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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渺渺见萧四动怒,心里颇为意外,竟有一丝说不出的失落之感涌上心头。但这种感觉稍纵即逝,当即便被焦急的心情所取代。本来这斗技大会就够麻烦了,这下岂不是火上浇油?
她深吸一口气,平定了自己的情绪,尽量柔和地说道:“萧四,现在不是咱们同室操戈的时候,再说,若算计起来,无月他也算计不过你。”
萧敬煌冷冷地道:“谁说我要和他算计了?杀手,你尽管划出道儿来,不管你用什么手段,我全部都硬接!”
无月道:“好。”他的情绪未起丝毫波澜,但鬼面掩映下的双眸却隐隐地燃起冰冷的火来。
季无月将手中行囊交给陆渺渺,握了长剑,先上了擂台。萧敬煌却转向渺渺,低低道了一声“抱歉”,手自向她腰间一探。渺渺尚未反应过来,却发现自己的双刀中的一柄已到了他的手中。萧敬煌单手倒持短刀,也跟着上了擂台。
一黑一白两个人在台上立定,整个擂台的气场竟忽地一凝。白衣的,中年男人模样,并不出众,这会儿神情肃然,身姿挺拔,衣袂在风中轻轻飘逸,气息浑厚沉稳,给人莫名的威压之感。而黑衣鬼面的男子,穿的是紧身劲装,面貌虽看不见,身形线条却是完美无瑕,有如雕塑,黑衣的领口隐约露出中衣的一丝正红色,宛若夜色中的一抹残花,别有一般妖冶的寒冷。两个人各自手持刀剑,静静地望着对方,其间并无敌意的流转,也无情绪的波动,但可以感受到,二人都给了对方足够的重视,哪个也未敢掉以轻心。
台上的两个人还没有出手,散发出的气息已足够引人注目,许多观战者都不自觉地被吸引了过来。慕君欢不知何时到了陆渺渺身边,惊讶地问道:“渺然贤弟,二位兄长……这是何故?”
陆渺渺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只得哼哼哈哈地搪塞道:“我家这两位表兄……练武成痴,每场斗技,从来不愿错过……”慕君欢略有些无语。这位白衣表兄,刚刚还直接认输,败给你一场,现在就每场斗技都不愿错过了?
车儿已经胜了三场,现正席地坐在擂台边上,饶有兴味地看着台上的两人,嘴角竟露出一丝颇有深意的微笑。
此时台上的人已有了动作。只见白色的影子一闪,已欺身到了黑衣人的左首,他右手持短刀,左手五指弯曲如钩,直向黑衣人的左肋间抓了过去。
陆渺渺明白这一战怕是相当激烈,便用了妖瞳观战,旁人只能觉得白影翩飞,她却能将萧四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萧敬煌的一记龙爪手分明是虚招,转瞬之间他的身形已化为残影,真身已然游走至无月右首,短刃疾出,一刀便朝他脖颈右侧狠狠抹了下去。
若看不清楚还罢了,这看得清楚,当真令陆渺渺又气又急。萧四这第一招,便直接使刀去抹季无月的颈侧大脉,分明是要取他性命的杀招。无月却是丝毫没有理会左边的佯攻,左手持剑鞘向右轻轻一格,身形顺势一个飞旋,长剑已然出鞘,挟着青黑色的冷光,照萧四当头便劈了下去。
只听叮叮当当的兵刃交接之声,一黑一白两个影子,便在相交又纵跃分开的刹那,已然拆了五六招。
无月的动作几乎与陆渺渺一样快,陆渺渺的快,是一种爆发,而季无月的快却是一种飘忽,陆渺渺的快像光,季无月的快更像鬼魅。萧敬煌方立定,却见面前忽地爆起一阵暗色寒影,不由心神一紧,感觉到无月的剑尖轻颤,化成无数缕剑芒,同时从上到下指向自己印堂、华盖、巨阙、膺窗、乳根、期门、建里、气海、关元、水分、中极、会阴十二处大穴,也不知这究竟是先出的哪一剑。陆渺渺心中又是一阵狂暴,这十二处穴道,没有一处不是人身正面中枢死穴,但凡中上一剑,那就是致命伤。敬煌却忍不住轻轻地喝了一声彩,手上也毫不含糊,右手短刀简简单单地在身体前面划了一横一竖,写了一个“十”字。
萧敬煌的动作并不快,但这一个十字爆出的劲气却极为惊人。在场围观的也都是练家子,一看架势,竟不自觉地反应,纷纷向后撤了三丈。在单刀十字带出内力的震荡下,无月的一十二剑,剑尖皆偏了数寸,恰恰贴着敬煌的身侧刺了过去。
两人你来我往,斗得越来越酣,不多时已拆了一百余招,仍旧不分高下。围观者越来越多,看得明白的,却都忍不住替二人捏了一把汗。这一黑一白两个人,刀光剑影,动如脱兔,宛若游龙,姿态轻灵,美妙绝伦。但表面的轻松之下,招招式式却都暗藏杀机,凶狠至极,竟全然是在以性命相博。
季无月的剑法,以快见长。他身为医者,对人体穴道、经络的掌握,比谁都透彻,故而剑招精准至极,加上出剑极快,招招攻敌要害,便显得极为狠辣。萧四的刀法,却是刚猛沉稳型的,动作不快,刀法也很普通,但他将内力灌注在刀上,刀锋便宛然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萧四右手使刀,左手却完全在使另外的功夫,时而是掌法,时而是爪法,时而是擒拿术,一心二用,变化多端,无月的快剑在他刚猛的内力护体之下竟极难攻进去。但是,无月身法轻灵飘忽,萧四的攻击想要沾到他的身,却也极不容易。
车儿看得眉目含笑,折扇轻轻击着左手掌心,摇头自语道:“当真精彩至极!这两个人的对战,如若去了易容改扮,那不知道要有多么好看,便是天上日月,也要给比了下去!只可惜这绝妙的景致,今生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得见。”说着,竟似是陷入了遐思。
陆渺渺自是听不到车儿在说些什么,也无心顾及其他,眼见两人打得如胶似漆,招招都想致对方于死地,急得眼泪都掉了下来。这两个人,一个是同负血仇的亲人,一个是对自己关怀备至的朋友,这两个人,都曾不计生死地救过自己的性命,这两个人,哪怕是萧四,在她的心里头都已经不知不觉地占据了重要的位置。可是,这两个人,却在这种时刻,在这里莫名其妙,毫无意义地以性命相搏,怎能不教她心急如焚?她也顾不得自己是一付男儿的模样,眼泪顺着脸颊簌簌地掉落,口中唤了一声:“无月……”
她想说,无月,求求你,让了这一局吧。但话音还哑在口中,便听得“嗤”地一声轻响,却是萧四的衣袖给无月长剑削掉了一半。萧四的身形不知为何慢了半拍,高手相斗,争的便是这瞬息,刹那间,无月剑尖已然指到他的咽喉。
陆渺渺发出一声惊呼。但季无月的剑招并未使老,生生在他咽喉前停了下来。萧四白皙的皮肤为剑气所破,颈上流下一滴殷红的鲜血。但他动作虽缓了一下,右手刀仍毫不迟疑地抵上了无月的小腹,若无月的剑再往前递上一两寸,他手中的刀也要没入无月腹中。
完全是不要命的,同归于尽的打法。
萧敬煌看着季无月,嘴角轻轻一弯,露出一丝微笑,这笑容竟多少有些凄然。他将刀收了回来,言道:“我认输了。”
萧四下得擂台,将弯刀交到陆渺渺手中。渺渺只觉他的气息混乱至极,显是心中极不平静,眼神中不觉流露出关切之色。萧四见她双目微红,隐约仍残着泪光,叹了口气道:“无妨,莫担心。方才对你动怒,是我不好。”说罢,面上任何表情都无,只转身走开,远远地找了一处坐了,心不在焉地望着擂台上的人影绰绰。
陆渺渺见他这般模样,心中一阵莫名的难过。但是,无论如何,现在两个人都平安,这已经是求之不得。渺渺正心中纷乱,却听无月清若止水的声音道:“你担心了么?”
渺渺一抬头,正迎上他暗色的鬼面俯视着自己,也不知这鬼面下的神情究竟是何种样子,但他的眼神却是极为认真的。无月道:“你不用担心,他与我之间,并无生死搏杀。”
陆渺渺听了有些吃惊,正欲询问,却听得考官又在点二号上台。
萧敬煌默默地起身,拍了拍衣衫上的尘土,走上了擂台。
但他这一次的对手,却是九十五号。
九十五步伐沉稳,缓缓上得台来。他方才也观看了萧敬煌与季无月的一战,显然对萧四很感兴趣,目光在萧四身上上下打量。乍一看,这九十五号相貌普通,气势也不强,并不能给人留下沉刻的印象。但若仔细观察,便可感知他全身笼在一层极难察觉的淡紫色的光气之中,这层光气如同一道封咒,似乎在压制着他体内呼之欲出的能量爆发。
萧敬煌淡淡地望了九十五一眼,便淡淡地言道:“我认输了。”说完,头也不回地下了擂台。
台上的九十五怔了一怔,忽地爆发出一阵极为豪爽的哈哈大笑,眯起眼来,望着萧敬煌下台的背景,微微地点了点头。
这边陆渺渺却是有些纳闷,对自己人,非打不可,现在对上这九十五号,怎得试都不试,便如此轻易认输?无月似乎看出了她的心思,言道:“若是换了我,也一样认输的。”
见渺渺不解,无月便问道:“方才我二人一战,你可见我使过长藤?”陆渺渺这才一惊,回忆一下,果然无月始终只使了剑法与萧四相搏。无月道:“方才他与我战时,自始至终未尽过全力。他有他竭力隐藏的东西,不是藏了更深的内力,便也是异能者。他见过我的长藤,知道我的能力,但却自始至终未逼我使出来,心里并非罔顾大局。但是,若要对上这九十五,我没有信心不被逼出本能来保命。他想必也是如此。”
原来,萧四身上仍藏着这么多的秘密。只是渺渺并不知晓,季无月虽轻描淡写地讲了这些,但他与萧四之间,仍是生死搏杀过的。只不过是除却所有的异能,做回寻常人,单纯地使刀剑与内力的拼杀,倒也颇快意,生平少有的快意。
这边方安定下来,那边考官却又叫了号,这回叫的是“一,二十一。”
季无月,慕君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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