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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席之人,已见过的,不曾见过的,这时乍见美人款款而来,面上纷纷流露出艳羡与痴迷的神色。众人的反应落入石崇眼中,他却是大乐,朝着绿珠挥挥手,他唤道:“近前给贾侍郎与王公行礼。”
众人之中,他二人身份最显贵,绿珠当即软软糯糯地唤道:“绿珠不才,见过贾侍郎,见过王公。”
这酥到骨子里的声音,像一根羽毛直直挠入郎君们的心尖尖,一麻一酥间,贾谧与王衍已点头虚扶示意她起身。
绿珠善笛,笛声飘渺,如入仙境。故而石崇道:“便为众人吹奏一曲《明君》吧。”
一碧千里的翠色中,绿珠一根玉笛微横,轻启朱唇。独特的音色在林木间,花丛间弥漫开来。她的笛音恬静悠远,轻吟浅唱,没有铅华雕饰,只有如云如丝般的清新婉丽。一起一伏,或抑或扬,百转回肠,如泣如诉,道尽昭君远嫁他方的淡淡失意与忧伤。
这天籁,拨动了听曲之人的神经与心弦,令得人不由自觉地为之一颤。这一个两个的少年郎君,从最初乍见绿珠的惊艳到折服,竟只在一瞬之息,一曲之间。
渐渐舒缓低回的笛声中,绿珠屈身一福,收了玉笛低道:“绿珠技拙,郎君们见笑。”
这戛然而止令人意犹未尽的诗意之旅,使得郎君们面上皆是一怔,呆呆地看着绿珠出神。
献艺已罢,郎君们却欲罢不能。如何是好?对上绿珠一双媚态十足的大眼,石崇笑道:“绿珠之后,还安排了其他美妾的歌舞。诸位郎君,便由绿珠为你们斟酒。边饮边看吧。”
此语甚合心意。当下,郎君们大呼“如此甚好!如此甚好!”
另一波美妾踏着木屐轻舞而来时,绿珠已笑意盈盈地持了手中之酒,一一为郎君们满上。看过绝色,一般姿容怎堪入目?轻歌曼舞中,众人伸长了脖子,干干地等待绿珠的到来。
半圈酒斟下来,凡绿珠所到之处,皆激起惊呼一片,更有不少郎君。借着举杯,时不时轻碰一下她的小手。
在伸着脖子,盼了一个又一个之后。绿珠的酒终于斟至了孙秀父子的榻前。她的美目在对上孙秀急切中带着**裸**的眼神,非但不惧,反而扑哧一笑。轻提酒壶,她的玉手有意无意间擦过孙秀不停搓动的大手,笑道:“大人请饮。”
“饮!这便饮!”孙秀急急地举起酒盅。咕噜一口直直咽下,顾不得拭去嘴边残留的酒液,他的鼻翼兴奋地翕动了两下,一双三角眼紧紧地盯住绿珠的胸前。
这副色中饿鬼的丑态实是无耻龌龊至极,尤其眼中那团绿幽幽的欲火,直恨不得立刻扑上前去。
绿珠垂眸一闪。走到了同榻的孙会面前。她一双水波在抬眸之际,忽地又朝着孙秀轻轻一瞟,微微一笑。
这一笑。很浅,很浅,然在孙秀看来,寓意很深,很深。它直如日出云破。万道霞光齐齐而出。令得孙秀在心脏狂跳不止间,全身忽地一个抽搐。气息变得又急又喘。
他犹自想凑上前去时,绿珠已为孙会倒了酒。孙会痴儿,此刻只顾一瞬不瞬地看着眼前绿珠,哪里还有其他反应?但见他已经干涸的鼻端,忽地又是一热,红红的液体顺流而下,片刻便沾湿了前襟。
这小丑一般的模样,绿珠取了随侍的婢女手中的一块方巾递给他,直直转身走向另一方榻几。
留下孙会又羞又躁地拿了这块方巾贴到胸口不肯放手。
一路斟酒过来,很快到了山阴榻前。对上她微怒微恼,神色不悦的面色,绿珠却是笑了。
慢慢地斟酒入盅,她一如之前,轻道:“郎君请饮。”只是后面,跟了一句微不可闻的叹息。
她本红尘女,有幸出风尘。原本答应山阴洁身自好,却在她随了石崇之后不得已又失言了。
朝着山阴一福,她为一侧的孙江斟了酒,又缓缓退下。
歌舞既毕,绿珠斟酒也已差不多完成。她恭顺地来到石崇的身边跪坐,小鸟依人般偎入了他的怀中。
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山阴低低的吟诵不知何时又回响在耳际。怔怔望着绿珠出神的刘琨,手臂一扬,将身边的美婢揽入怀中。举起酒盅狠狠饮了一大口,任由辛辣的酒液流入喉咙的同时,他不无自嘲地笑道:“刘越石啊刘越石,你当真是陷进去了么?”
宴会进行到此时,正是最**。一舞舞罢,丝乐之音又适时响起。郎君们坐于榻上的,起身在草坪上漫步闲聊的,都开始逐渐放松心神,真正而肆意地享受起赴宴之乐。
山阴在榻上坐了很久,终于也起身了。她与孙江一道,随着两个三个一群的郎君在花丛间流连观赏。
赵清来自公主府,本不与那帮文人一路,因而自发地来到了山阴身侧。他侧头对着山阴展开一个无害至极的笑容,调侃道:“小郎从公主府中逃出时,赵清颇不以为然。今日看小郎的定力,赵清算是服了。”
他的语调,带着北方人不常有的清灵与软糯。尤其边说边撩拨束冠中垂下的墨发,实是风情至极。
山阴看着此刻立于她身前言笑晏晏的赵清,不知怎地,竟是生出一种极其熟悉又极其异样的感觉。她蹙着眉盯向一身锦衣华裳,气质华贵不凡的赵清,瞅着他眉宇间那种淡淡的,风光霁月般的神情--陡然间,她明白了。
眼前的赵清在细看之下,竟与卫玠有几分神似。是了,异常精致的五官,高洁不凡的气度,只是前几次看见赵清时,他皆在公主府中刻意敛声静气,不肆张扬。现在孤身一人,气华不加掩饰,任由它自然散发流露,便能瞧出端倪来了。
心惊之下,她的脑中忽然一一闪过公主府中的一众美少年。越细想,越琢磨,越觉一个两个的,或是眉毛,或是眼睛,或是神韵,都与卫玠有些相似。这些入了公主的眼,被公主收入床帐的,竟皆是依着卫玠的模样刻画而成。而整个公主府中,赵清眉宇间的神韵与卫玠最相似,举手投足间都有一股不学自成的贵介之气。莫怪乎当日被掳之后,贾仪满口肯定她入不了公主的眼,原来便是以此为标准。
突然间想通的她呆呆地望着赵清,不知说什么好了。
赵清看着她一脸愕然的表情,不自觉地摸上自己的脸,笑道:“山小郎又不认识赵清了?”
回过神来的山阴静静道:“自然识得,不但识得,还觉得有几分眼熟。”
至于如何眼熟,她却是不想再说下去了。看了眼大步走近的刘琨,她朝着赵清点点头,转头招呼孙江道:“越石来了!问问这小湖中可否泛舟,春日水中游戏,再惬意不过。”
两人追着刘琨要了竹筏与竹篙,扔下湖边众人,驾着一面竹筏兀自往小湖上去了。
湖上一筏一风景,很快引起了岸边谈笑风生的郎君们的注意。王衍朝着小湖不在意地瞅了一眼,云淡风轻道:“这两位太子府的舍人,虽是年少,气韵都不错。尤其那个山阴,思敏机变,有几分灵气。”
他的话传入贾谧耳中,贾谧忙道:“越石近几日与她走得算近,有什么事,问问他便知。”
王衍充耳不闻地举起酒盅,饮了一口。他的声音极淡极不上心:“这些个事,我从不过问。你自己看着办就好。”
一句话将自己撇得清清楚楚。牙根暗咬,心中暗骂老狐狸的贾谧面上仍是恭敬道:“此次还得多谢岳丈出马,否则,号召力岂有这般大?”
王衍手中拂尘轻摇了几下,他诧异地转头看向贾谧:“号召?王某不过说了几句实话而已,何来号召之说?”
贾谧一噎,然很快,他正色道:“岳丈说得极是。今日这宴席上,你我不过因着痛心疾首,对太子的行事进行规劝而已。至于他人会如何,实不是我二人所能掌控。也不是我二人所能预知。”
他这番话一落,王衍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朝着宴会中玩得起劲的众人扫上那么一圈,笑道:“好了。时辰也不早了。我便先回去了。”
他一起身,贾谧也跟着他一道先退了。
又过了半个时辰,宴会已然进入了尾声。
这时,欧阳建与张载在林间又是饮酒又是高谈阔论的,已有了五分醉意。两人相偕着一道往那林间的茅房而去。因着饮酒过多,两人的身子都有些摇摇晃晃了。
跟着欧阳建来到一处雅致的所在,张载睁大了一双醉意惺忪的眼,迷迷糊糊道:“我要上的是茅房,欧阳兄带我来此作甚?”
也是,这里修建得华美至极,各色美婢身着锦服一字相迎。从这屋中,还能隐隐约约闻到一阵阵极为清爽的香气,显是进错了内室。
欧阳建定睛一看,一把将他推进:“进去进去!这里便是茅房!”
张载趔趔趄趄地走进去,候于两侧的几位衣着鲜丽的侍婢即刻迎上前来。她们领着张载走入内室,掀开绛色罗帐,轻道:“大人请入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