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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那天晚上梦到草草,第二天没心思上课,她想去拜祭一下求安心,另外,小莹已经答应和她一起去,我后来追问了她好几遍,她还是这个说法,她还对我说,若是我们不放心,可以派人一起过去,她保证不会泄密,不会告诉夏瑾瑜。”
病房里,温少卿把意外偷听到的话一字不漏地转速给爵霖川,另外还把他再一次追问的答案也说了出来。
“霖川,你相信她给的这番说辞吗?”
傍晚时分,室内光线暗沉,阴雨天气,窗户紧闭,室内没开灯,爵霖川仰靠在床头,闭着眼睛,整个脸部都笼罩在阴影里,温少卿看不清也看不透。
大约过了几个世纪那般漫长,温少卿才听到爵霖川的回答,“不相信又如何,我那天下午确实把她误以为草草,她晚上做梦也不无可能,她就算把墓园的地点告诉夏瑾瑜也无用,景山那里三面都是悬崖峭壁,只有一条道通上山,有守山人,等闲人没有我的指令进不去。”
爵霖川睁眼,视线落到左臂上,左臂上的绷带已经拆掉,衣服遮盖了伤痕,旁人看不见,自己心底却有数。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他是当局者,却比旁观者清,暖冬身上有秘密。
“那要不要我派人跟过去?”
“你是不放心暖冬还是不放心小莹?”
温少卿摸了摸鼻子,绝不承认心里的偏私,他伸手按下房间灯的开关,室内霎时大亮,一切都无所遁形,“好心当成驴肝肺,大不了我亲自陪同这俩丫头一起去一趟,省得别人转述不清楚。”
爵霖川莞尔,脸部神经恢复得还不错,起码他牵动嘴角时不再撕心裂肺地疼,“你是不是也好奇小莹所谓的那首歌?”
温少卿走到病床左边,倚靠在衣柜上,“难道你不好奇?”
爵霖川伸手捏了捏眉心,“亏你还是心理医生,小莹那点道行都把你骗过去,她在说谎。”
“说谎?”温少卿蹙眉不解,“那天她可是说得信誓旦旦的。”
爵霖川呵呵一笑,抬头看向好友,“当年晴晴与我们几人走失不过才四岁,试问一个四岁的孩子记忆力能有多好?小莹对晴晴确实唱歌了,只不过没她说得这么玄乎。”
温少卿在心里分析了一遍,魏晴走失那年不过才四岁,孙莹比魏晴大六岁,一个十岁的小孩有足够的记忆力记住十岁那年发生的重要之事,但是四岁的小孩明显做不到。
“所以在游艇上那天,小莹是在忽悠我们几人?那么,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也不全是忽悠,假设草草真的是晴晴,她或许真的有特殊方式可以认出来,当然,前提是这个假设一定成立,至于特殊方式是什么,一定是无法对我们宣之于口的,或许是体征,也或许是其他,但是现在无从对证。”
俩女娃曾经亲密相处,一起被大人带去洗澡很有可能,孙莹或许知道魏晴身上某处的胎记,这或许就是孙莹信誓旦旦的依据。然而,他不曾在草草身上发现过细微的胎记,如果假设成立,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所认为的胎记与孙莹理解的不一样。
假设只是假设,却没法证明。
室内一时恢复无人到访时的寂静,爵霖川在暗自思忖,温少卿也在脑力风暴,俩人智商都不低,只不过所涉及的专业不同,所从事的工作也不同,爵霖川多年浸淫谋略人心之事,在某些事上自然比温少卿看得通透。
片刻,温少卿问道:“霖川,你为什么如此肯定?”
爵霖川无奈一笑,他哪里是肯定,他靠的也是推理,“少卿,你觉得小莹是什么样的性格?”
温少卿毫不犹豫脱口而出,“泼辣、作风大胆、前卫、说话呛人、死鸭子嘴硬、臭美、做作——”
“那你认为她唱歌好听吗?”爵霖川咳嗽一声,截断好友的话茬,一堆贬义词,说出来的语气却自豪得不得了,真让人无语。
“呃……我懂了。”温少卿毕竟是心理医生,有些事一点就通,“佩服,佩服,我这个心理医生到底不如老谋深算的你,不愧你被人称作爵爷,而我只是温医生。”
孙莹五音不全,一个在外格外注重自己形象的女人绝对不会自曝其短,小时候另当别论,现如今让她在一堆陌生人面前一展歌喉,她决定不会这样做,草草对她而言就是陌生人,因此她上次的说法有漏洞。
豁然开朗,纠结的思绪稍微得到缓解,温少卿笑了笑,复又想起一件事,“那虹湾福利院要不要继续派人调查?那个小圆脸小刘就这么死了,太可惜了,我们的人都还没来得及赶到那里就听闻这个噩耗,老天爷真会耍人。”
爵霖川想起慕容给予小刘事件的调查报告,眼睛微眯,算了,还是别让少卿操心了,这事等他身体复原后,他亲自处理。
“方向错误就不用再查,夏瑾瑜已经回来,我们动作太大,他会察觉,这事搁浅,你也辛苦了。”
温少卿点头应允,这时小护士来例行查房,他趁机出去方便一下,让阿全进来看着。五分钟后,他踏入病房,护士已经离开,阿全在削苹果。
他走过去,不客气地从盘子里抓起一块丢到嘴里,“霖川,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当年的夏草草真的是魏晴,你会——卧槽!阿全!你想谋财害命啊!”
阿全用刀直接砍掉温少卿嘴里还
直接砍掉温少卿嘴里还没吞咽的半块,吓得温少卿猛地退后好几步,阿全哼了哼,端着削好的苹果块丢到榨汁机里。
爵霖川看着俩人嬉笑打闹,心里却一片荒草丛生,他不知道该如何回答,良久,才深深一叹,“假设真是如此,我,任凭长生处置。”
苹果汁榨好,阿全端起玻璃杯子走到病床边,“少爷,喝。”
爵霖川伸手接过,抿了几口就搁到一边。
温少卿在阿全要杀人的目光下把爵霖川那杯苹果汁给倒进他手中的杯子里,“别瞪我,你少爷喝不了多少,我帮他解决不是挺好?”
阿全气咻咻地离开,跑到门外继续当门神。
温少卿呵呵一笑,一口气喝完余下的苹果汁,他看向爵霖川,“你心里也有所怀疑是不是?何时开始怀疑?真的是长春生日那天?”
爵霖川哂笑,他怎会不怀疑,魏晴小时候天真可爱,漂亮得像公主,他第一次见到草草,那丫头初生牛犊不怕虎,不怕阿全,敢和自己斗嘴,性格确实与晴晴有些相似。
“结婚前母亲派人调查过她,我看到那些资料也曾怀疑过,晴晴的失踪地点与她所在的家乡都是同一地方,我还让人特地去和福利院的院长单独聊过,得到的信息是查无此人,没得到晴晴的任何有用消息,后来因为其他急事要处理,就没把这事搁在心上,现在想想,当初的自己潜意识里就没认真把俩人联系在一起,因此才会轻易抛却脑后,若不是暖冬那天提起,我说不定早把这事给忘了。”
“是啊,说到这事也确实奇怪,暖冬这丫头好像故意在引导我们的思维,小丫头狡猾,问不出她的真心话,你对她有所怀疑也很正常。”
“怀疑只是怀疑,我没有足够的证据,小丫头的年龄与草草相差甚远,而且那时她还未康复,我想不通俩人有何原因会产生联系。”
“或许是我们多虑,暖冬真的随口一说而已,夏瑾瑜是她的老师,她听到你和夏瑾瑜的谈话,你看到了视频,夏瑾瑜那么聪明,肯定也会猜到,他去质问暖冬符合人的正常怀疑思维。”
“或许。”
孙莹做事果断,说去景山拜祭草草,她就把行程定在十月五号。暖冬觉得日子选得好,趁着黄金假期借口和孙莹出去玩,家人和魏长生那里都不会有所怀疑。
五号那天早上,孙莹准时开车来接她,暖冬爬上车才发现后座还有一个人,她心里郁闷,温少卿到底不放心她,不,也或许是爵霖川不放心她,这俩人一丘之貉,肯定通气。
暖冬微笑向温少卿道早,“三哥,早,就你和我们一起去啊?怎么不多带一个人,一个人住宾馆多浪费。”
呵呵,小丫头话里有话。
温少卿玩味一笑,“其他人都没空,就我陪你们去,怎么,怕我一人保护不了你们俩人?五妹,你那过肩摔我到现在还记忆犹新,我敢保证,一般的男人近不了你的身。”
暖冬龇牙咧嘴一笑,哼,小气的男人。
仙台市不远,距离全州只要一个小时的车程。
孙莹开车技术很稳,一点都不像她平时表现出来的女王风格,真的是实打实的稳。他们这一圈人中,要论谁开车技术最稳,魏长生第一、温少卿第二、孙莹第三。爵霖川不作比较,他出行都有专门的司机,上次他在乾会所门前那条路上教她开车不算,总共一两个小时的驾驶时间,又是在宽阔少车的高新区,真的没法看出来车技如何。
仙台市没有全州市繁华,人口也没有全州市多,气温比全州市高上一两度,暖冬穿着两件套,这里的人还穿着夏装。街道还算干净,只不过马路上的栅栏太老旧,还是**十年代的风格。
十里不同音,百里不同俗,暖冬到了这里,她发现听不懂当地方言,需要仔细聆听才能听懂一二。这地方人说话语速很快,一不小心就容易听岔。九月份在东南市的单家,单家的人说的都是普通话,中途就和单行风出门过一次,去的地方还是他的工作场所,没怎么接触人,一屋子小狗,她光听小狗说话了,哪有心思注意他们的方言?
孙莹在网上预定了酒店,只要她们晚上八点前到就行,不用特地先去办理入住手续。暖冬看着窗外,车子驶离了主街道,朝南行驶。
她扭头看了他们一眼,“三哥、小莹姐,你们能听懂这里的人说的话吗?我听得就和天书似的。”
前方是红灯,红灯时间有些长,孙莹踩刹车减速,须臾挂空挡拉手刹,“怪不得让你下车买瓶咖啡,你耽搁了那么长时间,原来是听不懂,我多少听懂一些,听不懂也没事,反正我说普通话,别人肯定要配合我来回答。”
“你大手大脚惯了,买东西从来不让人找零钱。”温少卿在后座拖后腿,“五妹不一样,她不能拿你的钱去大方,当然要给你把零钱找回来。”
孙莹抬头看向后视镜,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温少卿,“嘿,你不说话没人会把你当哑巴,坐我的车就得听我的规矩,多听少插嘴。”
温少卿识相地闭嘴,眼神暗示孙莹,待会有本事别开口问我路怎么走。
孙莹伸手指了指车载导航,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暖冬表示亚历山大,她这个电灯泡瓦数太大,严重影响这对欢喜冤家的斗嘴。
景山在仙台市的西南方向,景山
方向,景山原来不叫景山,它只是仙台市绵延相连的群山间的其中一座,因为风景秀丽,独此一座,爵霖川命名为景山。
要去景山得先走上一段盘山公路,盘山公路曲折,大弯小弯接连不断,车速快不起来,孙莹开了一段距离后就停车换温少卿。暖冬自觉跑到后座去坐,把前排空间让给他们,很明显,因为她的主动自觉,车内气氛明显有了变化。孙莹不再与温少卿斗嘴,俩人齐心协力互相帮忙,顺利把车开到景山的半山腰上。
半山腰上有座不大的停车场,停车场的公告牌上右下角位置写着盛世集团四个大字。停车场无人看管,温少卿把车停过去,叮嘱她们把各自的背包带上,他最后检查了一圈,然后关门锁车。
一行三人各自背着包步行离开停车场。
景山海拔不高,大约一千米左右,暖冬有过几次爬山经验,今天她特地穿了一套轻便的登山装,她所带的东西不多,换洗的衣物全部丢在车子的后备箱里,背包里只有纸巾、水和一个透明的玻璃瓶。
停车场距离山顶还要步行一个小时左右,山道还比较好走,有专门砌成的石阶,石阶宽阔,可容两个人并行。为了安全起见,孙莹走在前方带路,暖冬被护在中间,温少卿在她身后垫尾。
原先在车上,他们还说说笑笑,从停车场那里过来后,三人就很少开口说话,暖冬求之不得,老实说,她的内心极为复杂,越接近山顶,她的心跳就越快,难以言喻的心情更难开口言说。
葬在山顶的是草草的肉身,草草的灵魂却槲寄生在何暖冬的身体里,灵魂去拜祭肉身,是不是有些可笑?有些天方夜谭?
她今日的目的一来是想再看一看墓碑上的容颜,二来是带回一瓶土回去给夏瑾瑜。瑾瑜说草草从小生活在虹湾,应该要落叶归根,墓园的土只是一种慰藉,但是有慰藉总比没有的好。
她当日答应了他的这个要求,没说一定办到,只说有机会的话,会尽力帮忙。
沉思间,走在前头的孙莹顿住脚步,暖冬抬头一看,山顶到了。
山顶的大门修剪得很朴实无华,建筑风格与山脚下的不一样,有点类似在风景名胜之地看到的道观。
暖冬定定地打量四周,朱红色的大门沿山而建,大门两侧的墙壁只有一部分,寻常人想要翻墙进去很难,因为墙壁高耸入云,墙角下没有站立的地方,等于是建在一座孤立的岛上。
温少卿从她身后绕出来,登上前方通往大门的石桥,“走吧,霖川这时候应该到了。”
暖冬惊呆,爵霖川也过来了?!停车场没有多余的车辆啊?!
孙莹反应快,快步追上温少卿,不爽地叫唤,“爵爷乘坐直升飞机来的?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们?早知道我们蹭他的飞机啊,还开什么车!”
“我们车子出发后,我才接到他的通知,要不然你以为我愿意坐车?”
“哼,借口!”
“要不要我把手机信息给你看?”
“哟,你手机不是设了密码吗?这么容易给我看?”
暖冬一边听着前方俩人的打情骂俏,一边心事沉重地踏上石桥。一门之隔,隔断了阴阳两界,肉身在里,灵魂在外。
温少卿伸手敲了敲门,几分钟后有人从里把门打开,一个穿着道服的小道长站在门里,对他们三人简单作揖,温少卿与小道长寒暄一番,小道长领着他们向里走去。
门里看不见全景,一堵照壁横亘在眼前,阻碍了偷看的视线。暖冬走在最后,仔细浏览四周的环境,这里环境清幽,古木参天,枝头鸟儿在叫,还能听见远处潺潺的溪水声,抬头就是蓝天白云。有山有水,确实是个风水宝地,草草的肉身被葬在这里,说明爵霖川到底念在夫妻一场,还不至于太绝情。
照壁之后,视线豁然开朗,一眼望去,满眼绿意盎然。山顶的建筑不多,一栋飞檐拱壁的屋子矗立在正前方,暖冬猜测灵位应该摆放在那里。屋子两边是同色系的建筑,有人在里外走来走去,他们统一穿着道服,年龄有大有小。
“以前这里好像没几个人,今年怎么人数变多了?老道长不是不收徒?”孙莹小声问温少卿。
暖冬悄悄竖起耳朵听,孙莹之前告诉她景山这里也是道家场所,她有点困惑,这道馆是在墓园前还是在墓园后搬进来的。
小道长把他们带到屋子前方就走了,温少卿等人走远才回答,“老太太曾经来过一次,觉得这地方不错,风水上佳,想百年之后也来这里,霖川就让人来这里修葺了一番,你们看,以前只有我们面前的这一栋屋子,左右两栋都是后建的,霖川大概也为他自己考虑过。”
暖冬上一秒听到爵母要过来抢占地方,心里有点不大乐意,下一秒听到爵霖川竟然早早为他身后事考虑,她有点醉了,他今年也就三十六,别人不问他的年纪也看不出来他多大,最多以为他才三十出头,不惑之年都未到,就已经想着长远之事,果然不是常人所及。
“三哥,这正前方的屋子是做什么用的?草草的灵位在里面?”环顾四周没看到爵霖川的人影,来回穿梭的小道长对他们也见怪不怪,左右两边的屋子大概是斋堂和休息的地方,暖冬闻到了饭香。
温少卿踏上台阶,领着她们向前走去,“不,不摆灵位,墓园就
位,墓园就在后山,那里拜祭很方便,待会带你们过去,这里是柳道长打坐的地方,我带你们先去参观下。”
暖冬和孙莹跟上去。
她在福利院的那些年,最爱听福利院里的老阿姨讲邻里之间的事,老阿姨说过,一般人家若有长辈去世,灵位摆在家里不能超过三年,在家里一天,儿女就得供饭一天,如果家人常年不在家,那可以事急从权,六七那天就把牌位给捧掉,如果六七刚好在正月里,那么年前的五七也可以捧,总之在吉时就行。
墓园就在后山,草草去世三年,如此推算,肯定不在。暖冬好奇,温少卿说的是‘不摆灵位’,而不是‘已经捧掉’这类似的说法,他的意思是说一开始就没有还是怎么回事?
静心斋。
老道长打坐的屋子名字还挺雅致,就是这屋子里可以算得上家徒四壁,除了道家所用到的东西,其余空荡荡的,屋子空旷得厉害。
暖冬看了一圈就没了兴趣,她早年看过僵尸系列的电影,墨斗线、黄豆、黑驴蹄子、黑狗血收服僵尸的场景至今记忆犹新,她现在体质特殊,让她在静心斋里多待一刻都不行,她完全静不下来。
“三哥、小莹姐,我去一下洗手间。”温少卿和孙莹在里面津津有味地讨论老道长写的字,暖冬对他们交代一声就出门向左转。
她左看右看,很快找到了公厕,解决完后,她没回静心斋,而是看了一眼四周,决定独自去后山。可不能当着孙莹和温少卿的面装土,这种事还是偷偷摸摸的好,免得发现后,她不好交代。
后山的风景更美,没有建筑物的遮挡,可以远眺群山,十月份的季节,群山依旧苍翠,如果忘记此番出行的目的,倒是可以尽情呐喊一番,把所有的烦恼抛向群山,让微风带走。
暖冬心潮浮动了片刻,收回远眺的视线,根据小道两边的指示牌向前走去。先前听到的溪水声越来越近,声音之大让人不容忽视,溪水哪有这么大的威力?莫不是小型瀑布?
暖冬带着怀疑逐渐靠近声音来源地,石阶不再平铺,道路向下蜿蜒,转过一块几人高的大石头后,前方的场景让她惊艳。
遥看瀑布挂前川,疑似银河落九天。
几十米高的瀑布从隔壁山头飞流直下,水声轰隆,流进下方的水潭,水潭里有大石块,瀑布变成溪水潺潺而下。暖冬伸手,手心干干净净,没有沾染一丝一毫水汽。她原地驻足观赏了一番,继续下行,很快,她就发现了一座修葺得非常雅致的墓园。
墓园不大,里面栽种了各式花草,一座圆形坟墓安静地落座在中央位置,它的背后有两颗枝叶繁茂的松树,松树笔直,挺拔地就像两个战士,守候着墓园的主人。
暖冬推开面前藤制的木门,都说近乡情怯,现在的她却没有任何感觉,奇了怪了,没来之前,没看到之前,她脑海里充斥着各种想法,直到真正站到跟前,她才发现,她的心一片宁静。
她站立到墓碑前,静静打量墓碑上的照片,领证那天拍的照片,她笑得一脸激动与忐忑,还有对未来的憧憬。
她情不自禁伸手抚上这张笑脸,草草,草草,你看你笑得多开心,殊不知这一天是分水岭,殊不知往后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压抑,殊不知你所期待的结局是悲剧。
视线下移,墓碑上所刻的字很简单——夏草草。
暖冬拧眉,就算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寻常人家的墓碑也不会是如此简单,如此应付了事,不是都有头衔与尊称么?还有卒于哪年的字样。
墓园修葺成这样,却吝啬给予封号,暖冬实在拎不清爵霖川为何这样做。她倒是不在乎这点死后之名,就是觉得奇怪,有些地方说不出来的怪异。
算了,既然想不通,就别浪费时间绞尽脑汁,当务之急,装土!
暖冬从背包里掏出玻璃瓶,玻璃瓶不大,市面上中等蜂蜜罐大小。她围着墓碑转了一圈,四周都是滑不溜秋的砖块,墓顶上方有些露出来的泥土,她拿着小铲子站到石阶上面,踮起脚尖开始铲土。她怕随时有人过来,动作非常利落迅速,很快把就玻璃瓶装满,顺带摘下墓顶上的一棵草。
暖冬刚把玻璃瓶装进背包,身后就有脚步声传来,她心头一跳,迅速从地上站起来,就看到阿全搀扶着爵霖川慢吞吞出现在她视线内。
她眼珠一转,站在原地没动,不顾爵霖川的无声打量,硬着头皮撒谎,“霖川叔叔,我刚才有帮你祈祷,让草草保佑你平平安安,一帆风顺。”
阿全扭过头去不看暖冬,暖冬懒得搭理这小子。
爵霖川挥手示意阿全松开他,他把手里的菊花慢慢放到墓碑前,“谢谢你,丫头,若是草草泉下有知,她会感谢你如此热心。”
暖冬眼皮一跳,擦,这男人话里有话,显然是不相信她刚才说的那番话,哼,不信就不信,反正他没有证据。
她厚着脸皮应声,“不客气,我来求个心安,日后晚上睡觉也不会再做噩梦,我就不打扰你叙旧了,我先上去找小莹姐他们。”
暖冬故意在‘叙旧’两字上加重语气,管他有没有听出来。温少卿问她为什么要来拜祭草草,真实原因很简单,她要爵霖川在这节骨眼上还记着草草,别去瞎想什么救命之恩大于天的说法。她说过,秦芳菲想要借此上位,得先问
位,得先问她同不同意。
她一个外人来拜祭草草,爵霖川是当事人,他坐得住才怪,温少卿的出现她不稀奇,她只是没猜到他亲自前来。不过这样也好,这事传到秦芳菲耳里,估计那女人心里肯定不好受。
爵霖川没有出声挽留,暖冬离开前回头看了他一眼,他站在那里,背影孤寂,像是天地之间只有他一人,他最心爱的人已经与他阴阳两隔,永生不得见面。
暖冬被自己的瞎想雷倒,她甩了甩头,擦,他孤寂个毛线,走了一个草草,有千千万万个秦芳菲站起来,他一点都不孤寂,他快活着呢。
哼,慢慢叙旧吧!
暖冬回到原先的瀑布那里,温少卿和孙莹恰好从上方下来,她对俩人招手,表示自己已经去拜祭过,就不再陪他们过去,另外还告之爵霖川和阿全在墓园里。孙莹让她在这里等他们,他们会去去就来。暖冬借口这里水汽大,待的不舒服,示意自己上去等他们。孙莹笑了笑,没强求,叮嘱她别乱跑,刚才打她手机,山里没信号联系不上芸芸。
暖冬目送俩人离开才返身上去,心愿已了,可以去安心欣赏风景,顺便拍点照片带回家,也好给梅素馨交差。
回到山顶,暖冬环顾四周,走向一座简陋的凉亭,她坐在石凳上,把背包搁在石桌上,掏出手机,四处找美景拍照。
“客人从哪里来,又要到哪里去?”
一道苍老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来人的问话很古怪,说辞就像从戏文中摘取下来,暖冬有些耳熟,这么感觉她好像是只猴子。
联想到孙莹说的那位老道长,暖冬心里大概有数,她把手机揣兜,转身看过去,只见一位气质仙风道骨,长相差强人意,个子不矮的老头站在凉亭外,他手里拿着拂尘,面上含笑地看着她。
暖冬眨了眨眼,不清楚对方的身份有多厉害,她还是小心应付的好。她微微一笑,抬脚走过去,双手合十向老头微微躬身,“您好,道长,您问的问题好生奇怪,我当然是从来处来,去向该去处。”
老道长呵呵一笑,用手抚了抚半长不短的胡须,眼里金光四溅,“客人好生聪明伶俐,愿不愿意与老朽进斋畅谈一番,好久未遇知音人,客人介意与否?”
暖冬实在受不了这文绉绉的说辞,她点头答应,“叨扰了。”
温少卿提起这老道长的口气很是尊敬,想来爵霖川也不外如是,况且她正有疑问要问,畅谈就畅谈呗,谁怕谁。
暖冬背着包跟随老道长步入静心斋,老道长并没有关上大门,暖冬放心地落座到蒲团上,把背包放下来,搁在脚边。
老道长也没对她自我介绍,只让守候在门外的小道士去煮茶,之后他就一直言笑晏晏地打量自己,看得暖冬好生怪异。
暖冬本想等这老头先开口,一看老头这架势,估摸他在等着她主动开口呢。于是她咳嗽一声,开口夸一夸景山的风景,景山上的植被,后山的瀑布等自然风景和人文景观,打算之后再循序渐进,孰料老头一眼看穿她的打算,挥手打断她的话茬。
“客人有话不妨直说,老朽如果知道,一定不会隐瞒。”
暖冬突然想到网上编撰的‘大师与客人一问一答’的逗趣段子,忍不住想笑,她再次咳嗽一声,努力憋住笑意,看向老头,“道长,请问是先有的山还是先有的道。”
先有景山,还是先有老道长你。
暖冬给对面盘腿而坐的老头挖了一个坑,不管老头怎样回答,她都有话题和他聊下去,胡乱扯到孙莹他们过来找她就行。她看出来了,这老头眼露精光,一看就是个大智大慧的人,绝非像他说的那样,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小道士端着托盘踏进来,把煮开的茶壶小心地搁在矮几上,老道长挥手让他出去,亲自给暖冬斟茶,“客人不妨先告诉我是先有的鸡还是先有的蛋。”
暖冬受宠若惊地接过茶杯,听到老头的话,她手一抖,茶水溢了出来,啧啧,这老头果真不好对付。
暖冬不打算和老头浪费唇舌,论智力,她肯定比不过他,“道长,有件事我不明白,后山的那座墓园为什么墓碑上只刻了逝者的名字,我们家乡那里都写得很全。”
老头这次没再乱扯淡,依旧言笑晏晏,“客人是爵施主的什么人?”
暖冬有种奇怪的联想,这老头问的话有点一语双关,她心头一跳,不会吧,这老头的本领还不成牛逼到可以看穿她的本质?有天眼?
暖冬撇了撇嘴,千万别自己吓唬自己,她笑着回答,“爵霖川是我的长辈,我父亲与他相识,我叫他一声叔叔。”
老道长点了点头,眼里的金光还在闪烁,“客人可否告知老朽你的生辰八字。”
暖冬瞪大眼睛,双手紧紧握拳,她拉下脸来,摇头,“不可以,妈妈告诉我不能随便轻信外面摆地摊算命的,妈妈说事在人为,人定胜天。”
要她的生辰八字做什么?难不成去和爵霖川的合算一下,配不配?
老道长呵呵一笑,他继续为暖冬斟茶,不再提起这话题。
暖冬喝多了茶水,又着急孙莹等人怎么还不过来,她实在憋不住就向老道长告辞,背着背包跑去公厕。她从公厕里出来就愣住了,咦,这是哪里?她怎么不记得走过这条道了?
暖冬心下怪异,以为自己喝多了茶水眼花,她猛地拍了自己的脸好几下,定睛一看,擦,还是陌生的地方,四周有好多条路,雾蒙蒙的一片,她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该死,不会是那老头算计她吧?自古以来道教就比较神秘,茅山道士也会怪力乱神,她会不会遇到鬼打墙了?
爵霖川一行人从墓园回到后山山顶,他们就看到前方不停转圈圈的暖冬,四人都很好奇,不知道暖冬在做什么。
孙莹本就不喜欢这些佛啊道啊的,她紧紧皱着眉头,“小冬这样子好像撞邪,这里不是道观吗?还有东西敢在这里作乱?”
温少卿懒得和孙莹争辩,直接跑上前去拉暖冬,暖冬双目无神,还在转悠,温少卿狠下心,直接扇了她两巴掌,暖冬才彻底停下来。
“操!这男人说打就打,有把我放在眼里吗?!”孙莹气咻咻地撸袖子上前与温少卿理论。
爵霖川不动声色,他让阿全快点搀扶他过去。
柳道长曾经说过,山里生灵众多,小道士们学习本领时总爱在空旷处摆阵,为的就是捆住那些生灵,不让它们在这里放肆。曾经也有人倒霉撞见鬼打墙,不过哪些人都是八字极低,平时就容易遇到这些怪力乱神之事。
暖冬八字极低么?
------题外话------
乃们一催,没敢多写就发了上来~每天写那么多,小舍累了,今天偷懒一会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