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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男仆七手八脚的抬着一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进门,周夫人惊慌失措,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她一把抓住送年轻人回来的司机,哭喊着问道:“这是怎么了,好好一个人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司机也怕年轻人有个三长两短自己吃不了兜着走,忙撇清关系把事情解释清楚。
“周少爷和人抢舞女来着,另外那个人丢了面子怀恨在心,就把周少爷给捅了。”
周夫人哭天喊地,简直要晕过去。
“怀义啊,你要我们怎么活啊!”
周妙彤也干嚎着抹眼泪,一家子乱作一团,简直没眼看。
宁远看见年轻人的脸时,表情有些耐人寻味。
“周少爷没伤到要害,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众人都看向出声的宁远,他上前掀开周怀义的衣服,一脸严肃的说道:“先把他安置好,不要再挪动,免得又把伤口撕裂了。”
周夫人立刻使唤家里的男佣人小心翼翼的把周怀义送往卧房,“宁医生,一切都拜托你了!”
“职责所在,不敢懈怠。”
宁远看了看脸色苍白的周怀义,让众人都出去,只留下周夫人在一旁照看。
“伤口不深,好好休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这次驾轻就熟,宁远没用多久就缝合完。
周夫人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宁医生,之后还要麻烦你过来看看,费用什么都好说。”
宁远又检查了一遍体温,只是低烧,和昨天相比已经好多了。
“明天我会再来,夫人先准备些消炎药,这样令公子的伤也会好的快些。”
周夫人点头,亲自把宁远送出门。
“宁老弟。”
宁远刚下车就遇上了吴老板,他换了身衣服,拉着宁远就往街边的茶馆里去。
“吴老哥可不太地道啊。”
刚一落座,宁远就发难了,“这位周少爷到底是受的什么伤,你恐怕比我更清楚,现在我是骑虎难下,老哥你不会想过河拆桥吧?”
“我是真不知道你在周公馆工作。”
吴老板压低声音说道:“早知道是你,我们就不必多此一举了不是吗?”
宁远似笑非笑,“你们什么来路我不想知道,也不该知道。不过吴老哥啊,要是下次还有这种事,你说我该不该帮忙啊?”
“我怕知道的太多了,要是哪天碍着你们的事,吴老哥你让人封我的嘴啊。”
吴老板讪笑着为宁远倒了杯茶,见宁远的意思是下不为例,忙说:“宁老弟敞亮,我以茶代酒先敬你了。”
宁远也借机把柳文玲的事说了一遍,言下之意无外乎是让吴老板帮忙找人,吴老板自觉理亏,当即一口应承下来。
回到会馆,宁远推开窗通风,眼看天色渐渐阴沉下来了,不久怕是要下一场大雨。
水气开始弥漫,在太阳落山之前,阴云笼罩了天空。雨终于开始下起来了,细密的雨声反而让街道显得更加安静,院子里王妈料理食物的声响回荡着。
“宁先生。”
不多时王妈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我来送晚饭,还有昨天托人送过来的衣服也都晾干了。”
宁远放下书,开门从王妈手中接过叠好的衣服,“麻烦你了。”
“哪里的话。”王妈仍不习惯宁远随口说出的社交用语,有些手足无措,“周公馆的司机送了些糕点,吴老板也切了一包烧鸭送了过来,我看你认真看书就没上来打扰,都在这儿了。”
似乎国人对知识分子都有难以言明的尊敬,打从宁远住进来,王妈就格外关照他。会馆里少有人住,王妈时常带些自己做的小菜给宁远打牙祭,宁远也不是不识好歹的人,一直对王妈客客气气的,双方相处很是融洽。
宁远从一堆糕点中翻了翻,只留了绿豆糕和云片糕这几样清淡的点心,把那些重油重糖的都推了回去。
“我吃不惯这种口味,剩下的这些你都带回去给小孩儿吃吧。”
宁远对这时候重油重糖的点心是真的敬谢不敏,小时候过年都是这些,他们这辈人对点心的最高评价就是不太甜,其中因果可想而知。
王妈也知道宁远是真的不喜欢这类点心,接过来又仔细看了看,把其中两包取出来放在桌上,“这一样是栗子饼,甜口的;这一样是糯米条,不是用油炸的那种,宁先生尝尝看吧。”
宁远含笑点头,就着王妈拿来的酸黄瓜开始吃饭。会馆提供免费的食宿,房间还算勉强,只是伙食就有些简单了,全靠王妈的一双巧手才弥补几分。
今天下雨,不宜出行。吃完晚饭后宁远就坐在窗下纳凉,看着被雨水冲刷一新的树叶发愣,直到天色渐暗才睡过去。
隔天一早,王妈又上来通知宁远有客人到访,宁远还以为是周夫人派人来接,提起药箱就下楼,全然没注意到王妈脸上的古怪。
“怎么是你?”
宁远看到来人一愣,随即把人领到桌边坐下。
“赵行首,是有消息了吗?”
来人穿着一身束腰旗袍,凸显出玲珑有致的身体曲线,头发也烫成了波浪卷,雪白的脖颈上戴着一条米珠串成的项链。
“没有。”
赵行首抽出一支女士香烟,吐了个烟圈才缓缓开口,“不过我打听到她女儿的消息了。”
柳文玲有个女儿的事宁远是知道的,闻言顿时露出喜色,“怎么样?她过得好吗?”
“要我说,你还是不要再管为好。”
赵行首叹了口气,“那小丫头过得很好,当日文玲进来之前把她托付给一对不能生育的夫妻,三年过去了,她恐怕早就把一切都忘了。”
宁远也心中慰藉,柳文玲放不下的女儿有了个好归宿,想来她泉下有知也会高兴的吧。
“是了,终归是个好消息。”
沉默片刻,宁远话锋一转,问道:“赵行首今天登门是还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王妈板着脸,重重的放下茶杯,也让赵行首把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宁先生,周公馆的车怕是要到了,你先吃了早饭再说吧。”
不管怎么粉饰,这一行到底不受待见。
赵行首沉默片刻,无言转身离开。
宁远等了等,给王妈留下一句去药铺找人就溜了出来,几步就追上了在路边叫车的赵行首。
“留步。”
赵行首回过头,浅浅的笑了出来。
两人挤在一辆黄包车上,赵行首把刚才没说出口的话又吐了出来。
“实不相瞒,我今天来是有事相求。”
赵行首垂眸,“书寓里有个姐妹患了病,其他大夫嫌弃我们,我也是没办法了才求到你这儿试试。”
碧桐书寓不是一般的花楼,来往的都是有钱的主顾,要是让客人染上什么脏病可就砸了招牌。赵行首名义上是鸨母,可实际上她充其量只是个白手套,能做的不多。
书寓里的姑娘们一旦患上病,就会请郎中过来看看,只是老郎中们大多看不上这个行当,能请动的只有那些用土方子的赤脚郎中。
既然求到自己头上,恐怕是赤脚郎中搞不定的。
宁远问了些症状心里就有了底,随即面露难色,“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要用到进口药,价钱上......”
“我们姐妹手里还是有些余钱,先顶着吧。”
赵行首也面露忧色,虽说有些余钱,但在用完之前能不能治好还未可知。
黄包车到了碧桐书寓,宁远跟着赵行首往里面一间偏房走去。
这里的女孩子都有个校书的雅号,大部分都受过教育识文断字,主打的就是一个红袖添香,轻易不陪客的。
“秀妍,我请到医生了。”
床上躺着的女人勉强笑了笑,“兰因姐。”
宁远也是第一次知道赵行首的名字,赵兰因,兰因絮果,委实可叹。
宁远也不多废话,戴上手套就上前掀衣服。
果然,在她手臂上有明显的红色丘疹,不过算不上严重,还没有到三期侵蚀内脏器官的地步。
女人本想呼喊,但赵兰因对她轻轻摇了摇头,她立刻就安静下来了。
“和我想的一样,有的治。”
赵兰因面露喜色,忙问:“我去取钱,只是买药的事还要麻烦你,我们一窍不通的,店家怕是会看轻我们,卖给我们假药也未可知的。”
宁远自无不可,全然没当成个事。
“这个自然,你先找些硫磺过来,用硫磺泡水为她擦洗身体。然后就是要注意卫生,用过的东西要用开水烫过,还要注意别让伤口碰到她的血。”
赵兰因一一记下,转身就回去取钱。
“没事的。”
宁远看着脸色苍白的秀妍说道:“发现得早,用不了多少药就能治好。”
秀妍像是抓住了根救命稻草,不停追问着什么时候能好转,宁远耐心作答,渐渐地把她的情绪安抚下去。
赵兰因回来时,秀妍已经睡下了。她和几个女校书千恩万谢的送宁远出门,门口等着的车夫还以为宁远是个出手阔绰的凯子,蜂拥而上来抢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