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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洞房”内的两人都没有什么多余的反应,一个是恍若未闻,一个是有心无力。
尽管身体依旧僵直,但好歹,乔羽飞的大脑重新开始了运转。
为什么一个肉票会对绑匪鬼使神差地说出那两个字已经不重要了,如果她没有过度解读……没有自作多情……没有理解错误……
难道……难不成……该不会真是……
乔羽飞被自己的推断惊呆了,感觉呼吸都有些艰难,荒谬的、震惊的、不可思议的情绪一下子涌上心头,致使她的语调有些怪异:“东垣王……你……”
喜欢我?
可“喜欢”这个词用在她和他之间,无论怎么看都很古怪。纠结半天,她干脆换了一种说法。
“你不是因为特别讨厌我、想置我于死地,或者觉得‘弑神’这种事比较帅气才执着于找我麻烦?”其实,她一直觉得后者就是真相,符合东垣王这个任性妄为阴晴不定的大龄中二病无神论者应有的症状。
给予她的回答是肩头异常鲜明的痛楚。乔羽飞忍不住惊呼一声,搭在身体两侧的双手紧握成拳——药效快消失了?
不等她细想,低哑的嗓音幽幽响起:“都说天上神明不食人间仙火,我先前还不怎么相信。或许如你所说,我最初确实对‘天女’之名不屑一顾,可之后……”
如同异族人般深刻的眉目浮起一抹苦笑:“琫昂那个早上,你从贵妃榻上起身差点撞到桌角的时候,我打定主意从今往后学着做一回体贴的丈夫,谁知你接着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蜷曲的黑发丝丝缕缕,垂落在她颈间脸侧,见她紧张得双唇紧抿,对方露出好笑的神色:“如今我的意图你知晓了,娶妻如此愚钝,难怪这洞房花烛夜总是进行不下去。”
乔羽飞当即炸了毛:“身为囚犯、人质、俘虏,你觉得除了逃跑,我遇到你的时候还会有什么别的念头吗?” 唯有如此强调,才能平复眼下依旧纷乱的心境。
她和他,到底是从何而起的孽缘呐?
哪有如此嚣张的俘虏。
琥珀色的眸子浸润着笑意,连生来冷峻的五官都柔和不少:“那你能保证不逃么?”
杏目圆瞪:“开什么玩笑!”怒斥的声音软绵绵的,宛如一句娇嗔。
于是笑意更浓:“所以你看,又是一个死局,我不用些手段怎么行?”
柔嫩的脸颊泛起羞恼的薄红:“强扭的瓜不甜,成为夫妻要靠缘分,你还是放弃吧,对咱俩都好。”
“我拒绝。”
“可我拒绝跟你成亲!”
红烛燃尽,光线稍暗了一分,心头的火苗却长高了几寸。
他慢条斯理地坐起,将原本拥在怀中的娇躯放平在艳红床褥之上,一边轻巧地描绘着玲珑的曲线一边慢慢俯身逼近,涂了蜜的沙哑嗓音吐出诱惑的香气。
“怎么办?就这样将你一口吃掉……会不会太过暴殄天物了?”
敲门声再次不甘心地响起,并且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新郎堪堪解开新娘的腰带,闻声当即黑了脸。
敲门声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新郎停下动作,看向眼前远超想象的美景:一片火红艳光之中,如瀑青丝凌乱披散,半掩着光洁的香肩,润湿的眸子映着灯火,好似春日里融化的水波,微肿的唇瓣殷红似血,一袭红装半褪至腰间,露出大片如玉肌肤……然而最触目惊心的,还是自修长脖颈迤逦而下的嫣红印记。
然而,胆敢在这种时候通禀的,必定是紧急万分的要事。
因此,这一次,新郎斟酌片刻就有了决断,贴在新娘耳畔柔声道:“看样子是有人闹洞房来了,我去去便回。”
新娘似乎尚未从方才激烈到窒息的拥吻中缓过神来,水润的眸子一片恍惚,没有任何反应。
新郎满意地起身,在一下紧似一下的拍门声中开锁走出门去,转身又将那枚沉甸甸的黄铜大锁扣在了门外,钥匙顺势攥在手中。
候在门外的随从战战兢兢地上前禀报,他漫不经心听着原委,脸上没有任何紧要关头被打断的暴怒,甚而想到随口戏谑的那句“闹洞房”,眉梢眼角泛起一丝抹消不去的笑意来。
仅有的房门亲手落了锁,新郎保险起见留了一人,吩咐了一句“守好门窗,别让里面的人出来”,带了另一名随从沿着花窗往外行去。走出丈把远后,他心有所念,驻足回头,紧密的窗格由实木雕镂而成,光线和声响丝毫透不出来,衬着夜幕看起来黑漆漆的,仿佛里面根本没有住人。
但他却蓦然想起了琫昂城中那个静谧的晚上,彼时屋里等待他的是同一个人,烛光透过窗纸,映上院角即将融尽的冰雪,当时的情景历历在目,他甚至能描述出那束光线落在薄雪上的颜色。
若是日后把这段回忆讲述给娇妻听,她会有什么不同于常人的反应呢?
院墙外突然扬高的嘈杂声打断了新郎的思绪,他眉目一凝,周身自然流露出一股居于上位者的狂放威势,端的一副披发散衣的模样大步走了出去。
几乎是门阖上的那一瞬,乔羽飞探出手去攀住了床沿,屏息等待片刻、确认门外的人不会马上去而复返后,即刻拼尽全力,将身体一点一点挪近床沿,而后吸气闭眼,一咕噜翻身滚下。
额头“砰”地磕在脚踏凸起的雕花上,眼泪立时如泉涌。她趴在冰冷的地面上,抿紧唇瓣一声不吭,疼得浑身都在发抖,却也惊喜地发现,疼痛确实有助于她夺回对身体的掌控。
恢复之余,她一边吃力地抬头打量房间里的陈设,一边思考哪些东西能够派上用场,帮她离开这个囚牢、某人口中的“洞房”。
红烛早已熄了,但桌上还燃着两盏枝形灯,有火源,就意味着可以制造一起火灾,引来旁人的注意——不知道眼下有多少人为她担心?佳弦他俩是否也被掳了来?
地面忽然轻轻震了一下。
心脏猛地一缩,乔羽飞紧张地瞪向门扇,然而,并不是那边的响动。
地面又是轻轻一震。
这回她可以断定,震动来自地下——
地震?
在第三次震动之后,铺在房间另一侧的地毯突然拱起一角,随着悉悉索索的响动,一块地砖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向上一顶挪到了边上。
地毯一掀,凭空冒出一张被泥灰和汗渍糟蹋得不成样子的大花脸,顶着松散歪斜的发髻,贴着几缕汗湿的乱发,呼吸粗重,表情狰狞,好似刚从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鬼。
四目相对,面面相觑,原本目瞪口呆的乔羽飞张了张嘴,还未出声,眼泪先一步模糊了视野。于是,方才的那一幕仿佛是她的错觉,动作笨拙地钻出地面、冲过来将她一把抱住的青年自动替换成了素来那副谈笑自若、文雅亲和的面孔。
正因为他总是以这副模样示人,她才会误以为他对什么事都不特别在意,对哪段情都不怎么投入,对他的言行举止从未当真,而如今……
在她怔愣的短暂时间里,身上多了一件墨蓝色的外袍,带着难以遮掩的汗臭和霉味,完全没有了那股醇似酒、淡如风的气息。
“你还真是个急性子,”对方哑着嗓子说了见面之后的第一句话,匆匆帮她穿衣结带,轻手轻脚的动作一如初次,奈何双手抖得厉害,腰带几次都系不好,最后勉强打了个死结,苦笑着抱起她,“不知道前面能拖多久,咱们先离开再说。”
说罢不再多话,走到他钻上来的位置,把她从闪着微光的地洞口稳稳递了下去。
洞口下方架着简易的木梯,空间不小,散发着阴冷发霉的味道,依稀是个一早便存在的地窖模样。有人既惊且喜地喊了声“小姐”,托住了她的身体,赫然是古至诚麾下的金来。洞口上方,那双为她系紧腰带、拢紧衣襟的手在确定她的头颈后背不会被洞口粗糙的边缘刮到后,方才收了回去。
等扶乔羽飞靠着冰冷的墙面坐下后,金来顾不上仔细解释,将两只木桶举上洞口,自己也爬了上去。
地窖里顿时只剩乔羽飞和另外一人——当初在文清辉的卧室里坐在榻上喂伤员吃葡萄的美人儿。
从古至诚那里听来的传言瞬间占据了脑海,难道这就是母凭子贵成功搬进文府一举拿下当朝文采第一人的那名青楼女子?
乔羽飞的视线不由就停在了美女的小腹上——一片平坦,毫无端倪。
所以说,如此风情万种的美女是她名义上的情敌?而且按照对方和某人的亲密度来看,自己才是那个迟来后到的第三者?
“你……”明明带着身孕还来参与营救行动是不是太冒险了些?虽然此举令她感动之余百味陈杂了点儿。
美女提灯上前,光影明灭之下,更显得身姿袅娜,眉目明艳,轻施一礼,未语先笑:“先前多有失礼,浓霜见过未来的文夫人。”
这是……讽刺……抑或宣战?乔羽飞一脸迷茫,但对方身上感觉不到半丝恶意,反而坦荡地任她打量,顺带也将她打量了个遍。
青葱玉指撩起她的额发,看清整片吓人的红肿,当即露出歉意的神色:“姑娘在我这里受委屈了。”
“我这里?”乔羽飞愣愣地重复,这不是东垣王的地盘么?
浓霜客气一笑:“忘了同姑娘说明,这里是我的涵香院,这个地方……姑娘未曾听过也是应该的。”
谁知乔羽飞摇了摇头:“我听过,清辉是这里的常客,人们聊到他那些逸事的时候多少会提到。”说到这里,她话尾一顿,并不躲避对方充满兴味的视线:“你不必不好意思,大家都是成年人了,你想说什么尽管直说。”
来吧妹子,大胆宣告主权以救命之恩和孩子他娘的身份要求她这个第三者离文清辉远远的吧,如此一来,她也就不必……不必……
浓霜的回应是一把死死捂住了嘴,低下头浑身打颤,连带手中灯笼晃出幢幢灯影,看之摇摇欲坠。
乔羽飞吓了一跳,慌忙问到:“姑娘哪里不舒服?”难不成是妊娠反应严重动了胎气什么的?就说嘛,让一个孕妇参与营救行动实在太没公德心了。
疑似文府娇客的美人抖了半天,终于支撑不住,一手扶墙笑瘫在未来的文夫人身边:“哈哈哈哈,想不到文大人他也有今日!”
乔羽飞险些没能扶住这位金贵的“孕妇”,心里正在大喘气,闻言当即张口结舌:什么情况?剧本的走向怎么有些跟不上了?
浓霜喘着气将灯笼放在脚边,顺势牵起了乔羽飞的手,妩媚的桃花眼角尚沾着一滴笑出来的眼泪,视线前所未有的热烈:“妹妹做得好!至今多少姐妹栽在文大人那里,可算有人也让他尝尝栽了的滋味了。”
“啊?”突然受到表扬的乔羽飞一脸茫然。
浓霜却以为她不相信,抬手指向固定在对面墙上的半截铜管,爆料道:“方才他听上面动静的时候,脸色忽黑忽白,黑的时候能滴出墨来,白的时候没有半点血色,哪有一丝平日里从容潇洒的风度。没想到此生还能见到这般奇观——”
听上面的动静?看那铜管往上直通的位置,不就是地板之上、床板背后……
方才……她和那谁……在床上……
轰轰轰——
万千礼花同时在脑中炸开,热血直冲上头,紧绷的弦终于断裂,乔羽飞身子一软,委顿于地,此后诸事一概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