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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林曦没有去白家学馆,到了侯府径直回了揽月轩
。
正厅里,周妈妈带着揽月轩上下的丫鬟婆子等候着,除了团团圆圆,其余的丫鬟战战兢兢,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厅堂下吉祥已经被五花大绑地压着跪在地上,她的嘴里还塞了一块汗巾,旁边站着两个侍卫。
林曦不紧不慢地走进去,安坐下,接过团团的茶碗,先喝了一口稍作缓气,才抬眼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吉祥。
这个不过十三四岁的丫头即使封住了嘴说不出话来,但眼中却满是怨恨,还有一丝丝畏惧。
林曦扬了扬眉尾,未语,而是悠悠地喝着茶,托世子爷的福,贡品而得,自是回味甘甜。
整个厅堂静悄悄的,跟吉祥同一屋的如意看了看林曦,脸上露出一抹着急之色,又望了望挣扎不甘的吉祥,更加忧心忡忡,咬着唇正想说话,却忽然被前面的圆圆横了一眼,顿时心上一惊,便慌忙低下了头。
她自身都难保了,哪还能替她人求情。
周妈妈神情肃穆地站在林曦身边,一双厉眼扫过一干丫鬟婆子,看得人纷纷低头。
周围太安静,这落针可闻的安静让吉祥满身的戾气渐渐安静下来,静谧的压迫感下,不知何时鬓角留下了冷汗,一恍惚,仿佛想通了什么,怨怼的目光涣散凝成了哀求,她怔了片刻,忽然呜呜地叫了几声,似是忍受不了。
林曦看着她,忽然一笑,“既然养不熟,我便不养了,周妈妈,去重锦堂请任妈妈过来一趟吧。”
没打也没骂,脸上依旧带着微笑,好似平日里的温和。
周妈妈应了一声,便出了厅堂,不一会儿就请了任妈妈过来,一同前来的还有两个腰膀粗圆的婆子。
任妈妈目光一扫,便看到了地上束缚的吉祥,再看堂前的林曦正笑眯眯地看着她,哪还有不明白的。
一个眼神过去,身后的两个婆子便走到吉祥的身后门柱般杵着,吉祥抖了抖肩膀,抬头朝着任妈妈支吾起来,其中一个婆子一伸手便牢牢地抓住她的头发按在地上。
“任妈妈,这丫头是侯府的奴婢,很是伶俐,不过我这院子太小,她怕是看不上,即使如此,也就不必强人所难了,便请任妈妈将人领回去另谋高就吧。”
任妈妈是认得吉祥的,她老娘管着针线房,老子管着田庄,算是比较得重用。揽月轩人口简单,林曦又好伺候,来这儿当丫鬟活清闲还远离侯府是非。当初选丫鬟的时候,她老娘说了好些好话才托了任妈妈送进了揽月轩,如今倒好,先起了歪心思。
身在福中不知福,也怪不得别人了。
任妈妈也是脸上一片火热,厉眼狠狠地瞪了吉祥一眼,便赔笑道:“表少爷太心善了,这样吃里爬外的丫头直接打死都没什么好说的。”
林曦笑了笑,没说话,反而端起了茶。
任妈妈讪笑了两声,见没有回旋余地便不再多言。
太夫人有多疼爱这个外孙,她心里清楚着呢。被林曦直接要求退回去,不管背后站着谁,太夫人恼怒下这丫头估计也就到头了。
可恨又可怜地最后看了一眼,任妈妈挥了挥手绢,两个婆子立刻抓起吉祥拖了出去,至今为止都未给她开口的机会。
天真地以为离了揽月轩便能回到侯府依旧做个无忧无虑的丫鬟,如以前一样还能有个毛头小丫头服侍,却不知一旦被主子放弃退回远处,她这一生也就结束了。
不管她的老子娘在这内宅管事之中是否有一席之地,终究她不过是一介家生子,打杀发卖由着主人
。
似乎这个时候才发现即将到来的命运,吉祥顿时挣扎起来,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还真被她挣扎开,噗通一声跪在林曦的面前,使劲磕头,撞在地上,砰砰直响,无法言语的眼里满满的恳求。
“不必行此大礼,我一向不喜强人所难,既想去别处那便去吧。”林曦很是温和地说,又淡淡地扫了周围一圈,再次真诚地询问,“若还有谁也想到了好去处,不用顾忌,我便一同放她离开。”
真真是仁慈善良。
可却吓得那余下的几个丫鬟纷纷跪地求饶,连连表忠心。忠仆不事二主,有人不明白,其他人却是门儿清。
林曦挑眉,心中不无遗憾,说实话身边有团圆姐妹就够了,居心叵测带有二心的丫鬟还不如没有。
如吉祥一般,还有一两个丫头和婆子也让人请了卢妈妈过来,同样都各自带了回去。
这些人离了揽月轩后,究竟如何处置众人不知。
但只知道第二日便再也没人见过吉祥了。
连带着梅景苑里的那位也被禁了足,太夫人破天荒地派了齐妈妈过去训斥了一顿,刘氏当天多用了一碗饭。
揽月轩上下瞬间肃清了一遍,之前漏得如同筛子一般,如今不是铁桶也不是轻易什么人都能探听到消息。
再说赵元荣。
这位世子爷在老子赵靖宜面前是撅嘴哭闹撒泼打滚不给面子,而在林曦面前却是乖巧听话撒娇讨喜粘人的紧,如今进了皇宫那便是见菜下碟察言观色装巧卖乖。
也难为这个孩子如此多变了。
来公公亲自将赵元荣迎进了御书房。
“荣儿来了。”
夏景帝难得有个空闲,正练着大字。
“荣儿见过皇伯爷爷。”
赵元荣稳步跪地拜见,声音清脆响亮,抬头一个大大的笑容。
“怎如此多礼,地上凉快起来,荣儿来伯爷爷这儿。”夏景帝笑眯眯地朝赵元荣招招手,看起来和蔼可亲。
不等来公公相扶,赵元荣便已经清爽地站起来,走到夏景帝身边。
摸摸他的脑袋,夏景帝指着桌上的大字问:“荣儿可认得朕写得是什么?”
“认得,天道酬勤嘛。”
“可知其义?”
赵元荣很自信地点头。
“那可难得,你说说。”夏景帝接过来公公的茶杯问。
“上天只会厚泽努力勤奋之人,只有准备充分才能把握先机得到成功。”
“不错,有些见地。”
“皇伯爷爷过奖了。”赵元荣摸了摸后脑勺,腼腆地笑。
夏景帝哈哈大笑,将赵元荣一把抱起来,对来公公说:“去弄些小零嘴,朕记得荣儿喜欢茯苓糕。”
赵元荣搂住夏景帝的脖子,弯着眉眼,他没说他不怎么爱吃这种糕点,反而歪着脑袋凑到夏景帝的耳朵边悄声说:“皇伯爷爷不是让荣儿来给九皇子叔叔做伴读的吗?那他人呢?荣儿从来没见过
。”
夏景帝低笑了两声,转头下令道:“去将九皇子唤来。”
来公公笑眯眯地退下了。
夏景帝抱着赵元荣坐回龙椅上说话。
“你父王舞刀弄枪是好手,舞文弄墨就不行了,当年崇文馆的老师傅是对他又爱又恨,就是如今都耿耿于怀。不过荣儿如此聪明好学,想必定能得师傅喜爱,学到真正的学问,朕甚欣慰。”
赵元荣撅嘴道:“只是荣儿也想像父王那样上阵杀敌,给皇伯爷爷保卫边疆呀,可父王那大坏蛋说我娇气,身体弱不好练武,就是不肯教我。”
“你啊,养好身体长命百岁就让朕最大的欣慰了。”
来公公去了又来,后头的小宫女送上一叠叠精美的小点心小零嘴,夏景帝便拿了一块茯苓糕给赵元荣。
赵元荣接过,放嘴里,慢慢地吃,很是斯文优雅,倒是渐渐有了他表舅的影子。
吃完,接过宫女的手绢擦净手,赵元荣拉住夏景帝的衣袖问:“听说给皇子叔叔当伴读,做的不好,要打手板心是不是呀?”
赵靖宇走进御书房时,正好听到里面传来一个幼童脆生生的声音,下意识脚步一顿,便听到夏景帝说:“胡说,荣儿精贵,谁敢打你手板,告诉朕非得革了他的职不可,不过是给你找个玩伴,无须当真。”
“启奏陛下,九皇子求见。”
门口而立的太监高声唱喏。
赵靖宇只好走进去跪地拜访,“儿臣拜见父皇。”
“起吧。”
“谢父皇。”赵靖宇恭恭敬敬行礼之后起身,一抬头,却看到一个穿着素色衣裳的孩子正好奇地看着自己,脸色有些苍白,缺少血色,可见身体有些虚弱,不过长得却是很可爱。
这位便是忽然从天而降的伴读了,然而究竟谁是谁的伴读,却未可知,赵靖宇在心里叹息。
他拱了拱手,“世子。”
“靖宇叔叔,我叫荣儿。”
赵元荣笑眯眯地打招呼,却不动声色地打量着面前本该泯灭于皇宫又忽然出现在视野中的九皇子。
看起来有些黑,身形比较消瘦,身上的衣裳是新做的,不过颜色不搭衬得整个人越发的黑,可见贴身的宫女是新来的,而且不会打理。
之前的生活似乎并不好,赵元荣对接下去如何相处有了主意。
赵靖宇却是有些惊讶,这个小世子居然能直接叫出他的名字,就是皇帝都不一定记得,心下顿时微微有些异样之感。
“靖宇叔叔,我比你小,你可要多多照顾我呀。”
赵靖宇面对如此乖巧的赵元荣根本无法拒绝,不敢拒绝,只能点点头,“世子放心。”
却是不敢直接称呼赵元荣的名字,一板一眼有些无趣。
叔侄两人友好和睦,夏景帝心情畅快,看自己的儿子似乎也顺眼了一些。
临近午时,凤慈宫来了人,奉太后旨意请赵元荣去凤慈宫用午膳
。
“儿子便告退了。”这个时候从来没有赵靖宇的份。
夏景帝正要挥手示意之时,赵元荣便道:“靖宇叔叔一起去嘛,陪陪荣儿。”
说着便转头看向夏景帝,后者似乎才意识这个儿子也是皇子,去太后宫中用膳也是应当。
“靖宇同去吧,也该给太后请安了。”
“是。”赵靖宇恭敬遵旨,低下的头看不清他的表情。
凤慈宫里,两宫的贵妃和贤妃都在陪着太后说笑。
两人虽都竹篮子打水,俱是一场空,不过也没便宜对方,倒也相安无事。笑语嫣嫣,妙语如珠,一派姐妹情深的场面。
等夏景帝带着两个孩子走进凤慈宫时,这两位才施施然行礼告退。
临走前纷纷看了眼这得利的渔翁,不过让她们失望又欣慰的是,这位九皇子木木讷讷并不出众,低着头看都不敢看她们,和赵元荣站在一起,还没有赵世子来的有皇子派头,谁是谁的伴读未可知呢?
不屑的眼神一闪而逝,婀娜的两个身影一前一后离开。
而赵元荣看着这位九皇子握紧的拳头半晌才慢慢移开视线,给太后请安。
太后人老了,就喜欢召见子孙多来陪陪,赵元荣情况又特殊,早去的小儿子唯一的大孙子,那是疼到骨子里了,搂住不撒手。
“上次进宫匆匆来又匆匆走,都没好好陪陪我这个老太婆,荣儿,这次要多住些日子。”
赵元荣依偎在太后的怀里,乖巧地点头,“曾祖母,荣儿以后要在宫里读书呢,随时都可以来看您的。”
“身体可好了?可怜见的,我看还是瘦瘦弱弱的,吩咐厨房,一定要好生补补。”
每次来都是大补,赵元荣想到表舅的话,感到有些无奈,连忙说:“好多了,表舅说再过两三年就能痊愈呢。”
太后想了想道:“那个林家小子吧,医术的确是高明,皇帝,得重赏才行。”
夏景帝笑说:“您放心。”
太后拉着赵元荣坐下,一抬头就看到默默杵在一边的赵靖宇,微微皱了皱眉,“这个是……”
赵靖宇向前一步行礼道:“孙儿靖宇,给皇祖母请安。”
太后看着他的面容有些迷惑,就见夏景帝解释道:“靖宇排第九,养在宫里没怎么见人。”
既然是孙子那自然是高兴的,太后招了赵靖宇到身边,看地仔细,笑问:“这孩子的母妃哪个宫的?我之前怎么从未见过?”
赵靖宇站在太后面前任由端详抚摸,身体绷得笔直,似乎不知所措,有些高兴又有些惊慌。
赵元荣看得仔细,撇了撇嘴,却听到夏景帝一声叹息后,说:“靖宇的生母便是……当年的敏妃。”
瞬间,太后满脸的欣喜如昙花一现,败落了下来,她放开了手,未在多言。
而赵靖宇那满身的雀跃也瞬间凝结,一碰全部碎裂。
这天午膳,太后再也没过问赵靖宇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