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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四年前
“华富,你怎么还杵在这宫门口!二皇子人呢?可是去接大皇子了?”
“那可不是,两位皇子兄弟情深,每逢松竹书院的休沐日,二皇子哪次不是早早儿地跑到玄机门,去守着大皇子的马车?”
两名宫人行至镜亭宫前,见一名年纪约莫十二、三岁上下的小侍从,垂头丧气地站在门口,便开口问道。
“话虽如此,华富,你平素不都寸步不离地跟着二皇子吗?这都午时三刻了,怎么唯独见你一人留在这儿?”
“二位哥哥实不相瞒,早上从镜亭宫出来之时,二皇子就吩咐华富守在这宫门口,半步不许离开,不然要赏我板子的……”
“什么?你可捅了天祸了,怎么还杵在这儿!这都快正午了,你还干巴巴地守在这儿?天老爷呐!那二皇子去了哪儿你可知道?赶紧着快些央人去寻殿下!万一出个好歹,谁负得起这个责?”
两名宫人见这小侍从竟是如此木讷老实,急得直拍大腿,这个脑子不转弯的华富!二皇子可是皇上、皇后、大皇子三人心尖尖儿上的宝贝,主子年幼贪顽就算了,怎地华福这个当奴才的竟然也是如此心粗!
经两人一提醒,华富心中大骇,把皇子看丢了,不光自己掉脑袋,全镜亭宫上下的奴才都得跟着遭殃!华富、华安二人赶忙叫上一帮子宫女、奴才随他们一起寻人,镜亭宫上下顿时乱作一团……
而距离宫门外不远处的高墙后,蹲着一团黑影儿,此人在暗处听得这三人的对话之后,悄悄起身,往镜姝宫的方向而去……
三个时辰前
今天旈臣起了个大早,就想着去玄机门等着下学的皇兄旈戚。奈何母后拘着他,说这几日是各国的使节,来镜朝觐见父皇的大日子。这人多混杂的,母后耳提面命,须得等晋见的人散去了才许他去别处。
为防万一,昭晴皇后——古忆晴还特地唤了华富,寸步不离地跟着活泼顽皮的小殿下旈臣。
可才六岁大的孩子正是好动的时候,哪里闲得住呢?小旈臣蹑手蹑脚地溜到宫门口,就把华富给撇下了。
小旈臣虽然年纪小,可脑子转的也快,如果就这样径直往玄机门那去,路上不免碰上母后的人,到时候又会被提溜回来。
但是,和镜亭宫隔了一座御花园的镜姝宫,那可就不一样了。父皇、母后是从来不往镜姝宫走动的,自从母后免了郎妃的晨昏问安后,镜姝宫的人也很少到镜亭宫跟前来。
旈臣心想,若是绕到镜姝宫,再从镜姝宫的后墙翻出去,一样可以去得玄机门,并且还不会被母后发现,此等主意真真儿是妙不可言!
年幼的二皇子打定主意后,独自一人往镜姝宫而去,他满脑子想的都是,他所崇敬的皇兄,等会子见着他该有多惊喜……
当旈臣攀上镜姝宫的宫墙时,却看到了他绝对想不到,让他后悔了几年的一幕!
只见庭院中有一对男女,女子躲在男子的怀中,嘤嘤哭泣着,男子搂着怀中的女子,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柔声安慰着。而后女子抬起头来,踮起脚尖在男子的唇上印下一吻……
宫墙上的旈臣在女子抬头时,看清了她的脸庞:竟是父皇的妃子——郎妃!
而那名男子,旈臣昨晚在朝见的宴席上也曾见过,那是天朗国来的使节,天怡。
小小的孩子没有忍住内心的惊讶,倒抽了一口凉气,可就是这一点点声响,让随时警惕着周围的男女发现了旈臣的存在。
旈臣与这名男子的如炬目光对视那一瞬,他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此时再躲避已是来不及!就在小旈臣趴倒的瞬间,只见男子足尖在地上轻轻一点,转眼就跃上了墙头,将躲在上面的旈臣给捉了下来!
“二殿下!你在这里做什么?”郎姝蝶惊呼道。
此时的旈臣还沉寖在刚刚的震惊中,久久缓不过神来!他惶恐地睁着大眼睛,而天郎国使节的大手按在幼小旈臣的肩膀上,那沉重的力量,那虎视眈眈的视线,仿佛一座大山一般压的旈臣几欲跪地。
年幼又养尊处优的小皇子如何见过这种场面,他一时间也想不出说辞来搪塞过去。
“这小崽子留不得!放他离开只会碍事,蝶儿,待我将他处理了!”
天怡紧紧地抓着旈臣的肩膀,眼眸里闪过一丝绝情的狠戾。
旈臣被天怡那充满杀意的脸庞,给吓的浑身颤抖如筛糠一般,他磕磕巴巴地道:
“我……我去玄机门接……接皇兄回宫……”
“我……我不是来偷窥你们的,我只是怕被母后发现才从这里绕走的……我不是,不是故意的……你们且放了我回去罢,母后见不着我寻了来,你们却是要吃大苦头的!”
小小的六岁孩童惊骇的语无伦次,见那男子只是蹙着眉头,并不理他,旈臣开始哭喊起来:
“……父皇,母后!皇兄!来救我!救我……呜呜”
天怡见他吵闹,一个手刀就将他劈晕了过去。
且说镜姝宫奢华精致的寝殿内,站着一男一女正在低声对话:
“天怡哥,这二皇子留在我的寝殿里,着实不是个法子!这二殿下可是当今圣上、皇后的心头爱,不出半天的功夫,就得急坏许多人,镜文帝是何等人物?估摸着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别说这整个皇宫,连这永乐城上上下下都得被他派兵翻个底朝天!你就算将这二皇子带得出宫,也未必出得了城!”
“蝶儿,镜文帝是个厉害角儿,怡哥如何不知?只是……这小孩儿撞见了你我的好事,不好放他走,一旦他揭发了我们的事,将置你于何地?我决意不能让你受到一丝威胁!”说罢,天怡搂住了身旁妆容精致,身姿妖娆的郎姝蝶。
听到周遭有说话的动静,旈臣幽幽地醒了过来。此时的他,被丢到屏风后面,身上被捆了个严严实实,嘴巴也被布条捆住。
旈臣隔着屏风的缝隙,望着那对拥抱在一起的男女,内心充满了惊惧。
两人分开后,天怡朝屏风这边看了过来,却发现旈臣紧闭的眼睛在微微的颤动,一看这小娃儿就在装睡!
天怡绕过屏风后,皱着眉头从腰间摸出一个小瓷瓶,继而从中倒出一枚小药丸,他蹲下身子,抵住旈臣的下巴,掰开他的嘴,将药丸扔了进去,随后天怡用力地捂住旈臣的嘴,避免他吐出来。
旈臣自是知道此药丸不是个好的,他被迫含在嘴里,试图不咽下去。可药丸却是遇水即化,只在口腔中迅速地化了开来。
渐渐地,药效发作,旈臣感觉视线一片模糊,沉沉睡去……
天怡将旈臣抱起,放进一口箱子当中,转头对郎妃道:
“蝶儿,这药丸你且留着,在茶壶里放上一枚。若是镜文帝想碰你,自倒给他喝,保证不出片刻就能将他放倒!”
“天怡哥且放心!圣上同皇后的感情好着呢,我进宫数月,皇上未曾没有碰过我,竟是连着镜姝宫也惫懒走上一遭!只是……只是这二皇子该如何处置呢?”
“蝶儿莫慌,此事交与我来处理,我跟那杀人不眨眼儿的‘清’组织一个成员很是相熟。把这二皇子交给他们,保证妥当,他们轻轻松松就能让二皇子消失的一干二净!只是……死前恐怕是要受些罪的。”
“如此……如此甚好,我虽和二皇子无仇无怨,但咱们的好事既被他撞见,如今纵使放了他,只怕我们两个更是讨不了好下场的。我虽不主张杀了他,但是他活着一天,我们就多一天威胁……只怕他死了,我们才能够安心!为今之计……只能有劳天怡哥了。”
“傻蝶儿!你跟我分什么彼此!若不是我游历期间,你父皇老儿昏庸发溃,竟是将你献给了镜文帝,我们又怎会分隔两地,如此难得相见?”
两人好生腻缠了一会儿,天怡才唤来手下将装着旈臣的大箱子一同抬了出去……
因服用了药丸,旈臣毫无所觉地被天怡的手下,移交上了一辆神秘的马车。这马车之内的靠坐之下,竟有一个中空的夹层,正好可以用来放置年纪尚幼的小小孩童。
将旈臣放进夹层后,神秘人将板子合上,再用铺垫遮住。马车内的人坐在其上,不论出城盘查的侍卫有多严密、仔细,也料想不到二皇子身藏在何处。
为了防止旈臣逃跑,神秘人在马车厢内焚上一种奇香,让他闻了之后,便一直昏昏沉沉的动弹不得,不出半日的功夫,旈臣便被运出了永乐城。
而在皇宫及永乐城周边寻得人仰马翻的侍卫们哪曾知晓,这载着皇子的马车竟已连夜赶往了其他城镇。
赶路途中,吃惯了精致美食的旈臣,并不肯吃马车上的人提供给他的粗糙食物。可是,再金贵的孩子也是顶不住饥饿的,为了填饱肚子,慢慢地也就习惯了艰涩的干粮。
期间旈臣在马车上度过了十几日之后,又辗转被带去码头,搭上了一艘商船。
旈臣所在的这船上,却是关着百十来个孩子,二殿下旈臣隐瞒了自个儿的身份,混在其他七十几名孩童当中。
没有了焚香,旈臣感觉自己的精神好了很多。因他在宫中养尊处优,营养得当,加上自身血统里有着先天的优势,旈臣的年纪虽只有六岁,可是却比同龄的孩子都高出许多。
这些同他一起被关押的孩子们,都比他年长二到五岁不等。可仅从身形、外表上看去,旈臣却像是八、九岁的孩子一般高大、结实。而船上那些实际上已经八、九岁的孩童,多半瘦弱不堪……倒显得像是六、七岁的孩童了。
这艘载着百余名孩童的船只,规模并不大,旈臣与其他孩童一同被关押在不通风、狭小的船舱里,却是因为这般人多,只能笼统地挤在地板上,勉强找着个落脚的地儿。
有时,船上看管孩子们的守卫心情不好,便会牵两、三个小孩出来虐待、鞭打以及不提供食物。若是有孩子抵抗,便会受到更严厉的惩罚,孩子们的处境相当艰难。
中途停靠在几个港口,补给了一些必需品后,关押着百余名孩童的船只,沿着镜航运河一直向北航行着,直至驶出了“日光海峡”,终于离开了镜朝的属地。
在离开镜朝以后,载童货船开始朝着东南方向航行。
镜朝以东的海域幅员辽阔,除了依努国、东濒国之外,周边也没有任何国家,商船需要航行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到达另一片大陆。在海上航行的时间越长,船上的储备物资自是越现紧缺。
为了缩减船上淡水和食物的用度,这帮穷凶极恶的看守者们,每隔上两日才给这些孩童们少量吃食,为了减轻负担,他们甚至将体质较弱、或是生了病的孩子直接抛入大海,任其挣扎,直至灭顶。
海上航行期间,旈臣日日都在挨饿,只要能吃上一口食物,曾经尊贵无比的皇子,也变得和其他的孩童一样,为了争抢半块馒头而大打出手。
由于物资匮乏,旈臣会趁着海上刮风下雨时,赶紧将自己的罩衣脱了下来,伸到围栏之外去接足雨水,然后吸食着湿衣服上的水,用以解渴。
而每当夜晚来临,这些还活着的孩童又都挤在一处而眠,孩子们也为那些曾经还和他们争抢食物,如今却成为漂在海面上溺亡的浮尸,而做着噩梦。
时间一天一天的过去,船上的百余名孩童,已然死去四分之一。渐渐地,剩余的孩子们都逐一浮现出彷徨的眼神、木然的表情。
在船上的孩童差不多死去了三分之一左右之时,船只终于到达了远离镜朝的另一片大陆。剩余的七十多名孩童,被推搡着陆陆续续下了船之后,孩子们被押解着来到了一个气势磅礴的建筑群前。
这里的建筑,与镜朝花样繁多、各具特色的建筑完全不同。房子统统是用米汤做粘合剂,拿石头一块一块垒出来的,非常坚固牢实,却也压抑、沉重。
在侥幸熬过了海上的生死劫难后,孩子们却在这个石制的“炼狱”里度过了更漫长、更难捱的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