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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以肉身突破着大气。空气与肉体产生剧烈的摩擦。动能向着引力势能、内能以及其他更不可识的地方流动着。无数的黑泥慢慢凝固。
巨大的热并不足以伤害D或者让D痛苦些,反而令他进入了一个安宁的睡乡。
这又是黑夜的乡。
这里是没有星星,也没有月光的晚上。只有无数不同的色光被包裹在难以想象的深沉黑色里于空中流淌,铺开酝酿的黎明。只是难产了。
干野旷渺,暗天合地,琉璃夜空,雀飞蝉噪。到处是无明的灯火流动,忽而迁越,砰咚砰咚、嘶嘶着放射光辉,又一声竟……灭了。嘶喊声并着哭泣声嘐嘐又咿呀咿呀着远去。万古的悠远都被裹在这夜里,看不见,摸不着,逐渐消弭。一切都不知其为何,醉生梦死,有如顽石猿猴,终日奔波却不知其所求。
流星天降。
兮兮嘘嘘的吹气声伴着小孩子奔跑着抓起和那块从夜空来又如夜空一般黑色的石头,嬉笑着,奔跑着,然后啜泣着。
刚刚的欢喜一转而间又变为苦难,原因无他,只因身饥体乏故思亲。
孩子蹲在大树下,双手抱身,缩成一团,哭了。
那是视界内旷野中唯一一棵树。
树干笔直生长,两侧繁茂有高低落差,各向一边。
衣服破了好几处,身上也有好几处磨伤。
他竟饿得有些模模糊糊,又困顿得不能承受。
从被他丢在一旁草丛里的那块损星,蓦地,竟有黑色的东西渗出来了,轻巧地从草丛的夹缝里游过,来到孩子的四周。它漫过孩子的身体,犹如**相摸,又似无情流水只知东流去。
“你名唤什么?”
在孩子的迷糊中,黑色的东西绕上大树,做出人类发声系统出来后这样问着。
“若……有?子……”
孩子的话被打断了。
“回去吧,你的父母大概正在等你。”
“……哦。”
黑色注视着这一切。
但孩子刚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突然大问,“你在哪里,你究竟是谁?”
似乎是轻笑吧,似鬼魅无形,但毫无冷意,竟有些调侃的意味在了。“难道你会问自然的雀鸟之声是谁发的么?如此便也就如此吧,何必多求呢。但你愿意的话,那就去追索吧。”
“是么,那你为何在这里呢?”
“大概是讨厌小孩子哭吧?”D不准备再说下去了。
“大概大概,不要这样呀!至少告诉我你的名字吧?”
孩子对着空旷无际的夜色喊道:
“……”
“……”
一切突然寂静了下来,蝉也不鸣了,鸟也不叫了。孩子心中暗暗诽谤这种情况的雀鸟之声他肯定会问。但突然地,他被这种寂静震慑了。他说不出话了。以前被一种巨大的不可名状的恐怖侵染,溶蚀,最终化解在这种恐怖的洪流中欢笑踊跃,沉浸在这种寂静中不可自拔了。
“牢。”
一切重新流动起来。
“牢?这怎么会是单字啊?”
但是再问,什么回复都没有了,只要沉默的回复。
“离开了呀……”
黑色的流体已经开始了又一场漫无目的的旅程。
他已经不需要到达哪里,也不需要自己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他觉得他已经一无所有了,除了自己之外,就像黎明的几颗冷星,在太阳光下挣扎最后的存在,然而终归不行,终究失败。
花草在无光的黑夜中依旧开放,然后零落碾作尘。尘土飞扬了起来,迷住了人的眼睛。
黑色在黑夜中潜行。
“来到不同寻常的空间里了呢。”
然而,似乎在一刹那间,在须臾的光景间,他看见了光,无数的光。一点点光辉散落,铺开,旋转,又消泯了。
最后又变成了黑暗。
有什么人,在他没等到的时候就死了。
不,本来也无需他等待,只是他希望寻觅而已。
“原来我希望寻觅什么呀?”D这样对自己说道。他并不自信,就像世间千千万万个人一样,他不相信自己的心之所向。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D摇了摇头,他既不知道为何来到这里,也不知道是怎么来到这里的。隐隐间,他又想起那个魔神魔女。他甚至觉得他曾今沟通的这尊魔神绝不只是魔女那么简单,一定要衍伸的更根源的名字。
D苦笑了声,“我有凭什么来揣度魔神之仪呢,我的了解不过是外界图书馆里自解译的那部分罢了。”
混沌的天色依旧无情滚动。
时而乍现光辉,又时而泯灭。
无数的人都在迁流。
但不管怎么样,总是能活下来的。
死去,生存,肉体在夜色的荒野中渐渐褪去原本的生机,染上了丝丝的荒凉。难以理解的近蓝绿色的精魄般的什么东西从草木天地甚至尸体之中幽浮着,娇笑着,在虚幻中显露出裸体女人的样子,类似于泛灵论传闻中的苧芙。
她们有时也会缠上路人,但当黑色路过的时候,她们不敢了。那是构筑了半个世界的黑暗,并非她们这些游走于世界各地的精魂所可以干涉的。
远远不能。
嘻嘻哈哈中的讨论逐渐冷却,氤氲的烟雾消失在世界中,连看都不敢看,直到那股巨大的摄取之感远离之后,她们才敢现出真身,又嘻哈起来了。
只是其中的几十位望着永无止境地后退的地平面,眼中仿佛正浮现出她们永无止境地后退的决心与意志。又有那么几位终究决定踏上追索的旅程。留下的苧芙们不会理解,她们认为追索是毫无意义的事情,但离开的苧芙毕竟知道了其中的意义,虽然也不甚理解。
古往今来,无数苧芙们离开了,依旧有更多的苧芙诞生。甚至还有独立选择留下或者不追索作为追索的苧芙们。
即使是虚幻的位面,即使是梦中的世界,即使是在一个人的细胞中诞生又忽而毁灭的宇宙,即使是仅仅一个部分就跨越了人类所有可思可想之领域的宏伟,都是一样的,对于来访而言都是一样的。来访对于一切都是平等的,无论它是无,又或是有,是蛔虫,是零件,是一个梦,是世界本身,又或是世界中树立的一颗石头,是神,是魔,是空气,是夸克,是求取了魔神之力,又或是追寻了不追寻者,都是平等的,一样的。
黑色不在意它启迪了什么,也不在意被启迪了什么,不在意谁在跟随他,也不在意他在跟随谁……它在前进。
春、夏、秋、冬,既不知其如何而被判,亦不知其如何而被索。甚至在这个世界还能如正常世界一般活下来的人们就已经足够诡异了。永无止境地追寻,永无止境地否定,以为能逼近到真理的那里,又或是否定了真理的可能性,如是种种,总是有人会去做的,总是有人将其呈现出来的。
也没有什么高低之分,优劣之语……不,一定要说的话,还是有的,对于这个寂寞世界的孤苦人们一点片面的生活水平与生产能力的提高。
无论如何,至少在这里,至少大部分人认为追寻比不追寻是有意义的。
所以无数的人都在流离,劝说着一个个国家、一个个人类聚集处实现着一个个他们在追寻的过程中得出的部分答案。
永无止境。
D冷眼旁观。但他有时候也是会出一些举手之力,或因为触景生情,或因为纯粹的无聊,其实也都无所谓。
每个人都是正确的,这真是残酷的一件事。
“我们真的知道明天太阳依旧会升起么?”D问道。
他不知道。
这个世界的人们本来是那么坚信的,但在那么一天所谓的不详出现了,所谓的奇迹显明了……
只是如此,仅是如此。
“一叶叶,一声声,空阶滴到明……”雨滴落在D的身上,毫无影响。但水花在叶间颤抖的声音竟然让D痴了。
“零乱外,塞鸿岸柳,淡月萍川……”
有塞鸿,有岸柳,有萍川,但没有月。
“新红暮外,坠绿萍曦,蛙声倾罄。”
也真是够无聊的了。
雨落人停,雨尽人行。
“不过如此。”
D还在行走,行走至永无止境的尽头。
偶尔路过的地方传来的窃窃私语,让他知道如果停下来,或许会有所收获,但他不在乎。
他连在不久前坠落时的荒漠与鱼腹中瞬间的永恒都挺了过来……更何况如今呢?
他已经不在乎了。一次两次或许能让他更害怕,但当每一次都达到那样的层级的时候,他突然明白了什么,或许也更不明白了。
突然某一天,他看到一束尚未陨落却已经灼灼发亮的光辉冉冉升起。
与之前看到的瞬息的光芒不一样,与之前看到的死寂的光芒不一样,与之前看到的精灵鬼怪们的光芒更不一样。
但似乎又是一样的。
他从那里走来,不着急,不慌乱。
过了如此悠久的时间,恒常的黑暗终于渐渐站立起来,形成了一个人形,他看着,他说,他在想。
走来的人也看着,他也说,他也在想。
“你是谁?”
“琴牢。那你又是谁?”
“孔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