细,耳边听着章毅将军汇报着人手布置,不时地点点头,有时又停下来举起马鞭朝某处指了指,又低声交代几句才继续前行。
然后经过凤来居,走到中途,似有感应般抬头望了一眼。
“王子。”身边的勇士低声唤了一句。
厢房的窗子被合了上,只留下一条缝隙,萨木勒隐约看到赵靖宜下凤来居下停留了一会儿,才继续往前走。
“中原有句话,叫小不忍则乱大谋,二王子,营救大王子更加重要。”哈里瓦将军在旁边轻声说。
萨木勒重重地吐出一口气,“小王明白,按照原计划进行。”
晚上,圆月挂于当空,众星围拱。花灯长街十里,明亮如昼。
男女老少皆提灯而来,人潮相涌,举目皆是人群,也是人贩子,贼手最为猖狂的时候。
不过今日,长刀护卫十步一人,百步便是一队,分列长街两旁,站于商贩地摊之后,目光如炬,神情冷峻。既不会打搅到百姓游乐,也不会在有事发生之时鞭长莫及,此为巡防营之士兵。
再有京兆府衙役时不时巡逻游走,那阴暗的小巷角落也多多查探,远处还有五城兵马司的传巡官定点等待,稍有风吹草动,立刻便能闻风而来。
可以说这是历年元宵佳节灯会中巡查最为严苛的,稍稍敏锐的人也能闻到其中一丝不太寻常。
当然谁也不曾想到,那高高在上的皇帝陛下会穿着常服带着两位成年皇子和一干护卫混迹在其中。
赵靖宜还希望他的皇帝伯父只是心血来潮,真到了元宵节会为了顾全大局而放弃此次行程,不过待看到苏扬忍不住朝他一边苦笑一边让出身后尊贵的父子时,心里最终深深叹了口气。
“靖宜。”兴致高昂的夏景帝一转头就看到赵靖宜,挑了挑眉,横了苏扬一眼。
后者眼观鼻鼻观心一动不动,似乎没有接收到皇帝那带着深意的目光。
赵靖宜身材高大,即使没有穿盔甲周身自有一股摄人的气势,今日为了微服私访的皇家父子,即使稍稍收敛,人群还是忍不住从他身边绕开,留出空白。
“伯父不该只带这么些侍卫就出来。”赵靖宜省了万万岁,不太赞同地皱眉。
夏景帝不置可否,知道这个侄子心实不会虚遛拍马这一套,只是摇了摇头背手往前走。
倒是五皇子蜀王上前拍了拍赵靖宜的肩膀说:“有堂弟看着,父亲和我再放心不过了。”他朝周围或明或暗的巡防营士卫努了努嘴,伸出一个大拇指,“堂弟的本事,哥哥我佩服,瞧这才没几个月,已经训练有素了,怪道胡奴都让表弟揍了回去,真是扬眉吐气。”
前面的夏景帝正四处观望呢,瞧一派歌舞升平,百姓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笑容,为君者也是无比荣光,手上不知不觉地就多了一盏花灯。
听到蜀王的话,皇帝回头看了看自家的侄子,忍不住点点头,他不靠谱的弟弟有个靠谱的儿子,年岁不大,却是分外稳重。
就是运气实在差了点,自家弟弟也是没那福气。
三皇子梁王自然不会让弟弟专美于前,“靖宜打仗的本事,我是拍马也赶不及的,每每看到那些捷报,靖宜用兵之神真是让人拍案叫绝,让我忍不住想起太宗时期的镇北王顾大帅……”
梁王还未说完,蜀王已经接口道:“三哥说的是,瞧那满朝上下,太平年间一个比一个能说会道,胡奴真的来了,怂得鹌鹑似的,脖子缩地一个比一个紧,锯嘴葫芦放不出一个屁来。”
被弟弟接了话头,梁王心里不悦,脸上却是笑得真诚,“五弟说得一点也没错,我记得两年前沈远将军还说熟读兵书,心中已有丘壑,胡奴一来定让他们从哪儿来滚回哪儿去,后来胡奴真的来了……”说道这里梁王脸上露出一个讥笑,问,“五弟,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告了病假,说是头晕得了风寒,闭门养病,一直到夏景帝点了赵靖宜为帅也没见他出现在朝堂上过。那时就成了整个京城的笑柄,不过碍于沈远是蜀王的妻舅,倒是没人敢明面上嘲笑他。
蜀王的脸色立刻沉了下来,冷笑一声道:“沈远的本事也就吹吹,然而自知之明还是有的,知道不行也就躲着避开,不像史大帅,上了战场还没跟胡奴来场厮杀,就被吓得弃军奔走,导致全军覆没。也不知道这个算是有勇有谋否?这样胆小如鼠又自不量力,让那些冤死的万千男儿的冤魂何处伸张?”
史大帅又称“屎大衰”,是梁王母家的兄弟,这事儿一传开,史大帅刚逃回京城,就被送进了铡刀的刀口下,刷了菜市场口一片红漆。
蜀王一提起来就让梁王仿佛吞了苍蝇一般难受,江南之事蜀王吃亏被拔了巡抚及一票亲蜀官员,如今能噎梁王一下,他心里也痛快。
这两兄弟要么争先给人戴高帽,戴的过程中还互相拆台,就是不关注这边的皇帝也忍不住皱眉。
赵靖宜虽脸色依旧冷,但熟知他的人知道他已经非常不耐烦了。
“两位堂兄不必说了,弟弟能否胜仗,多亏了伯父鼎力支持,军需补给无不准时送达,才能让弟弟无后顾之后,且将士们奋勇杀敌不畏生死,让人敬佩可嘉。”
赵靖宜说完看了皇帝一眼,只见皇帝陛下满脸笑容,很接受赵靖宜给的事实,也放下心来,他一点也不想听到这里俩兄弟明里暗里地互相挤兑,说实话,他还宁愿做个守备军站岗呢。
这时,来公公突然插嘴道:“老爷,少爷,若是走累了,不妨到前面的酒楼坐坐。”他默默地看了赵靖宜一眼,后者朝他隐晦地点点头,便笑得更加灿烂,“老爷,少爷,老奴听说这凤来居菜品一绝,三楼雅间视野开阔,往下看灯会花街更是别有一番风味,您看……”
梁王立刻说:“父亲,这凤来居菜色味道的确不错,与御膳房不同,儿子推荐您尝尝。”
皇帝也是对着明争暗斗的两兄弟没辙,不过只要不过分,他都不会干涉,所谓玉不琢不成器。只是如今元宵灯火对皇帝来说甚是新鲜,两儿子还没完没了,让他并不悦。
来公公这么一说正好对了他的胃口,于是一扬手:“带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