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钮钴禄氏进府三天,四阿哥一直在书房生闷气,他这个阿哥就这么不值钱,谁都能使唤?皇上一道圣旨,能将他从河南丢下手中做完一半的事回京,难道礼部一敲门,他便要纳妾,去做那墩仪之事?四阿哥不爽到极点,苏培盛恨不得站在十米之外伺候着,斟茶上膳都让徒弟上前。
苏培盛的徒弟小德子心中骂娘,却不敢退缩,胆战心惊伺候着。
“什么狗屁不通的文章。”四阿哥将书扔到地上,正上茶的小德子吓得一哆嗦,立刻将水洒到了地上,四阿哥怒目而视,“不中用的东西,来人啊,拖出去打二十大板。”
小德子立刻磕头领赏,心中倒是放松了。他是苏培盛的徒弟,打板子的太监不敢打实,小德子却装作一副要死的样子,涕泪横加拉着苏培盛的手道:“师傅,徒弟暂时不能伺候您了,您老要好好保重。”
苏培盛当了一辈子太监,这里面的门道清楚着呢,他嫌弃地将小德子甩开,“好了,好了,你小子好好养伤,等过了这阵子再回来伺候四阿哥。”
小德子一听,立刻破涕为笑,“好嘞,师傅,这段时间就辛苦您了。”
苏培盛苦着脸走了,只盼着钮钴禄格格和小德子两个能让四阿哥解气吧。
四阿哥这通气太厉害,打了小德子板子,苏培盛也没躲过,挨了两脚,不过四阿哥好歹还顾忌着要人伺候,没打他板子。
这日,苏培盛满脸堆笑对四阿哥禀报:“四阿哥,十四阿哥过来找您了。”好嘞,给四阿哥消气的人来了。
“请他进来吧。”四阿哥的声音从书房传来。
十四阿哥是康熙二十七年生的,现在不过是16岁,还是个半大小伙子,他兴冲冲跑进四阿哥书房大喊大叫道:“四哥,你侄子过两日周岁,我亲自给你送帖子过来了。”
四阿哥板着脸道:“你也是做阿玛的人了,冒冒失失的,像个什么样子?”
十四阿哥撇着嘴,心中不服气,既然我都做阿玛了,你还这么教训我,合适吗?连皇阿玛都不管我呢。不过四阿哥比他大十岁,对他又严厉,十四阿哥也不敢放肆,只在嘴里嘀咕两句,便舔着脸讨好道:“四哥,看在你侄子面子上,您今日就饶了我吧。帖子我放这了,你可一定得来啊。”说着,放下帖子,就要逃了。
四阿哥大喝一声,“回来!这么急着走,敢去投胎不成?我看你这些日子上下撺掇的,怕是将功课忘在脑后。我考一考你。”
十四阿哥连忙慌张道:“啊?四阿哥,我儿子都有了,还读什么书?”
四阿哥一听,倒是气得要笑:“有儿子就不用读书了?弘皙十岁了,太子不照样每日读书?你乖乖坐好,我问你几篇《史记》。”
十四阿哥本来就偏科,弓马骑射厉害,却不爱汉学,莫说高深的《史记》,就是《论语》都能烤糊,四阿哥一问,他可是什么都不知道,让四阿哥越问脸色越黑,恨不得要拿出板子来打他手心。不过弟弟是弟弟,不是儿子,四阿哥只能忍着气道:“就你这水平,怕是连弘晖都比不得,你一手臭字,以后怕也没脸给儿子启蒙。我看你啊,趁早跟你儿子交了底,就说你这个老子读书不行,让他以后自己用功。”
四阿哥脾气差,说话损,标准的毒舌男,十四阿哥受不住,气得跑了,苏培盛连忙示意小太监跟着送这位爷出府,十四阿哥一路骂骂咧咧出了四阿哥府,到了门口,瞧见一对石狮子,差点要提脚踹,被他的贴身太监死命拦住了,“爷啊,这可万万使不得,只是圣上钦赐的,贝勒府的镇府石兽,若是怠慢了,可是要打板子。”
十四阿哥心中呸了一声,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个贝勒吗,大哥三哥都是郡王了,排在前头的就你还是个贝勒,听说在河南办差,只办了一半就被皇阿玛给叫回来了。爷以后一定要建功立业,从皇阿玛那里得个亲王的封号,叫你这哥哥来指望我呢。
四阿哥在河南的事情终于传到京中,因为时间距离问题,真实的情况已经被改的面目全非,有说四阿哥不中用丢了皇子脸才让皇上召回来的,有说四阿哥贪了银子叫当地官员一纸诉状告上御前的,有说四阿哥自觉干不了这差事自请回来的,反正说好话的没几个,基本都是抹黑的,这就是四阿哥窝在府里没脸出门心情还越来越糟糕的原因。
小太监回府,将十四阿哥的一举一动跟苏培盛交代了,可苏培盛却不敢跟四阿哥禀告,这位爷刚出了口气,可不能又将炮筒子点起来了。
由于十四的友情相助,四阿哥的怒气消了大半,也能控制得住了,他先去看了孩子,被李氏趁机留住,在后院歇了。
钮钴禄氏进府三天过后,第四天也是照了老规矩,都聚在福晋这里请安。李氏截了耿格格的胡,又截了钮钴禄氏的胡,心情自然高兴,打扮地风姿绰约去了正院。
钮钴禄氏给福晋和侧福晋磕了头,跟府中先进来的姐姐问好。四阿哥落了她面子,也算是对她有好处,将她一身的信心打落,恭敬有礼了许多。福晋满意地点头,笑道:“是个知礼的。坐吧。”
宜绵瞧了乾隆的妈,说实话心中有些失望,方脸,圆鼻头,貌不惊人的样子,根本看不出霸气侧漏的地方,也不知道她的教养嬷嬷看上她哪点,教个规矩就不想走了,难道是因为她额头饱满,看着是个贵人相貌?
不仅宜绵失望,便是李氏也有些索然无味,就这样,只怕四阿哥一辈子都不会喜欢。她无聊地挥着帕子道:“妹妹一看便是规矩学得好,宫中娘娘们喜欢得紧。”
夸别人,长得好的便说漂亮,长得一般的说清秀,连清秀都够不上,只能夸聪明了。连聪明都算不上,便只能说个规矩好了。这话损的有点儿绕弯子,钮钴禄氏一下子没听懂,只恭敬答道:“家中知道要选秀,特意请了嬷嬷过来指导,妹妹也不敢懈怠,好好学了规矩,承蒙娘娘们看得起,赐给了四阿哥。”
宜绵想笑,不过还是努力忍住,喝了一口茶,又用帕子擦了嘴,将心情岔过去。
侧福晋说了话,宜绵不理会,但是宋格格却是要捧着的,她轻笑道:“妹妹规矩自然是极好的,娘娘一见就喜欢得紧,哪里还顾得别的。”
别的自然是指家世容貌了。钮钴禄氏这时才明白,一张脸红红白白,好生可怜。
福晋轻咳了声,“规矩好是极重要的,钮钴禄氏你好生伺候着四阿哥,若是短缺了什么,只管过来跟我说。”
“多谢福晋。”钮钴禄氏福身,却闭了口不敢说话,生怕再引来讽刺。
李氏笑着喝了茶,又道:“听说耿格格这段时间在学捶背捶腿的活计,我刚怀了孕,身上有些不舒服,耿格格也给我捶捶?”
李氏倒是话不惊人语不休,她这句话可是将满屋的人镇住了。福晋心中一紧,李氏又怀了孕?她已经有了两个,若这个又是个阿哥,只怕弘晖一个人势单了。
学的伺候人的手艺,在大庭广众之下叫人说破,宜绵一开始是羞耻,脸色发红,恨不得挖个坑跳进去。只是看着李氏越发得意的笑容,宜绵突然涌起不服输的劲头,难道你侧福晋就没有伺候过四阿哥吗?我就是不给捶背捶腿了,你又能如何?
宜绵露出笑,镇定道:“让侧福晋见笑了,我也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四阿哥有时候过来了,我怕伺候不好,这才多学些手艺。只是我刚学着,还没学好,侧福晋又怀着身子,我怕让侧福晋不舒服了,惊着了小阿哥,那我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李氏心中本来笃定这个一贯没什么胆气的格格要过来给她捶背,她好趁机好生折辱一番,哪里知道一下子被甩了脸子,李氏气得嘴都歪了,大笑道:“好,耿格格,你很好。”说着,一甩帕子走了。
宜绵对她威胁意味极浓的留言并不惧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侧福晋使出什么招式,她接着便是。
钮钴禄氏看了比她早进府大半年的耿格格一脸的镇定,心中倒是佩服地紧,侧福晋好大的威风,她怕的厉害,这个耿格格如何敢跟她叫板?
宜绵回了自己屋子,坐着沉思。学按摩都是让丫鬟关了门的,是谁传出去的?秋蝶秋桃肯定不可能,秋蝶一贯稳重,不会乱说话,便是秋桃,叽叽喳喳的,可是嘴也紧,不会将这种事乱说。玉兰教的她,若是她以后能用上,讨了四阿哥欢心,她也得好处,应该不是她。但是,她一开始下了玉兰面子,玉兰会不会存了心报复?别的人,宜绵更不敢肯定了。她叫来秋蝶,问她可有什么看法。
秋蝶伺候着宜绵去正院请安的,看宜绵在福晋那里丢了好大的脸面,心中气愤侧福晋欺人太甚,对告密的人也恨之入骨。只是,她跟宜绵一样,也没个头绪,“像主子说的,我们二个是不太可能,还有马全,他在格格这里得用,连秋桃都赶不上,只怕也不会出卖格格。”其实,秋蝶心中,是有些怀疑秋桃大心,被别人套了话去,只是看格格相信秋桃,她也不好说,免得被看做是挑拨离间。
“你悄悄的查着,怀了歹心思的,总会露出马脚来。”宜绵吩咐道。
“若是查出来,该如何处置?”秋蝶问道。
宜绵犹豫道:“到时候再说,总不能姑息了。”只能打几个板子,跪一跪,然后弃之不用了。当然,若是闹大了,跟福晋一说,让她将人领走,也不是不行,只是已经丢了一回脸,再闹大又要丢脸了。
后院中,李氏正跟四阿哥说着话,“这孩子是个闹腾的,怀着她哥哥姐姐的时候,我能吃能睡的,他刚进肚子,我便吃了什么都吐。嬷嬷说,想是个阿哥,才这么有活力。”
“阿哥好,正好给弘昀作伴。”四阿哥道。
四阿哥虽未笑,李氏看着他脸上神色舒展,便知道他心里头高兴,自然更加得意。她用帕子擦了擦嘴,又道:“今日去福晋那里请安,碰到了耿格格,我听说我最近在学捶腿捶背,正巧我身子不舒服,便让她捶捶,哪里知道耿格格瞧不上我这身份,理都不理。”
“耿格格?看她是个知礼的。”四阿哥随口道。他是没心思断女人官司的,对李氏说的也不太上心,也不太相信。李氏在他这里温柔,对了下人严厉,对福晋也不太恭敬,他都是知晓的,倒不觉得有什么,谁不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以前李氏没当着他的面使出手段对付人,四阿哥不想助长了她的心思,回答的很是冷淡。
李氏暗暗拽紧了帕子,又道:“想来在爷您面前知礼,对了福晋也是知礼,只是我这侧福晋,她瞧不上你。她也就刚进府那会儿过来请了一次安,连大格格的面都没见就走了。我倒不打紧,只是大格格年岁小,还偷偷哭了一场,问我是不是耿姨娘瞧不起她。”
“是吗?”四阿哥愤而起身,若耿氏真这样,那倒是不能饶的,他的孩子,岂容人怠慢?
李氏瞧着四阿哥生气地走了,挥着帕子很想将他叫回来,不留个宿再走?叫苏培盛去处置,或者明日再办不也挺好?
只是四阿哥也不是事事听她的。他怒气冲冲进了屋,瞧见宜绵在跟丫鬟一起做针线,倒是记起上次去河南前,耿氏说要做个荷包给他端午戴着,蓝色布料子,绣的老鹰,这莫不是耿氏说的送他的那个?
想着耿氏从前的天真,四阿哥也给她个面子,示意苏培盛将下人都叫走,又关上门。
四阿哥满脸的怒气,恨不得要冲出十里来,宜绵知道,侧福晋使的绊子到了。她二话不说,立刻跪下。
四阿哥看她跪了,怒气倒减了些,不装傻就好,他喝道:“你倒是老实,怎么,看不上侧福晋?”
宜绵也不辩解,将事情不偏不倚地说了:“侧福晋说我跟下人学习伺候人本事,让我给她捶捶,只是我才刚学,侧福晋又怀着孩子,若是惊着了侧福晋,便是我的过错。我在家中,我额娘便嘱咐我,怀孕的女人最是脆弱,多喝了口凉水,跌了一跤,都容易落胎,让我以后无论嫁了谁,都要离怀孕的女人远远的。我宁愿侧福晋责怪,也不敢惊扰了小阿哥。”
四阿哥不说话了。将避嫌的心思说的这样直白,就差直言李氏要借机嫁祸她了,不知该说她蠢了,还是聪明?捶背这事算是过去了,四阿哥又问大格格的事情。
“侧福晋那里,我上次过去,侧福晋说是要教大格格弹琴,让我稍等,我一直等到中午,侧福晋才过来,说大格格累了,让我以后再来。大格格是金枝玉叶,又有嫡亲的额娘照顾,也不缺人奉承,我年岁小,若是常去拜访,怕冲撞了格格,又怕侧福晋多心。”
四阿哥用手捏着宜绵的脸,打量她的神色,也辨别她说的真假。
被四阿哥打量着,宜绵觉得疑惑。李氏肯定在四阿哥这里吹了耳边风,无非是说她不恭敬之类的,但是她都解释的这样明白,她不是不恭敬,而是侧福晋找事,她躲了而已。就这样,也要定她的罪?是四阿哥不相信她的话,还是四阿哥觉得她就该像奴才一样伺候着侧福晋还有他的孩子?
四阿哥是未来的皇上,他得来的皇位或许存在各种说法,但是不可能是天上掉的,这样的人智商不欠费,所以她应该能知道她说的是真的。那他是容不得她的大胆?那宜绵只能抱歉了,她能做他的奴才,却不能见到人就歪腰,这样活着,又有什么尊严?
四阿哥看着宜绵的疑惑,是不解为什么他不相信她说的,还是疑惑他为什么还要生气?若是前者,那真是天真地可笑,你说了,别人就要相信?若是后者,也叫人感叹她的蠢笨,将避嫌的心思说的这样直白,他还会高兴?耿氏,只是蠢的可爱。或者,耿氏是装作疑惑?
四阿哥突然失笑,就她这样的脑子,还装疑惑,只怕要累坏她的脑瓜子。四阿哥不觉得自己会看错,若他连一个格格都看不穿,如何跟那些成了精的兄弟们打交道,还不如趁早所有歇了心思一心避祸吧。
四阿哥松了手,摸了宜绵的脸,“白瞎了这幅长相。没见过你这样蠢的,学点儿讨好爷的把戏,还没学好,就被嚷嚷得所有人都知道了。爷要是有个属下像你这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直接拖出去斩了。快些过来,让爷试试你学来的本事,若是伺候不好,板子伺候着。”
宜绵连忙讨好地给四阿哥捶背,“我力道掌握的不好,若是捶的不舒服了,爷忍耐些。”
四阿哥闭着眼,感受着背上轻一下重一下的拳头,心中嘀咕,这若是真给李氏捶了,说不定捶出个好歹来,虽然没什么能耐,好歹有个自知之明。
“好了,好了,你歇了吧。”四阿哥挥挥手,让宜绵停了。
宜绵也不沮丧,这手艺看来以后可以不用了,正好不丢人。
“你这里的下人还好收拾一番,不听话的往死里打。”四阿哥道。
这敢情好,她正好不知道怎么处理呢。等查出来了,就让前院的太监打,就算丢了面子也不打紧,四阿哥亲自替她处理内务,哪个敢小瞧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