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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你家主人?无月?
陆渺渺这一惊不轻,心里像是被一只手猛然攫住了一般,直往上面提。无月怎么了?无月遇到危险了?无月会不会有事?
她一直担心季无月自己去做危险的事情,作为这世上唯一的同盟,她是绝不愿意失去无月的。但是一事当前,她才忽然发觉,她的“不愿失去”竟已到了这种程度。
她一松手,夫差剑“当啷”一声跌在地上。渺渺双手扶住疾风追月的肩膀,急切地问道:“你说,你说,他在哪里?他怎么了?”
疾风道:“主人他在江陵,在鬼门关的山中,给一个黑衣人抓走了!主人他当时受了伤,现在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虽然鬼门关大部分人已经迁到了建康,但江陵山中还有人在,季无月身为鬼门关的主人,便顺路前去看看,不想就在那里遇到了强敌。恰好当时疾风追月也在江陵,便千里奔回建康送信。
疾风年龄虽小,但长处就在脚力极快,耐力也极好,从江陵回建康只花了不到两天的时间。结灯草庐的百鬼准备前去救主人。出发之前,饕餮鬼、青衣书生倒也没有忘记,让疾风追月再到扬州来通知陆渺渺。
看来无月遇险,至少已经快三天时间了。还好百鬼倒也仁义,在危急关头肯千里赶去救主。可是所有人都没有疾风那样好的脚程,自己轻功虽强,耐力却差,鬼门关的众人就更不消说,赶到江陵,怎么也要三四日。无月他,不知道会怎样……
疾风追月哭丧着一张小脸,急切地说道:“陆渺渺,一定要把主人救出来。这些年,虽然主人冷淡,我们的日子却比从前好了太多。我们虽怕主人,却是只认他一个主人的!”
渺渺心急如焚,但也不能让少年失望,便从地上拾起夫差剑,交到他手中,言道:“你带着这个回建康,等着主人回来。主人一定会回来的。”说着便站了起来,对萧敬煌说道:“萧四,我有急事要去江陵,现在就要动身了。你……”
萧敬煌望着她,眼神中掠过一丝不可觉察的忧伤。这个人是谁,他已经猜出来了,只能是那个倾国倾城的貌。看着陆渺渺六神无主的模样,他明白自己这么多日子的体贴温柔,只被这一个消息,就轻而易举地击了个粉碎。他只勉强露出一个笑容,道:“你莫急,车到山前必有路。我随你同去。”
渊水虽然不知他们说的人是谁,但已然听明白,是渺渺重要的朋友遇了险。他的心中也十分焦急,便出言宽慰道:“陆姑娘,莫着急,我也陪你去罢。”
渺渺道:“你不习武,去了只是危险,我可不想让你也涉险了。”她看了看沉思中的萧四,转身对渊水用唇语比划道:“若有人兮山之阿。”
渊水心中一震,明白渺渺是在告诉自己要搭救之人的身份。“若有人兮山之阿”,是《九歌·山鬼》中的句子。要救的人是山鬼,那他自然也是责无旁贷的。除了同在国医馆这份渊源,山鬼还曾试图给他除过隐蛊,用药为他解除了许多痛苦,也可以说是对他有过恩情的。
渊水坚定地说道:“陆姑娘,我陪你去。多的我做不了,但是方才你也看到了我是怎么带你们出来的。江陵,不过是从这里沿长江逆流而上。我拼上全部的力量,也要把你们尽快地送去。”
对呀!还有这个办法!渺渺心里涌上了希望,流下两行热泪,十分用力地拥抱了河伯。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却说山鬼季无月接了东皇太一的指示,只身前往江陵出诊,到了之后,才发现此行任务并不轻松。求诊的有好几家不说,其中有两家病人数量很多,病虽不难医治,倒是十分麻烦繁琐。因此,完成江陵全部的诊病任务,竟花了他二十多天时间。不过对他来说,这也是无所谓的事情。说起来,江陵是他生活了许多年的地方,一切都很熟悉,只是没有什么美好的记忆而已。
眼见国医馆的事情打理完了,无月收拾好行囊,背着长剑,打算回建康去。他是乘船来江陵的,因此并未骑马。他仍是往常一般黑衣黑袍,戴斗笠帷帽的打扮,天色已晚,八月的夜风拂过,吹起他的袍袖,送来缕缕桂花香。
“这次回去,就随她一道去扬州吧。”想起陆渺渺一双杏眼灵动忽闪,像只小猫一般在自己身边绕来绕去,问这问那,一旦获了新知便拍着手跳起来的样子,无月的嘴角不禁浮上了一丝笑意。
他十年来几乎是不笑的,所以脸上一旦有了笑意,肌肉竟感觉说不出的别扭。渺渺也常常说他:“你怎么从来不笑?白白生了一付这么好看的模样,实在是浪费!”
好看么?无月摇摇头,他自己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件事。长相这种东西,有什么重要的么?可是,为什么只因为她喜欢,心里居然会有一点点的晴朗?
桂花的香气越来越浓郁,无月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沿着熟悉的道路,已然走到了山间。反正天也晚了,便回鬼门关草堂的旧址去瞧瞧吧,那边也还有人留守着,好久没回去过了。想着,无月便向鬼门关的旧址慢慢地走了去。
通往江陵鬼门关的山路上,到处都沾染过他的鲜血,但是这种事情,他并没太放在心上,所以那些年的记忆,早已经有点模糊。
十年前,他因为某个人的缘故,从那场浩劫之中存活下来,深一脚、浅一脚,误打误撞地逃到了鬼门关中。十年前的鬼门关,还是个让江湖中人闻风丧胆的险恶之地。在一阵阵阴阳怪气的笑声里,十一岁的季无月给抓了回去。因为他模样生得太好看,鬼众们竟没舍得杀他,留他在山中做了杂役。
所谓杂役,那是谁都可以使唤,谁都可以欺凌的,是苦力,是出气筒。鬼门关的人都不是吃素的,个个乖戾残暴,稍有不顺心,便对他拳脚相加。如果有一天不挨打,那几乎是奇迹般的事情。无月总是尽力地护住要害,默默地忍耐,从来不哼一声,也从来不说一句话,以致于鬼门关所有的人,都认为这孩子是个哑巴。
但是季无月心中很清楚,如果第一招败了,那就全都败了。
他对自己的能力非常了解,但是,还不够,还太弱了。如果不能一举控制场面,那赌上的就是自己的命。现在的他,不能赌上自己的命,虽然自己的命早就已经是个赌注了。每一天,他都在想办法强化自己的天赋,增强自己的力量。这个过程伴着几欲致死的疼痛折磨,持续了三年的时间。
三年后的一个清晨,残暴的鬼王惊讶地望着面前冷冰冰的美艳少年,尚未来得及反应,便被拔地而起的六根巨藤包抄,在胸口齐齐地开了六个碗大的血洞。
控制其他的鬼众简直是轻而易举的事。身为花鬼,季无月对于药,对于毒,天生就了若指掌。在对鬼王下手的前一天,鬼门关的水井中早被他全部下了毒。有两个倒霉鬼在大庭广众之下,活生生地身上长出各种各样奇诡的藤萝藓蔓,五官爆凸,流血疼痛而死,之后,鬼门关再无一人敢反抗这个冷若冰霜的少年。就是这样,季无月取代鬼王,成了江陵鬼门关的新主人。
无月用毒控制着鬼门关所有的鬼众,但并未报复之前折磨过自己的人,只让他们做探听情报、跟踪等杂事,平日却不管理他们,任他们自生自灭。如果谁出去惹了麻烦捅了娄子,他看不惯的,觉得碍事的,一律格杀勿论,冷血无情。久而久之,鬼门关的人胆子都小了,倒是谁也不敢出去胡来,渐渐的大伙组织在一起,自行推了几个管事的,过起小日子来。
五年前,季无月将大部分鬼众带到建康,建起了结灯草庐,隐居在那里。从那时候起,百鬼发现主人忽然变得非常有钱。他时常带回巨额的黄金,随手扔给主事的几个,让他们打点所有人的日常起居。百鬼靠着这些钱,竟过起了正常人的小日子。其实那时候,正是无月追着刘瑾到了建康,加入了国医馆的开始。
渐渐的,山间除了月光,还看见了灯火。那是隐在一山修竹之间,并不十分明亮的红色灯笼。山风过处,竹叶沙沙作响,红色的灯笼显得十分诡异。
这是他太熟悉的情景了,山风,竹子,红灯,草堂。但是,季无月足尖一点,像一只玄色的大鸟,电掣一般向草堂逸了过去。山风中的桂花香闻不到了,山风里挟着的,是极为浓重的血腥气。
草堂里的情景骇人至极,即便是他,身躯也是猛地一震。草堂大院的中央,凭空生出一根巨大的长藤,有三四人合抱那么粗,高耸入云,宛然一株大树。这根长藤颜色青黑,碗口粗的枝蔓向八方延伸,每一条枝上“穿”着一个人,几乎都是当胸穿过。这些死者大张着双眼,形容十分可怖。鲜血顺着枝条流下去,将整株树染得斑斑驳驳。定睛看时,枝上穿着的大约十七八人,都是草堂里留守的鬼众。
最令季无月吃惊的还不是这个,而是这一株巨树。这条藤蔓,他一眼就认了出来,是雷公藤的巨形态。这,是他自己的本命属性能力!
花鬼一族,每个人天生的属性都不相同,这是纯粹的天赐,与遗传毫无关系。花鬼族人并不多,而世上的植物千姿百态,数不胜数,因此,花鬼之中,两人具有同一本命属性的情形极为稀少,千年也不一定遇到一次。
无月的本命属性雷公藤,又是花鬼天赋中极为罕见的。这种藤本植物,既是大药,又是大毒,而且藤蔓类植物操纵起来,极为灵活,攻击性强,可杀人于无形。现在,院子里凭空长出的这株雷公藤,极像是花鬼的能力,也可以说,极像是他自己的能力。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巨大的藤蔓下面,静静地立着一个高大的黑色影子。这个人一身黑衣,着一件带帽黑色长斗篷,大袖在夜风中翩飞。黑色的影子与无月对着立了一会,缓缓地拔出左手握着的长剑,忽然之间身形拔地而起,刹那间就欺到了无月面前。无月眼睛也不眨一下,长剑瞬间出鞘,也向着黑色影子轻轻一挥。只听“沙、沙”两声轻响,无月的斗笠飞了出去,而黑衣人的帽子从中间削成了两半。
黑衣人身形一动,无月便已判断清楚,他的目的就是削掉自己的帷帽,因此他躲也不躲,直接一剑逼他也露出了真容。这个人,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彼此坦诚相见,恐怕是更好的选择。
随着帽子被削开,黑衣人身形一拧,跃开数丈,斗篷已从身体滑下,弃在了一边,一头墨色长发便随着夜风垂落。
他抬起头来,定定地望着无月白玉般的一张脸,口唇轻启,声音清冷,语调柔和地言道:“十年了,无月。这十年,我一直在看着你。”
季无月望着眼前这个男子,眼神中先是掠过了极大的惊讶。很快,他的眼神便凝重下来,重又现出幽幽的冷光,越来越冷。无月挥右手长剑横于胸前,只从齿缝中挤出了两个字:“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