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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只是想打打苦情牌的步湘汌,许是演得太投入,一下子出不了戏,记忆坠入到那段昏天黑地的时期,她仿佛看见了被悲伤与无助团团包围的自己,那种令人窒息的绝望如影随形。
特别是,当那个紧抱着自己的男人,一边轻声安慰着她,一边还不忘条理分明的给她分析着眼下局势,让她冷静下来不要冲动,以至于放任罪魁祸首逍遥的时候,她就像是被当头给了一棒子,给打蒙了,也彻底打醒了。
那是他们的孩子,朝夕相伴了七年的孩子,捧在手心里疼宠了那么久的孩子,被人推到了冷得彻骨的水里,差点就没了性命。侥幸捡回了一条小命,却因高烧烧坏了脑袋,这叫她如何冷静得下来。
这样近乎到无情的理智,真是令人胆寒!
只是现在跳出了那个棋盘,再回想过往,倒也不是不能理解那人当时的做法,纯属情势所逼而已,他与她都是被命运玩弄在手心的棋子,不能轻举妄动,稍有差池,便是万劫不复。
可是能理解不代表会原谅,权衡轻重,他到底是选择牺牲了自己的孩子,他,不配得到原谅。
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微凉的茶水顺着喉管直灌下去,倒是浇灭了她心中勾起的回忆,令她情绪稳定不少。
扫了眼安安静静坐在一旁,十分有耐心的听她絮叨的谢安娘,她愈发坚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这么好的姑娘,可是可遇而不可求。
倒是不曾想过晏祁身上,竟还发生过这等惊险的事情,而且还如同她一般,小小年纪便没了爹,自小就是与娘亲相依为命长大。
抬眸望了眼微红着眼眶的步湘汌,谢安娘不禁在心内感叹,幸而他还有一个这么疼他的娘亲,真好!
回想前几次与晏祁相处之时的情形,每回都那么有活力,那双漂亮的凤眼中,虽懵懵懂懂却也清亮有神,瞧着倒不似晏伯母所说的那么严重。
不过,她的疑惑马上就有了解答。
只见步湘汌放下手中的茶盏,絮絮叨叨的说起了后续:“好好的一个孩子,以前多活波聪颖呀,醒来就成了这幅呆呆傻傻的模样,我自然是不愿意相信的,可是遍访名医无数,他们都只会摇着头,叹说一声‘无能为力’。
这是我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孩子,是我将他带到了这个世间,我怎么可能就这样放弃!哪怕是只有一丝希望,我也是要去尝试的。
幸得皇天不负苦心人,随着晏祁的一点点长大,他对外界的感应也越来越强,只是所有的东西都得从头学起,学习的速度也是比常人要慢上许多。”
能让晏祁做到这一步,光靠上苍的垂幸自然是不可能的,在晏祁一点点好转的背后,是她十年如一日的耐心与坚持。
只不过这世上的很多事情,并不是光靠耐心与坚持就有用的,之所以不愿放弃,是因为她知道,不努力就什么都没有。
随即,步湘汌就叹了一口气,“本以为就此能大好,只是上天偏偏爱开玩笑,这么多年了,他个头是随着年龄的增加而增长,可心智却似是永远停留在了落水那年。饶是如此,我也很是欣慰了。”
她嘴上虽是说着不在意,可若是晏祁能有机会,摆脱这个时而心智健全,时而心智锐减的模样,难道她还会拒绝?!想也不用想,自是不可能的!
虽说她经历过种种不凡奇遇,可她终归只是一位平凡的母亲,所求所愿,不过是自己的孩子一生安康无忧,这也是她为何愿意冒险,前去郢都寻求一个虚无缥缈的机会,这些,都只不过是一位母亲的尽力而为而已。
而听完这一切的谢安娘,也适时地开口了:“晏伯母,不管晏祁的病能不能好,最主要的还是您得保重好自己。毕竟,这情况再差,也不过如此了,晏祁还要靠您照料呢!”
也是见步湘汌一脸愁容,怕她再这样下去,难免会郁积于心,长此以往对身体有损,谢安娘这才出声劝慰。
也难怪她两次都在福佑寺遇见了晏祁母子,想必是晏伯母爱子心切,专门为了此事来就医,就是不知晏祁的病情可有好转?
莫名地,她又想起了在山洞中逃跑的那晚,她叫醒晏祁的那一刹,那双豁然睁开的深邃眼眸,似是浩瀚无垠的夜空般神秘,一眼,便能将人的神魂夺去。
对于自家儿子明显有起色的病情,步湘汌自然是欣慰的,随着晏祁清醒的时间愈发长久,这在府中待的时间也愈发短暂,初时她还颇有点不习惯,淡淡的失落感难免萦绕心间。
可后来转念一想,雏鸟总归是要自己飞翔的,她只盼着他越来越好,再也不要回到那段,连他自己是谁都不清楚的日子便好。
虽说孩子长大了,要有自己的隐私,不过她操了这么十几年的心,不可能一朝一夕便放下。
那日,她见同明路一起出去的晏祁独自回来了,便已经觉得奇怪,毕竟,每回两个孩子必是同出同进的,只是想到许是明路自个儿还有其他事耽搁了,便也没问。
只是当她问起,她让他去贺老那里取的东西呢,这孩子竟然回了一句忘了!这怎么可能,又不是心智不全时的他,时常丢三落四的,记性也不好使。
这可是清醒着的他,脑子清明的很,更是心细如发。那回她随口问了一句,这府中有多少棵桂花树,没想到他竟能随口答上,真是堪称变态的记忆力。
没事谁会注意这个!她有所不知的是,这府中桂花树有多少棵,是孩子心性的晏祁闲来无事,特意数过的,一个连蚂蚁搬家都看得津津有味的人,就别指望他趣味能有多高雅了。
恰巧,心智健全时的晏祁,对于自己脑子不太灵光之时的记忆,也是能尽数知道的,所以他娘这么没水准的问题,他凑巧就答了上来。
当然,步湘汌的评价还是没有错的,脑子清明之时的晏祁,记性确实逆天,传说中的过目不忘技能,他已经点亮了。
都说上天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它在关上一扇门的同时,必定会打开一扇窗。晏祁浑浑噩噩的过了这么些年,清醒的时候难免会被厚待一些。也或许,这就是家族遗传,毕竟他爹也是个不同凡响的人。
不过,关于晏祁爹这个人物,在晏府是很少被提及的,甚至可以说,除了步湘汌与蒋十一,整个府上都以为晏老爷早已过世,为了怕夫人听到伤心,下人们更是自觉不提,至于那些不自觉的,早早就被蒋管家撵出府了。
步湘汌伤心不伤心,这个暂且不提,她眼下正在思考人生,当然,是她家儿子的人生,那就是她家儿子开窍的可能性有多大。
这样想着,她便往谢安娘那儿瞥去一眼,见小姑娘那双水灵灵的杏儿眼中,满是对她的担忧,还温声细语的想尽办法安慰她,害得她莫名有种负疚感。
她也只是十句话里一句假,还有九句可都是实打实真话,比真金还真,怎么搞得她有种谎话连篇的虚心,就好像是做了什么亏心事似的。
不就是试图拐一个儿媳妇回家,别那么怂,好么!
自己给自己鼓足了劲的步湘汌,又想到了那不省心的儿砸,要说她为什么会觉得自家闷葫芦似的儿砸,可能相中了眼前这小姑娘而不自知,那都是有迹可循的。
傻傻的时候就将人家姑娘家的名字挂在嘴边不说,清醒的时候还曾暗中出手相帮过人家小姑娘,还学雷锋做好事不留名,自己不亲自出面,而是将明路推了出去不是,这种闷骚的性子也不知道随了谁,反正不是她。
她也是那日见自家儿子行为举止有点奇怪,还调用了府中由蒋十一特地训练的护卫,这才在明路回府的时候,多嘴问上了一句。
明路那孩子也是实诚,一五一十的将事情给交代了。
她先前也没太在意,只当儿子是顺手报了小姑娘两次救他的恩情,可这会儿怎么想怎么不对劲,依他那性子,淡漠得很,要是不曾对小姑娘上心的话,会认得地上那根簪子的主人是谁?想必就是直接一脚踏过去了。
要是晏祁在这儿的话,准得淡淡地瞥一眼他娘:脑补是病,得治!
他还真的只是出于好心,才两次搭救了谢安娘,毕竟,谢安娘也曾两次挺身而出,挡在他前面,虽说他并不需要,可该还的还是要还,他一向不喜欠人什么。
而且,他只是那日凑巧去了古玉轩,碰上了大堂中挑选簪子的谢安娘主仆,再加上那过目不忘的本事,这才能一眼认出,掉落在小巷中那簪子的主人是谁。
鲜少有人走动的深巷,刚买的簪子就这样躺在了青石板上,这种情况下,不用多想也知道簪子的主人怕是遇了陷,谁会好端端地花大价钱买了簪子往路上扔啊!
至于他是否如他娘所猜测,早就对谢安娘上了心,只有时间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