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郑氏父子

流光飞舞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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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月堂坐落在郑府后院,建在一个不大的池塘内。

    到了晚上,天空若是有月亮,水里就会倒映着月亮,每当风吹拂,月光便随着波光荡漾,这便是水月堂名字的由来。现在是冬天,满池的荷花都已经凋谢,荷叶也大多枯萎,只余下了光秃秃的荷梗。池塘倒映着阴沉的天空,给人的感觉甚是凄凉。当然,到了夏天,那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几十根木桩打在池塘里,支撑着上方的檐廊和架在池塘中间的那间木屋。

    在江南,在府邸内挖掘一个这样的池塘算不了什么,有些大户人家甚至能将湖水引到自家院子来,然而,在北地,即便是在水源丰富的东郡,要在城中的宅院内弄出这样的一个池塘来并非易事。

    能将这院落弄到手,郑轩也算是花了不少功夫。

    “不错!”

    郑宰予盘腿坐在榻上,扭头望着四周,轻声说道。

    跟这个时代大多数房屋建筑一样,水月堂乃是一间木屋。形状与后世的日式和屋区别不是很大,原本,日式和屋的风格就是沿袭古代中国的汉唐建筑,与之相似也就不足为奇,除了一面开着木拉门之外,其余三面墙壁皆开着窗。虽然,接近年关了,北地的气温颇为寒冷,那三面窗户仍然大开着,坐在屋内的郑宰予也就可以非常清楚地瞧见四周的风景,那风景让他颇为满意。

    “这水月堂乃是府上风景最好的房间,父亲大人能够喜欢,孩儿甚是高兴!”

    跪坐在一侧的郑轩伏下身,诚惶诚恐地说道。

    “嗯!”

    郑宰予哼了一声,他瞧了仍然低着头伏下身的郑轩一眼。

    “这些小心思你倒是不缺,要是能把这些心思放在正事上,就不会把事情弄得如此糟糕了,为父也不会特地走这一趟了……”

    “大人说得是,是孩儿的错!”

    郑轩将头埋得更低了。

    随后,屋内一阵静默,只有两人的呼吸声偶尔打破沉默。

    屋外的檐廊上,郑林和那个赶车的武伯分坐在木门的两侧,两人都没有说话,就连目光的交流都很少。郑林跪坐的姿势非常标准,后背挺得笔直,所谓正襟危坐便是如此。那个武伯则是盘腿坐着,靠着立柱,眯着眼睛,像是一个在田间懒洋洋晒着太阳打盹的老农。

    武伯的坐姿如此懒散,对荥阳郑家这样千年传承的礼仪世家来说,乃是异数,可谓是极端不合规矩。

    要知道,郑氏子弟从小就要接受各种礼仪,坐有坐相,站有站姿,决计不能出一点差错,只要稍有差错,必定要受到责罚。自家子弟要求都如此严格,对府上的下人,更是严苛,下人就必须有下人的样子,一定要谨守本分,不得有任何逾矩。

    不过,郑林知道这武伯并非普通的下人。

    他其实是郑宰予的客卿,很久以前便跟随郑宰予了,在郑林还是一个小管事的时候,他就是眼前这般摸样,郑林成为安远堂的大管事协助大公子郑轩处理事务之后,他还是这般模样。

    即便成为了安远堂的大管事,对武伯的过往他仍然一无所知。

    他只知道,对这位老先生的所作所为最好视而不见,要知道,在安远堂里,除了郑宰予之外,谁也管不到他,即便是郑轩,亦是如此。

    屋内,终于有了声音。

    “起身吧!”

    听到头顶传来的这句说话,郑轩缓缓起身,神态恭谨地跪坐在郑宰予身前。

    “说吧,这几个月来你都做了些什么?最主要的是,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诺!”

    郑轩应了一声。

    他低着头,瞧着身下的木地板,目光甚是阴郁。停顿了片刻,像是在组织词语,随后,低咳了一声,方才开始说话。最初,他的声音有些低沉,说了一阵之后,方才恢复了常态,原本时断时续的讲述也流畅了起来。

    其间,郑宰予只是默默聆听,一次也没有打断他的说话。

    因为这样,郑轩反而有些紧张,眼前这一幕让他想到了从前。

    那时候,他还是小孩子,还在郑氏学堂里读书;那时候,郑宰予常年在外奔波,两父子很难得才见到一面;那时候,他盼望着和父亲见面,就像盼望着过年一般……然而,每当两人见面,他的父亲就会像现在这样板着脸,记忆中,他似乎从未见过父亲的笑容。见面时,父亲大人问他的第一句话往往就是现在在读什么书?等他回答之后,父亲就会让他背诵经文,考较他的功课,一旦出错,手板心就要受苦了……

    现在和那时候并没有什么区别,区别在于他无须背诵经文罢了,然而,心情依然和那时候相同,一样地忐忑不安。

    “就这些?”

    等郑轩说完之后,郑宰予出声问道。

    “就这些!”

    “呵呵……”

    郑轩等了一阵,没有等来料想中的雷霆大怒,他听到的只是郑宰予的轻笑声,半晌,笑声方才消失,然后,从郑宰予嘴里轻描淡写地吐出两个字。

    “愚蠢!”

    随后,郑宰予的声音继续响起。

    “你当初为何要去招惹瓦岗山里的那群蟊贼,挑动那些蟊贼内斗也就罢了,到最后,竟然折损了我们郑家的好儿郎,如今,那个让你灰头土脸的家伙多半已经整合了瓦岗山的各路势力,说起来,你算是助了他一臂之力啊!”

    郑轩深吸了一口气,咬了咬牙,他没有辩驳,而是伏下了身子,将前额贴着地板,瓮声瓮气地说道。

    “是孩儿的错,是孩儿考虑不周!”

    “别忙着认错,还是说说当初你为什么要招惹瓦岗山里的蟊贼?”

    郑轩抬起头,沉声说道。

    “东郡最大的私盐贩子乃是卫南徐家,卫南徐家不仅垄断了东郡的私盐买卖,他们还霸占了前往东都洛阳的盐路,没有徐家首肯,想从途经东郡将私盐运往洛阳就会有所阻碍,另外,徐家在东郡各地有着许多商铺,在许多生意上都插了一足……安远堂若想在东郡立足,如果想要有所发展,就必须将徐家赶净杀绝!”

    郑轩抿了抿嘴唇,继续说道。

    “徐家的依仗便是瓦岗山中的那群蟊贼,有那群蟊贼的武力支持,他才能霸占东郡的盐路。虽然,前些日子,我通过姑父的关系扫荡了徐家的私盐的铺子,同时,也以安远堂的名义抢夺了提供给他私盐的上家,然而,只要有瓦岗的那群蟊贼在,盐路便不会通畅……前些日子,就有一批货物被贼人抢去了,现在可以确定,抢夺我们货物的便是瓦岗山里的那群蟊贼……所以,孩儿决定先剪其羽翼,因此,安排人设圈套干掉了那群蟊贼的头领,那个号称东郡枪棒第一的妄人……孩儿原以为能够通过内线顺利掌控那群蟊贼,利用他们给徐家当头一击,没想到事情却如此不顺,也不知道是哪儿出了差错?”

    说到这里,郑轩皱了皱眉头。

    “不知道哪儿出错?”

    郑宰予反问一句,随后,冷哼了一声。

    “你错就错在妄自尊大,错在小瞧了天下人,以为人人都会是棋子、都会任你摆布,要知道,计划再是完美终究是纸上的东西,任何事情都有变数存在……诚然,你干掉了那群蟊贼的头领,然而,你却让一个厉害人物上位了,一个十六岁的家伙!那厮如今就这般了得了,以后,说不定能冲上云霄化蛟为龙……惹了这么个人物,你要多想想日后该如何行事才行啊!”

    说罢,他摇了摇头。

    “一开始你就不应该去对付瓦岗山的那群蟊贼,说什么剪其羽翼?有这个必要么?你应该运用全部的力量,先拿下徐家……”

    郑轩抿了抿嘴,有些不服气地说道。

    “当时,孩儿扫荡了徐家的那些店铺,还把徐家的人都抓进了大牢,原以为徐家为奋起一搏,到时候,便有了理由查抄其家……不过,徐盖那个老狐狸却忍了下来,放弃了私盐生意,就连其他营生也放弃了不少,主动退出了滑台,如今,不过守着根据地卫南罢了!那厮如此隐忍,孩儿找不到对付他的理由,这才决定先铲除他的助力……”

    “理由?”

    堂上,郑宰予笑了起来。

    “我们荥阳郑行事需要理由么?理由这东西,想要多少就有多少!既然,一开始你就在对付徐家,便应该一棒子将其打死,不能因为对方忍让和退缩就半途而废,打蛇不死反受其害这道理莫非你不懂?”

    没有等郑轩回话,郑宰予继续说道。

    “这一次,我们安远堂东进,我们这一房也就放弃了荥阳所有的家当和利益,可谓是背水一战,已经没有了退路……为此,家族在朝堂上通过一些利益交换将你姑父派到了东郡担任郡丞一职,作为郡丞,你姑父掌握着东郡的郡兵,顺势安排了不少安远堂的郑家子弟投入军中,有着这么大的助力,你若是连区区一个豪强都铲除不了,以后,为父怎放心将安远堂交给你执掌啊!”

    “父亲大人说得是,是孩儿的错,孩儿省得了!”

    郑轩低下头。

    “这也不能怪你,毕竟你是第一次独当一面,徐盖那家伙作为一个外乡人能在东郡风生水起,也不是什么等闲之辈啊……不过,轩儿,须知吃一堑长一智啊,接下来,为父虽然坐镇东郡,却也不会出面干预你行事,你在哪儿跌倒便要在哪儿爬起来!以后行事你须得记住三个要诀,必须稳、准、狠!计划要稳妥、行动要准确、心肠一定要狠辣,须知斩草不留根,春风吹又生……万万不要再让为父失望了!”

    “诺!”

    郑轩高声应道。

    “孩儿省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