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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王刚刚下令封闭后院的那几天守卫总是格外森严,到了八月底,总算让敏敏得了空子可钻,她借口给方婆婆送补药的机会,偷偷溜进了监禁刘明通的小库房。
小库房在后院厨房的北边,屋子不大,仅一间窗户。
敏敏起先只是假意走过此处,拿眼打量着门前戍卫,碰巧这时王爷派来给刘明通治疗伤势的大夫从里头出来,看着双眉紧锁,垂头叹气的模样,敏敏心知不好,上前去打听,大夫只道:“伤势如此严重又关在那样的地方,哪里救活得了命?恐怕捱不过这两日了……”
见大夫连连摇头,敏敏也跟着愁了起来,柒舞对刘明通很可能还有旧情,如果刘明通因赵王而死,柒舞必定更加怨恨那杀父仇人,这两人之间哪里还有转圜的余地?
敏敏转而拉着大夫,嘱咐道:“不管有没有希望,大夫您一定要拼尽全力去救他。你需要什么上好的药材都可以来找我。”
“自当尽力。”这位老大夫说完话便到厨房去煎药了。
无论如何,一定要见刘明通一面。
为此,敏敏不得不端出外苑主管的架子来,扬起头对看门的令道:“打开门!”
侍卫回话:“可有王爷的命令?”
敏敏假装有些生气,两手插着腰:“刚才大夫说的话你们没听见吗?里头的人就要没命了,他可是重犯,既然外苑由本姑娘掌管,那他的死活我当然也要过问!快让我进去探一探究竟,待会儿好在王爷面前禀报明白。要是那人莫名其妙死在里头,王爷怪罪起来,你们担当得起吗?”
侍卫们面面相觑,虽说为难,却也不能不照着敏敏的吩咐做,只得让她进去。
屋子十分陈旧,里头摆放着许多灯笼、柴火和常年不用的大小家具,整齐靠墙排列,中间腾出一小块地,仅够一人横卧,稻草铺在中间,由得他去睡,幸而赵王吩咐过,饭菜和水还得供应着,绝不许撒手不管。
敏敏看着地上那奄奄一息的残躯,想到王爷能如此待他,无非是看在柒舞的份上,对于一个要置他于死地之人如此宽厚,也算仁慈了。
敏敏略略走近,昏暗光线之下,刘明通的脸色白得似纸,周身弥漫着血腥味,这腥甜味窜入鼻中,直入喉管,叫敏敏不舒服地干咳了两声,她拿手捂住口鼻,再细细瞧了瞧,果真是命不久矣了。
正在她准备转身离去之时,忽然看见刘明通身下压着一张折叠整齐的字条,敏敏伸手去捡,得手后极快地直起身子,退后去打开细瞧,上书皆是人名,看不出端倪来,敏敏收在袖中遂转身离去。
不过五日,刘明通不治而亡。
而之后的这段日子,赵王每日除了早朝便不再踏出符望阁,偶尔与王妃一同用膳,大多都是在书房内草草打发了三餐。他顺利地在朝堂之上弹劾四川布政司一干人等,致使皇帝震怒,将四川一带的文官几乎全部革职,押入京中候审,趁此机会,宁王和谷王举荐了不少他们暗中扶植的心腹前往四川就职,可惜的是,皇帝并未因此事而怪责太子不力,只是平日里少了宣召,在朝上斥责的话语也多了许多。且不知他那些不痛不痒的责骂是出于真心或是假意。
在丰都县的出生入死,被皇帝如此轻描淡写地带过,赵王心里自然不是滋味,当然,太子是他自幼偏爱的长子,护犊情乃是深情理之中。
自柒舞被软禁,赵王更是郁郁寡欢,时常挑灯至深夜,又或是废寝忘食地看书练字,好像那些一笔一划,横折往复,能够把他的心绪理顺,将杂念剔除,将他心头最柔软的地方忘得一干二净似的。
随着江小姐在府上住得日子长了,她自由进出内外苑已成自然,惠妃与二夫人早有洞悉,只是敢怒不敢言。
这日江龄悦又炖了甜汤往符望阁送,正巧奕清出来找她,见了便道:“江小姐,王爷有请。”江龄悦不禁灿然一笑,拿手理了理发髻,垂首恭谦地跟着奕清进了书房。
刚请了安搁下皿盅,闻赵王低沉的嗓音自书桌后传来:“四川那边来了消息。”
“哥哥的消息?”她抬起眼来,双目闪着期盼的光彩。
“在知州府邸的地牢之中寻到了你哥哥和我王府十三名亲兵的尸首,皆是被人绝了水、绝了食,想必是当时的知州故意为之。四川路远,难以将你兄长的尸首运回,本王已派人前去厚葬了他。”
江龄悦听着听着转眼已是梨花带雨,泣不成声,泪水一滴一滴地接连淌下来,任凭谁见了都觉得可怜,可怜得赵王都不忍心再细说下去,他垂眸沉默了一阵,待她渐渐缓和下来,才清了清嗓子,岔开话,“今天做了什么来?”
“甜汤……”她的话语中还带着哭腔,只是难得赵王问了,她顾不上脸上挂着的泪珠,赶忙将东西端来,“龄悦给王爷盛出来。”
“嗯。”他只短促地应了一声,接着将桌上书籍草草收拾起来,匆忙之间,他看到压在书册最下的信笺,不由自主地扫视一眼——笑渐不闻声渐悄,无情却被多情恼。是啊,她的确是无情,岂止无情?简直对他恨之入骨,一旦取得他的信任和怜惜,就迫不及待地串通他人取他性命!
为什么,偏要是她?
只要想到她,哪怕是一丁点与她有关的事物,心里就是痛,痛到难以呼吸。
陡然回过神来,才发现这张纸已被自己攥得褶皱不堪。
江龄悦替赵王盛了甜汤端到眼前来,带着浅浅笑意搁下碗,轻巧地伸出手去,将赵王手中的信纸抽出,翘着兰花指,将它挪到灯烛之下,点燃了信纸,看着它烧成灰烬。她盈盈笑着,回过身来,走向案桌:“民女才疏学浅,只记得宋人曾写:满目山河空念远,落花风雨更伤春。后一句是什么来着?”
“不如怜取眼前人。”赵王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才发觉她今日缎袄襦裙以雪莲点缀,清素淡雅,别有风味。江龄悦缓缓地靠近赵王,直至身子蹭到了他的肩膀,她端起汤碗俯身送过去:“王爷请用…”
“你身上有奇香。”赵王闻着她一举一动之间散发出来的阵阵香气,不似惠妃身上的脂粉香味俗气,更胜李蓉儿房中熏香之刻意,禁不住,只想闭目多闻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