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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这句话说完,陆遗珠就安心地闭上双眼,放自己睡过去。她其实早就很累,在这样的地方不许人舒服,她只要一睡着就会有值晚班的护士来狠狠拧自己的皮肉,疼得人睡意全消。
后来她渐渐习惯,护士却又想出了别的主意。张妈送过来给她玩的刺绣,护士拿了绣花针,只要她一睡,就狠狠扎过来。到最后就精神高度紧张,连睡都不敢睡。事实上顾颜殊来之前,她已经三四天都没有睡过好觉,刚才又哭了这么一场,于是一安心,就沉沉睡/了过去。
这样的地方简直就是人间地狱,陆遗珠觉得比十四岁以前过的还要生不如死。既然如此还不如呆在顾颜殊身边,可是他却不愿意来了。他越不来,他们欺负她就越狠。
她一开始想,见到顾颜殊她就认错,说自己错了,再也不会这样不跟他说话了,只求他不要丢下自己。直到后来,她就想,等有一天顾颜殊来了,她一定要怨怼地问他:“你知不知道我等了你多久,你为什么不来?”可是他一直没有来,她等啊等,等得几乎都绝望。
直到这一天,他真的来了,她却什么都说不出口,似乎一切苦痛,到最后只剩下眼泪。
在护士面前她连哭都不敢哭,他来了,就好像打开了洪水的阀门。她什么都不想说,只想把这些日子的委屈难堪痛苦全部哭出来,哭给他听。
她的哭声中甚至包含/着这样一种质问:“你为什么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为什么放我在地狱里面不闻不问,这就是你所谓的爱吗?”
顾颜殊听得懂,所以他把她抱得更紧了一点。
在她入睡之后,他横抱起她,在她耳边低低地说:“对不起,遗珠。”
是的,他对不起他这样深爱的遗珠。他们这种人敢这样对待她,肯定事出有因。医护人员尽管有时候是会对难缠的病患骂一两声,可是无缘无故折磨别人,绝不可能。
坐上车,接过递过来的出院手续单,顾颜殊冷厉地说:“查清楚!”
的办事速度很快,第二天就把这件事的来龙去脉查的很清楚。彼时陆遗珠还沉沉地睡着,顾颜殊坐在她身边守了一个晚上,连滴水都喝不进去。他就那样默默地看着她,她受了那么多苦,连睡觉都皱着眉头,用力握着自己的手掌。他能清晰感受到她手心激出的冷汗,认识越清晰,就越心痛。
她明明应该是一朵被人养在温室,时时都盛开的洁白梨花。却被人亲手从枝头摘取下来,扔在地上,染了灰尘不算,还要踩踏上去,硬生生挤压出汁/液。
右手被她握着,手臂还被她睡在身下。他只好斜斜靠在床头,用左手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文件,一点一点看。
说到底,还是钱其扬斩草不除根留下的后患。广济这个院长姓孙,前面的隋院长带着隋雨晴去了国外,他才升上去。原本孙家也是个大家族,在商场上也很有自己的一套手段。孙家从背后下黑手,这也就算了,却还不自量力想要动钱家。孙院长的父亲当时看钱其扬年纪小又早年丧父,就想要吞钱家的股份,弄到最后甚至到了绑架陆心纤的地步。
威胁钱其扬不签股份转让书,就把陆心纤封在水泥块里面沉太湖。想得倒是很好,却忘了钱家走的可不仅仅是商。最后的确有人被沉了太湖,却是他的老婆。他一时想不开,还要跳楼,想要给钱氏抹黑。结果钱其扬把他弄了下来,送到牢里,吃了一世的牢饭。
陆遗珠当时是装病,一般的医院当然查不出来原因。一送到广济,孙院长就盯上了。杀母囚父,倒也算得上血海深仇。换了别人顾颜殊说不定还会唏嘘一把,这件事情放在陆遗珠身上,就注定他报仇找错了对象。当年钱其扬一时心软,没有下手除了他。那就让他来。
顾颜殊把目光投向陆遗珠,她静静地睡着,好像那些伤害都不曾存在过一样。他俯身,吻在她额上。“遗珠,我不会让你这些伤白受。相信我,我会帮你一点一点都讨回来。”
他不管孙院长是什么理由,也不管那些护士是不是也受人威胁,他们伤了陆遗珠,就罪不可恕。为了陆遗珠,他情愿臭名昭著,即使罄竹难书。
具体实施的手段和结果顾颜殊并没有告诉她,最近她受了太多惊吓委屈,实在受不得别的。陆遗珠也并没有关心这些,第二天晚上她才醒过来,吃了一碗他亲手做的蔬菜粥,靠在他身上又哭了一场,然后又睡着了。
顾颜殊早就把一切都安排好,所有罪恶的都会隐藏在黑暗的夜幕之下,没有人会发现。广济会再换一个院长,哦,可能也需要再招几名护士。
孙家既然那么迷恋太湖,顾颜殊索性就遂了他的心思,准备了一桶水泥。趁他活着的时候把他的身体封在里面,露出手脚和头,沉到了太湖里面。至于那几个护士,既然以折磨别人为乐,顾颜殊就要他们尝一尝被折磨的滋味。他们被连夜送到不同的国家,不同的地下卖场。会被廉价地拍卖,被有特殊嗜好的人买过去,最后有可能会活着,也有可能禁不住折磨,就这么死去。
不过这些事情,陆遗珠,永远都不会知道。
回到家的时候雪已经停了,在院子里积了厚厚的一层,远远看上去感觉一片冰天雪地。按着习惯,这里的雪一向是不许人扫的,只让它自己化开。车子也开不进去,顾颜殊就下了车自己走进去。雪厚厚的,一脚踩进去就是一个深坑,顾颜殊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屋里走,脚上的皮鞋早就被雪水渗了进去,就连袜子也湿漉漉地贴在脚面上,脚底心一片湿/润的凉意。
随着这些雪水,他感觉自己的胸/口也变得越来越凉,好像破了一个打洞,狂风在里面穿梭呼啸。
“先生回来了?”张妈上前接过他手里的公文包,“外头积了那么厚的雪,不好走路吧。”
不好走路倒真是的,顾颜殊说:“夫人呢?”脱掉皮鞋,果然,袜子都湿透了。
张妈倒是喜形于色,看了看厨房,说:“在厨房做饭呢,先生今天可有口福了。”
顾颜殊将信将疑,走过去一看,可不是陆遗珠背对着厨房门,正在切菜。他出门的时候还见她穿了宽袖的襦裙,估摸着是为了方便,这时候还特地换了一身玉绿色的碎花半臂。一个人认真起来总是特别迷人,特别是像她这样平时什么都漫不经心的女人。
他无声笑了笑,并没有打扰她,缱绻地看了她的背影一会,就到楼上去洗澡。
很多人都以为陆遗珠四肢不勤五谷不分,其实她虽然娇生惯养,却是会做饭的。当然,做出来的也并不是多好吃,普普通通能入口,及不上张妈的一半,顾颜殊却出奇的爱吃。但是在记忆里面,顾颜殊只吃到过一次,她亲手做的饭菜。
是他们刚结婚第一年的时候,张妈生了场重病。家里虽然有厨子,做出来的饭菜虽然堪比五星级酒店,却终归少了点家的味道。陆遗珠吃着吃着就腻了,在加上那天顾颜殊在拍卖会上拍了一支羊脂玉簪给她,让她心情大好。也就撩起袖子下了一次厨房。
很简单的饭菜,苏城人都喜欢吃清淡一点的。糖醋排骨、梅菜扣肉、素炒青菜、包菜炒肉丝,最后是一个最简单的紫菜蛋汤。这样的饭菜对于顾颜殊来说甚至称得上简陋,他却破天荒甚至吃了两碗饭。
“先生?先生?夫人让你下去吃晚饭。”是惠芳的声音。
顾颜殊答了一声:“知道了。”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竟然洗了很久,连洗澡水都稍微有点变凉了。摇了摇头,暗自道自己真是老了,怎么今天尽是回忆那些过去。
穿了睡衣走下来,就闻见一阵扑鼻的饭菜香气。菜都是很寻常的菜色,倒是最中间摆着一道色泽上佳的东坡肉,看来是用了心思的。
陆遗珠正张罗着张妈把汤端出来,一回头看见顾颜殊连睡衣都换好了,愣了愣,“怎么这么早就洗澡了?”
“刚才从外面回来,鞋袜都湿/了,冷得很。”他走过去使劲吸了吸鼻子,“真香,我媳妇真能干。”
她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地夹了一筷子菜放到碗里。顾颜殊知道她不喜欢在饭桌上说事情,也就缄口不言,在椅子上坐下来就开始吃。
把筷子伸出去,戳开东坡肉的肉皮,藏在下面的肉就露了出来。他笑着说:“我就喜欢吃这个,唔,还是我媳妇做的最好吃。”
他越是这样装作没事,陆遗珠心里越觉得堵得慌,明明喷香的米饭,嚼在嘴里就像石头一样,又硬又没有味道。她今天做这一顿菜,也很有一点警示的意味在里面。她甚至很想对他说一声:“好吃你就多吃点,往后可就再也吃不到了。”到底忍住了。
现在这种世道,天长地久也快得很。虽然顾颜殊许过承诺,她总不好用这个去责怪他。毕竟她给他的,一直不能让他开心。这样也好,总归谁也不欠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