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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边的天空中,一片嫣红似血的晚霞如同燃烧的火海,层层叠叠,奔涌而来。
乔羽飞独自一人坐在园中,夕阳的余辉在她身后拖出一条长长的影子,她就专注地欣赏着眼前的美景,一时间不想起身。
这种气氛之下,乔羽飞忍不住想吼几嗓子,张嘴就是:“西边的太阳快要落山了,鬼子的末日就要来到……”
是很应景,但在这个时代唱来感觉有点怪怪的。
换一首吧。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
唱到一半不得不打住,这个调太低,根本不是她唱得了的。
乔羽飞偏着头想了半晌,终究没有想到什么应景的好歌,最后只有放弃。心里想着就这样半倚着栏杆单纯地静坐也没什么不好,乔羽飞将头偏向柱子,继续盯着变化万千的云霞,直到觉得有些晕眩了才微微眯起了眼。
再次睁开眼时,漫天红霞之下已多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乔天宇?
乔羽飞捂住自己微张的嘴,不敢相信眼前所见到的,眼睛紧闭之后又用力睁开,迎面而来的身影已走至离她五步的距离处,半跪下行礼,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醇厚:“臣乔天宇拜见殿下。”
佐相府上下会对她行跪礼的只有眼前的这名男子。
在她的坚持之下,月华她们都达成了共识——只要不是正式的场合,一律不行大礼。
但只有他坚持这个礼节,每次相隔一段时间再次见面时他都会先行过跪拜礼,无论如何都不肯改。不过是一个烦琐的礼节而已,他却显得无比认真且固执。到最后她只能承认自己败给他了,可心下还是很不服气:乔天宇推行改革时向来不遗余力,怎么在这些繁文缛节上却这么讲究?
确定了眼前的人不是幻影而是真实存在后,乔羽飞突然有很多话想说,但千头万绪又不知从何说起,明知道自己应该先开口,无奈嘴巴不受大脑控制,硬是吐不出一个字来。
乔天宇行过礼后就直接起身站在原地,隔着五步的距离看着她窘迫的样子,复杂的眼神让人读不出他的情绪。
“你回来了。”话一出口,乔羽飞简直想咬掉自己的舌头,什么话不好说,偏偏说了最烂俗、最狗血的一句。
乔天宇听到这句话后唇畔隐约露出浅笑,随即微微躬身道:“是,臣一个时辰前刚进的城门。”
陌生的隔阂感让乔羽飞觉得有些不舒服,一段时日不见,乔天宇比印象中变得更为彬彬有礼,与她倒较初遇时还要客气三分。
难道他一直以来都是这副模样,只是自己在潜意识里将他美化得过于和善了?
完全同初遇时一样忘了身边还有一个人,乔羽飞专心地陷于自个儿的思考中,开始检视自己的记忆,直到很久以后来找她吃饭的月华见到静静站在乔羽飞身侧的乔天宇时低呼出声,乔羽飞对自己记忆的怀疑才算暂告一个段落,但她随即对上月华的数落:“身为主人怎么可以让乔大人站那么久?”
乔羽飞这才意识到自己是“主”,而现下乔天宇是“客”。自知理亏的她当场听从月华的“教授”,请乔天宇一起共进晚餐。
出乎她的意料,乔天宇竟然很委婉地拒绝了,但月华以非常诚恳的语气继续发起邀请,被乔天宇以更加诚恳的语气再次婉拒。
“既然乔天宇很为难的话月华你就不要勉强他嘛。”实在看不下去的乔羽飞忍不住插嘴。
月华作势瞪了乔羽飞一眼,刚要朝她发难,乔天宇却突然改变了主意,决定留在憩霞殿吃饭。
结果乔羽飞这顿饭吃得很郁闷,因为她一直在搜肠刮肚地想话题,好让饭桌上的气氛不至于沉闷,但乔天宇显然不知道她的这番苦心,每次她好不容易想出一个新话题,他用不了两句就把这个话题说死了,似乎一心专注于品尝桌上的四菜一汤,对她的话题完全不感兴趣。
就算御厨的手艺再好,他有必要吃得那么认真吗?乔羽飞有些忿忿地插着碗里的米饭,眉心正中打了好大一个结。
但她随即又想到另一个可能:是不是乔天宇这段日子以来一直没吃好,所以如今见了这么一桌饭菜就顾不上其他了呢?
带着这种猜测去观察乔天宇吃饭的样子,果然越看越像饿了好多天的饥民,乔羽飞看向乔天宇的眼神中充满了同情,渐渐停下了咀嚼的动作,只是一门心思地盯着乔天宇发怔。
被这种眼神注视了这么久,再迟钝的人也该发觉了,但乔天宇仍像个没事人一样低头扒饭,不过手上和嘴里的动作明显加快了。
眼看他那碗饭就要见底,乔羽飞连忙叫过月华:“再给他添一碗。”
乔天宇闻言总算抬起了头:“不必了。我已吃好了——”
表现身为主人的热情的时候来了,乔羽飞立马打断他的话,连连摆手道:“就吃这么点怎么行,再盛一碗吧。”说着不由分说地抢过乔天宇的碗,给他盛了满满一碗饭。
乔天宇愣了愣,接过碗道了谢,继续闷头扒饭。乔羽飞为自己的判断洋洋得意:看吧,明明就是饿嘛,干吗不好意思说呢?
紧接着她又发现一个现象:乔天宇始终没碰过那道鱼。
如果要明码标价的话,这盘鱼一定是桌上最贵的,如果要分析各道菜的营养成分的话,这道鱼也一定是最值得一吃的,可乔天宇却像是故意避开这道菜似的,非但没吃一口鱼肉,连鱼汤也没喝一口。
难道他在体验难民的生活?
这个理由似乎站不住脚。
那到底是……
“乔天宇,你不喝碗鱼汤吗?”乔羽飞忍不住问。
惟恐乔羽飞再次给他添饭,乔天宇故意放慢了吃饭的速度:“回殿下,臣不吃鱼的。”
“这样啊,真是没口福呢。”乔羽飞一脸遗憾。
“听你这么说,蝗灾的事可以告一段落了。”乔羽飞接着刚才的话题道,“不过,粮食的问题解决了吗?”既然蝗灾貌似已经过去了,那接下来就应该考虑灾民的安置了吧。
“这——”乔天宇略一沉吟,放下了手里的筷子,目光始终不离面前的那一小块区域,“依殿下看来,这个问题该怎么解决呢?”
乔羽飞偏头想到:“最简单的办法是请求外援吧……西黔和哪些国家关系比较好呢……”
“对了!”突然间,乔羽飞像发现了新大陆似的,一击掌叫道,“西黔和东垣不是姻亲吗?那就去找东垣啊!”
乔天宇心中苦笑:假若如此,他便不用这么着恼了。
即便心里是这么想的,他的表情也未动分毫,恭敬问道:“除此以外呢?”
“除此以外?”乔羽飞笑着耸耸肩,“如果外援不行的话,那就只好自力更生了。”
“自、力、更、生——”乔天宇一字一顿地仔细思量,不知不觉停下了吃饭的动作。
被他思考的样子感染,乔羽飞也不自觉地动起脑筋来。
粮食短缺并不是绝对的没有粮食,而是少数富户粮商囤积居奇,抬高米价,老百姓买不起这些高价米,因此只能饿肚子。这是供小于求的必然结果。
如果粮食供大于求的话,这种矛盾就不存在了。
那么,现在问题变成了——如何使粮食供大于求?
办法有一个,只看想到的人有没有胆量采用。
乔羽飞犹豫良久,最后还是将她想到的办法说给了乔天宇。
“什么?”猛一听到这个大胆的计划,乔天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乔羽飞点头表示他没听错。
“这个办法真的可行吗?”惊觉自己的失态后,乔天宇定了定神,急忙问道。
乔羽飞闻言摇头:“我没试过,不过理论上是可行的。”
听了乔羽飞这么不负责任的答案,乔天宇反倒平静下来:“那——容臣再考虑看看。”
乔羽飞想起了什么,又补上一句:“实行这个计划肯定会遇到很大阻力,如果你下定决心真要这么做的话,务必先跟我讲一声,如果由我出面的话,相信以我的身份,来自众臣的阻力会小一点吧。”
乔天宇离开座位躬身道:“谢殿下关心,此事臣定当慎重考虑。请殿下不要挂虑。”
是夜,当乔天宇回到阔别半个多月的佐相府后,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怀远居多了很多新物事,其中变化最大的还是书房。
座椅可以转向,椅面软软的,坐上人后会微微地陷下去;椅子的三面都是书桌,形成一个半封闭的空间,书桌下有柜子,有像五斗橱一样的抽屉,还有一格一格的挡板,足以放下原先堆积在桌面上的文书;烛台上附了一面小巧的圆镜,可以随意旋转,一开始他不知道这镜子的用处,直到点上了灯才发现屋里比从前明亮了很多,显然是因为这面镜子的功效。
环顾四壁,乔天宇心中百味交杂,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室内仿佛充满了那个人的气息,但心里却空荡荡的,感觉不到那个人的存在。
这个样子可不行啊,还有很多事情摆在面前等着他去解决。
乔天宇苦笑着甩甩头想要挥去那种萦绕不去的感觉,一边想着乔羽飞的提议一边踱出了怀远居,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湖边,那日与乔羽飞坐在草地上聊天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
“谁?”感觉到有人接近,乔天宇迅速转身,对方的身形立马完全暴露在他的视线中。
来人长发披肩,身上只着一件单衣,似乎是睡不着所以起来散步。
府上能够大大咧咧地在深夜出来散步又不会被侍卫喝止的,只有一个人。
乔天宇眯着眼将对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对自己的推测没有半分犹疑,直接叫出了对方的名字:“你就是泽逸!“
对方看到这边有人,刚要转身离去,闻言回转过身子,点点头道:“我是。“声音清冷如湖水,不起一丝波澜。
乔天宇心中暗暗称奇,这个人不但声音里没有波折,连举止都像不需考虑般直接行动,整个人没有一点属于“人”的气息。
如果没看出这一点的话,只怕自己也会和管事一样以为他是个傲慢无礼、难以相处的人吧。
那个人的眼光果然不一般啊,连带捡回来的人都这么不一般。
想到这个,乔天宇的嘴角噙着淡笑,随意问道:“听说你是殿下从曹夕山请来的高人?”
“我是为了追随主上才来到这里的。”泽逸的这句话说得淡定而坚持。
乔天宇微微皱起了眉,但并不是因为他答得牛头不对马嘴,而是因为对方的话语间有一种让他听了觉得刺耳的东西。
这种不舒服的感觉使他说出口的话有些尖锐:“追随?凭什么?!殿下身为天女,始终会回到天都峰之上的仙界之中,你能追随到哪一步?”
话一出口,他才发现自己心中原来一直都存在着如此浓重的一个阴影!
“我会追随到最后。”泽逸对此无动于衷,说完这句话后就径直沿着来时的方向走进了黑暗之中,徒留乔天宇一人在这湖边。
过了许久,寂静的夜里突然响起一阵沉闷的低笑,不一会儿变成了无法遏止的大笑,乔天宇笑得站不直身子,最后不得不撑住一棵树,但笑声仍是止不住。
“大人,您怎么了?”闻声而至的侍从们从没见到乔天宇这么失态的样子,禁不住小心地出声询问。
“没、没什么。吩咐下去,我要进宫面见陛下,立刻去准备。”
侍从们一阵面面相觑:“大人,现在已过了子时……”
“立刻去准备!”乔天宇此时虽然仍得靠扶着树干才能站稳,但他身上的那股威严远比命令更能镇服下人。
于是,半夜时分,佐相府驶出了一辆马车,在不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直向王宫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