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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过一场大雨后的临清显得异常冷清,全无昨日的繁华。
街面湿滑无比,房檐下处处滴着水,走在路上不仅要担心摔倒,还要担心从昨天晚上起就持续不断的朝廷搜查。
这种情况下,自然是没什么人愿意出门。
但这只是升斗小民的想法,临清城的贵人富户就另当别论了。
城南,马府
此刻的马府正在张灯结彩,一片喜庆祥和的气象。
马佳善马老爷一身红衣,满脸喜气洋洋,那牙咧得都要笑掉了。
因为他今天纳妾。
不论是谁,只要是来道喜的,都要被他抓住一顿炫耀。
毕竟即将过门的姨太太那长相身段可都没得说,就一个字!
绝!
正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马老爷,恭喜恭喜!”
“胡大人,快请快请。”
“马老爷,恭喜啊,听说你这回娶得姨太太可是花容月貌。”
“哈哈哈哈,多谢江老爷夸奖,一般般,一般般,快请坐。”
“好好好,我先去坐好,等会一醉方休。”
“马老爷,恭喜啊。”
“哈哈哈哈,多谢多谢。”
“欸,马老爷,我听说昨天才入府,怎么今天就成亲?”
“这不是找人批了下八字,日子越久越不吉利,干脆就早点办了。”
马佳善这次请了很多人,临清城能叫的上名字的人家都来了。
还有那些达官显贵也都很赏脸,相继到访。
可站在门口接待了许久,马佳善唯独没看见临清第一家族西门家来人。
不仅没有等到西门家的人,马佳善还看见了一个他绝不想看见的人,带着一大一小两个跟班走上马府的台阶。
“马老爷,恭喜啊。”
一身富户打扮的陈近南提着一个木盒,笑脸吟吟。
马老爷见到他,顿时脸色一变,满面喜色全然不见,他向陈近南靠近了些,压低了声道:
“陈总舵主,你来做什么!”
陈近南脸上笑意盈盈,同样低声道:“我来接五祖。”
马佳善脸色再变,眼中寒光闪过。
“不可能,至善方丈并没有交代我让你带走他们。”
陈近南略带深意地笑了笑,大声道:“马老爷,恭喜恭喜啊”
马佳善脸色一僵,也是慢慢扬起笑容,笑得咬牙切齿:“请进!”
苏烈师徒跟着陈近南走了进去,路过马老爷时,那几乎欲噬人的眼神看得师徒俩一阵恶寒。
待走进马府后,苏烈快走两步,与陈近南肩并肩,悄悄问道:
“你怎么得罪他了?”
陈近南扫视着四周,风轻云淡地说道:“他儿子就是这一代的少林五形拳传人之一。”
好家伙!
苏烈可算知道了,为什么马老爷看见陈近南时候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他扭头看了一眼还在门口强颜欢笑的马老爷,心里为这个老牛吃嫩草的家伙暗暗惋惜。
就算今天陈近南不是来抢他儿子的,接下来清廷也会来一场灭门惨案。
可惜偌大的马府,届时将成为人间地狱。
不对,这么一想,陈近南的到来反倒是件好事?
起码陈总舵主不会坐视不理马家覆灭。
“三位,这边请。”
马家仆人看见三人进门,马上上前,陪着笑脸领路。
却不料陈近南突然道:“这位小哥,茅厕在哪里,我想解个手。”
然后又对着苏烈二人道:“你们先落座,等会我再来寻你们,可不要贪杯。”
说罢轻轻眨了眨眼。
苏烈微微点了点头,牵着洪文定就往席上走去。
陈近南哪里是想去茅厕,他是打算直接找到五祖把他们带走。
这是来马家前就决定好的事情。
苏烈师徒就是表面上吸引视线的靶子罢了。
所以二人一落座,苏烈就告诉洪文定:“等会上菜多吃点,这顿吃完,下一顿可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了。”
“嘿嘿,老兄,你这话说的不对,怎么就不知道下一顿在哪里吃,就在这里,晚上咱再吃他一顿。”
苏烈扭头看去,原来是身边坐着的一个大汉在说话。
那人一脸横肉,虽是穿着身干净朴素的长衫,但怎么看都觉得和他风格不符。
苏烈故作同意的点点头:“老兄说的没错,老兄,我瞧你眼生,不知道老兄做啥的?”
那人一拍胸脯,蒲扇般的大手瞬间将衣服拍出个掌印,豪迈道:“眼生就对了,我叫武丁当,刚搬来临清不久,在城东开了家武馆谋生计。”
“原来是武馆主,失敬失敬。”
苏烈一脸惊讶地抱拳。
武丁当是个粗人,但粗中有细,看见苏烈抱拳的样子便知道这也是个江湖中人,他低声道:“兄弟,不知是哪路豪杰?”
苏烈笑道:“豪杰不敢当,肚中饥饿,带着徒弟混口饭吃。”
武丁当打量了一番二人,苏烈一身衣服看起来很新,甚至还有些成衣店专用的驱虫粉味道,洪文定也是如此。
他顿时心里有数了,这是师徒俩租了套衣服来参加婚宴。
蹭吃酒席的风气一直都有,尤其是喜事,为了吉利,哪怕不给贺礼也不会赶人出去。
更别说这是临清富户马佳善纳妾,他也不缺那几个喜钱。
武丁当倒没有什么狗眼看人低,他只是好奇苏烈看起来也是一表人才,怎么就混到这份上了。
“兄弟,怎么称呼?”
“苏烈,这是小徒文定。”
“苏兄弟,你这看起来也是一表人才,我看你应该也是闯过江湖的,怎么混得……”
接下来的话武丁当没有说全,但苏烈明白。
他笑了笑:“一表人才又不能当饭吃,再说了,其实我这个人没什么本事,就只有几分热忱,这一路闯来得罪了不少人,老哥,你该知道,路见不平容易,可要拔刀相助那就难咯。”
“这倒是,来,老哥敬你一杯。”
武丁当早些年也闯过江湖,自然知道这世上有些时候非人力所能为之,。
苏烈的一番话倒是说到了他心里去。
两个人互饮了一杯,苏烈刚刚放下杯子,只听得一声惊讶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苏道长!?”
他抬头一看,原来是家住临清的张生,正瞠目结舌地看着他。
“苏道长?”
武丁当摸着下巴玩味一笑。
一个道人换了套普通衣服带着徒弟来富户府上蹭吃蹭喝,这简直是闯荡江湖那些年最常见的场景了。
“苏道长,没想到还能在这见到你。”
张生很是高兴地走了过来。
苏烈也是没想到还能在这里见到他。
这可是苏烈第一次任务的对象。
“张生,你怎么在这里?”
张生笑道:“我家在临清也是诗书传家,几代人都是开私塾的,马老爷这次纳妾请遍了临清人家,又怎么会错过我,倒道长你,我以为道长已经离开临清了。”
苏烈摇摇头:“遇见点事,来不及离开。”
“对了,这两位是?”
张生点点头,他明白苏烈这样的人多半又在路见不平了,毕竟第一次见面就是因为对方路见不平,自己才能安然脱身。
随即又看向洪文定和武丁当,他看见武丁当和苏烈笑谈甚欢,又看见洪文定几乎是靠着苏烈,甚是好奇。
“这是我徒弟文定,这位是临清武家武馆的馆主,武丁当武教师。”
武丁当摆摆手:“不敢当,不敢当,一介武夫罢了。”
随后又看着张生,陪着笑脸道:“小张夫子,我家幼儿如今也到了启蒙的年纪,不知道能不能入张家的私塾?”
张家的私塾在临清极为有名,让家中有幼子的武丁当眼馋得很。
这张家据说与前朝张居正有些亲戚关系,虽然很多人不信,可这私塾办了百来年,都没人来戳穿张家人攀附。
临清人自然也就认为张家与张居正有亲戚关系。
张居正何等人也,民间都说那是文曲星下凡。
文曲星家亲戚开的私塾,难道不比那些普通读书人开的好?
所以临清人蜂拥而至,个个都想将自己家的孩子挤进去。
张家人哪怕真是文曲星下凡也不可能同时教导那么多孩子,索性就以入学需考试为由,刷掉了一大批孩子。
也因此张家私塾里出来的学生个个混的都不赖,就连临清府的知府都是老张夫子的学生,。
武丁当混了半辈子江湖,如今来到临清落脚,抱得便是让下一代不用再受风霜雨雪的想法。
如今见了张生,顿时要多热情有多热情。
张生似乎对武丁当这个人有所耳闻,不知道抱着什么念头满口答应下来。
武丁当这下可乐坏了,坐在椅子上抓耳捞腮,扭来扭去。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是只猴子成精。
苏烈见状暗暗一笑。
正在这时,一阵扑鼻香气传来。
洪文定眼睛一亮,拉着苏烈的衣袖:“师父,上菜了。”
苏烈闻言顿时精神振奋起来。
他从昨天到现在,都没吃饱过。
昨天晚上就吃了个山鸡腿,还是没有什么味道的那种。
洪文定也是如此,他还在长身体,吃得多,饿了这么久早就饥肠辘辘了。
师徒俩眼巴巴地看着端着木盘往这边走的仆人,那迷人的香气让他们肚子咕咕直叫。
远远看去,那红彤彤的辣椒配着油汪汪的肥肉片子,看得人口水都要忍不住流下来了。
两人喉头同时耸动,显然是咽了咽口水。
苏烈突然一脸严肃地碰了碰徒弟胳膊:
“文定,筷子要抓紧,嚼得要快。”
洪文定也是一脸严肃:“知道了,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