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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月楼里,气氛正热烈,许含烟一身曲裾深衣,头发盘成髻,难得的少了些稚气,但她仍旧是一脸不开心,莫蕴娘正在劝她去给叔叔伯伯敬酒,忽然从楼梯空隙看见奚央一行人跨进了观月楼,正打算上楼来,她眼神一闪,注意到那群人是奚央在打头,以往霓裳歌舞班一群人都是老班主在前,顾景行和奚央并行在后。
莫蕴娘垂头低笑了一声,端着酒杯站起来说道:“今日是小女及笄,感谢各位赏光赴礼。”说着,她仰头将酒喝得干净,众宾客鼓起掌来,莫蕴娘忽然砸掉了酒杯,面目焕发出一种奇怪的光彩,她高声说道:“今日还有一事,需要各位做个见证。”
众多宾客放下酒杯,不解地看向她,就连许城主和许含烟也弄不懂她要做什么。
只见莫蕴娘缓步走至许城主面前,拿出了一支两寸长短的红翎小箭。
许城主神色陡变,难以置信地看着那支箭。后方宾客看清了那支箭,也是个个哗然。
请战令是西方界的一种习俗,若有人持有请战令去挑战任何一城的城主,城主要么接了,与之一战,不死不休,活着的那人便重新接位城主。要么不接,但须得让出城主之位。
莫蕴娘一笑:“蕴娘虽是一介女子,但对城主一位也是心向往之,望许城主接了这请战令,与我一战。”
满堂的哗然渐渐歇了下去,人人都看向许城主,好奇他如何应。此时,奚央一行人也上了楼梯,但见气氛古怪,只站在那里,也未立即去找骆雪飞问个明白。
许城主脸色阴晴不定,强装笑颜道:“蕴娘,今天是含烟的笄礼,你莫要开玩笑。”
“我不曾开玩笑。”莫蕴娘收敛笑意,眉目愈发显得硬朗起来,捧着请战令的手稳稳当当地停在许城主面前。
许城主默然了片刻,才幽声道:“我知你不是热爱权势的人,你如此做,可是对我有什么不满?我接了那请战令,你我便是不死不罢休的对手,夫妻一场,何苦闹得这般光景?”
“夫妻一场?”莫蕴娘嘲讽一笑,“若你真把我当妻子,又为何把他请到家里来,你可有丝毫考虑过我的心情!”
那支小箭突然从她手里飞出,朝下方宾客席中射去,落在一人桌前,艳红的箭翎剧烈晃着,重重红影映着那人雪白的衣裳。
骆雪飞的脸色白得和衣裳并无二致。
席间众人都随之看向位于席位后方不起眼的角落,坐在这里就说明他本身地位并不是很高,再看他体态**、面庞精致,在座的都是各大小城主、家主,一个个察言观色都能成精,顿时心里都有了猜测,嘴上噤声,但眼神仍是不嫌事大地来回审视。
许城主眉毛跳了跳,怒道:“蕴娘,你在胡说八道什么?今天含烟及笄,你做娘的是要让含烟蒙羞不成?”
许含烟这才如梦初醒,惊慌地叫道:“娘,你在做什么?”
莫蕴娘看向她,两张差别极大的脸上在此刻让人觉得异常相似,眉刀唇剑,铿锵有力。莫蕴娘从来不是那个温婉的人,而是当年在奈何天意气风发的逆天修行者!
“娘做城主不好吗,你若不想去奈何天那便不去,没人可勉强得了你。”
“可是,爹......”许含烟好似从没看过这样的莫蕴娘,惊得口齿不清,神智混乱。
“他不配为你长辈,你再不许叫他爹。”
许城主见莫蕴娘是铁了心地不管许含烟,沉声道:“蕴娘,我们多年相敬如宾,我不忍伤你,再不会接那请战令的。我要是早知你竟看得上这城主一位,让给你又有何妨,又何苦闹成现在这副模样,让人看了笑话。”
“笑话?”莫蕴娘笑道,“你与那人行苟且之事可想过让人看了笑话?我无意于城主,但对你的城主之位倒是不夺不快!你休得婆婆妈妈,要么接了请战令,公平一战。要么就别怪我下狠手了。”
她每说一句话,骆雪飞的脸色就白上一分。
见气氛越来越僵硬,有人出来说道:“嫂子,许大哥不是你说的那种人,是不是其中有误会,你与大哥伉俪情深,不要被小人挑拨了感情。”
莫蕴娘冷笑一声:“是与不是,对天道发誓就可证明,你可敢?”
许城主沉默不言,片刻后才叹息道:“蕴娘你入了魔障了,先回去休息吧。”他朝身边几位城主略一点头,只见那几人起身,对莫蕴娘道:“大嫂,今天是含烟的好日子,大嫂身体若有不舒服还是先回后院吧,这里有我们照顾着就好。”
他们虽是如此说,但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恐怕还要架着她回去。
“各位兄弟还是坐下来吧。”撄锋城主忽然笑道,与他坐一起的几人也都站了起来,与许城主那一党对峙着,“一则,这是人家的家事,我们实在管不着。二则,请战令是西方界公认的规则,各位也都是城主,不能带头坏了规矩,该接的还是要接。”
许城主沉着脸看撄锋城主,“看来焦兄与蕴娘,关系非同一般啊。”
撄锋城主只一笑,并不说话。
许城主又对莫蕴娘道:“蕴娘,你修为远不如我,要真是接了请战令,我即使想手下留情也不可能了,你非要走到这一步吗?”
莫蕴娘连连冷笑,似是不耐烦许城主百般退缩,道:“我前些日子去奈何天看我那姐妹,她除了给了我一些丹药,还教会了我一个小法术,无什么威力,只是好玩罢了。”
众人不解她为何说起不相干的事情,许城主确实心里一咯噔。
莫蕴娘继续道:“只是一个结印法,将灵印打入丹药,即使这丹药与我相隔万里,我也知它是何时被服用,与何物一起被服用。”
许城主猛地抬头盯着莫蕴娘,只见莫蕴娘冷笑一下,眼神志在必得。她昨日给许城主的那些丹药,有普通的疗伤药,有高级的补元药。许城主虽对她说只是受了轻伤,但却受了药后第一时间服用了补元药,岂不就是伤了真元?金丹巅峰的修为伤了真元,又何以和莫蕴娘金丹中期的修为相比?
许城主这时才是真的心慌意乱,但面上丝毫不显。倒是角落里一直未曾说话的骆雪飞在此刻走来,他怎能不知道许城主受了伤,又听莫蕴娘说了这些看似不相干的话,明白了他与许城主早在莫蕴娘的算计之中。
“我金鼎门虽是不入流的门派,但多一人也无大碍。”骆雪飞说道,眼神轻柔地看向许城主,“这城主之位不要也罢,和我一起离开西方界,何处不是逍遥?”
若说莫蕴娘此前之言,许城主还能狡辩过去,骆雪飞这么一说,事实就实在再清楚不过了。许城主一时脸上青红交加,略嗔怒地瞪他一眼。骆雪飞却不卑不亢地站着,丝毫不羞恼。他身后的金鼎门众人却是懵了。
莫蕴娘冷眼相向,“让你们双宿双飞去?那我几十年光阴错付,去问谁讨个公道?”
“情爱一事本就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哪有公道可言。”骆雪飞轻声道。
莫蕴娘冷笑道:“你以为我将他逼到这个程度,你再断了他的后路,他就会安心跟你走?”
骆雪飞这才像是被人戳中了心事,眼神一暗,语气高了点,对许城主道:“你还不与我走吗?”
“他走不走我管不着,但你必须留下,给我个说法。”
观月楼后突然响起一道清澈的男音,众人不知谁此时还要掺进一脚,都往后看去,却看到一个年轻俊美的男人和一众歌舞班,初以为又是一起说不清理还乱的情感纠葛。
谁料那群人往这边走来时,莫蕴娘却是恭恭敬敬地迎上去,作揖道:“参见令一真人。”
这六字一出,众宾客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尤其是许城主、骆雪飞与祁觅云等人,脸色犹如被惊雷当头打了一遭般。
莫蕴娘看了眼奚央和顾景行,又看到他们身后还跟着畏畏缩缩凄凄惨惨的生死门门主。
奚央问道:“你认识我?”
奚央如此问,便是承认了身份。顿时,众宾客倒吸一口冷气,不知是否该相信。
莫蕴娘忙回答:“我曾是奈何天外门弟子,因当初同室姐妹入了内门,也侥幸去奈何天内门一观,恰逢当日令一真人到访奈何天,我随众多弟子远远瞻望过令一真人的真容。但真人神威,我出了奈何天便忘了真人模样,是不久前又见真人,才突然想起。”
不等奚央继续问,莫蕴娘索性一五一十地交代清楚:“说来也是巧,我认出令一真人后,也认出了令一真人身边这位朋友,我知你曾在南方界抱邺城待过数月。”
顾景行奇道:“你怎么知道?”
莫蕴娘苦笑几声,眉梢全是对自己的嘲讽,说道:“实不相瞒,这生死门门主也是我派人引诱而来的。是因我发觉枕边人另有新欢,竟还是男人时,我便伤了心。叫人去查明,查到金鼎门门主身上,我在搜寻证据时,偶然发现金鼎门中人曾谋害过一位陌生男子,一时以为奇,便深入查了一番,查到生死门上,也查到顾景行道友身上,只可惜我查到时,顾道友已被骗入幽水涧多日,实在遗憾未能搭救。日后也因此常常叹息。谁料前几日又见顾道友,初时还以为我看错了,后拿到顾道友曾录下的影石才敢确认。我为道友庆幸之时,便又想起当日道友所遇之难,再看顾道友与金鼎门众人相谈甚欢,怕道友不明真相,但又不敢贸然说明,怕真人和道友误以为我挑拨离间,毕竟谁能想到金鼎门竟恶毒至此,连毫无恩怨纠葛的顾道友都要逼迫至死。只得先去寻来了证人才敢表明心意。”
顾景行早就料到生死门门主的出现必然不是巧合,可听见莫蕴娘如此说,他心里就算不痛快,觉得被人算计了,也不好发作。更何况,若不是莫蕴娘,他可能真的无法料到他当日幽水涧一事原来金鼎门才是真正的幕后凶手,他看对面金鼎门那几人的惶惶神色,便知莫蕴娘的话即使有假,也假不了一二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