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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里清楚,绿竹方才说那番话,是以为他对江晚芙有什么心思, 但他能动什么心思。
陆则从不觉得, 自己会因为那些莫名其妙的梦, 就对谁动心, 即便是动了点不该有的心思, 他也有那个本事压下去。
等找到玄阳那妖道,解了他身上的蛊也好,符也罢,随便什么, 他自然不会再做那些梦,也不必日日随身携带江晚芙碰过的物件。
这都是暂时的。
梦是, 头疼是。
至于照顾, 他随身携带她的私物,总归是无端牵连了她, 照拂一二,也是应当的。
陆则也没打算和丫鬟解释什么,只看了眼桌上的书, 忽然觉得甚是没意思, 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烦躁, 索性站起来,推开了门。
今日负责值夜的是红蕖,被吓了一跳,还以为有什么要紧事,忙屈膝道,“世子有什么吩咐?”
陆则却只朝外走, 道,“备车,我今晚去刑部。”
红蕖一听,赶忙应下,急匆匆去叫人备车,一番折腾,总算将陆则送出了府。
红蕖回到后罩院,绿竹还未睡下,正擦着头发,见她进来,还纳闷问,“你怎么回来了?世子那里留人伺候了吗?”
红蕖揉了揉站了一天的腿,道,“世子方才去刑部,大约是有急事。”说罢,见绿竹神色有些古怪,便随口问她,“怎么了?”
绿竹忙掩饰地一笑,道,“哪有什么事。你快去洗漱吧,等会儿膳房没热水了。”
江晚芙在屋里养了好几日的病,惠娘几个日日盯着她,一日三餐可着劲儿折腾,生怕她瘦了一样。
照惠娘的话是,娘子已经够瘦了,奴婢抱着都觉得硌人了!
江晚芙虽觉无奈,但到底不是不知好坏的人,也知道其他都另说,身子是最重要的,便也日日好生养着,哪里都不去,至多在绿锦堂里走几圈,还是赶着天晴的好日子。
她刚从曲廊走一圈回来,便见惠娘已经带人上了膳食,道,“这几日膳房来了个师傅,据说祖籍是苏州,苏州菜做得极好,娘子尝尝。”
说着,夹了一筷子胭脂鹅,放进江晚芙的碗里。
膳房每日是有食单的,江晚芙一般都让惠娘定,偶尔也自己选几道喜欢的,先前倒也点过几道苏州菜,觉得不大正宗,便不大点了,所以并没不抱什么期望,只是不好拂惠娘的好意,便夹了吃了。
岂料鹅肉一入口,竟真的是那个味儿。她不禁有些惊喜,连胃口都跟着好了些,足足吃了一碗多的碧粳粥,才觉有些撑,放下了筷子。
惠娘见状,自然十分高兴,满口赞这师傅手艺好。
江晚芙也点头,用帕子拭了拭嘴,道,“是极好的。”
说着,又想起来,道,“惠娘,等会儿你替我准备几件礼,我去趟二舅母那里。先前我一直病着,还未来得及同她道谢。”
惠娘应下,出去收拾了,很快便从私库里弄出了几件礼,她们从苏州带了不少东西,虽不贵重,但都还算拿得出手。
江晚芙略翻看了几眼,见没有什么失礼的地方,便点了头,指了惠娘陪她去。
主仆两个,就带着两个粗使婆子,便朝二房去了。粗使婆子自觉落在后头。
二房离绿锦堂有些远,要经过好几个园子,恰巧经过其中一个,月门上是“藕荷院”几个字。惠娘远远望见了,顺势提起,“听说昨日府里来了位姓林的娘子,是老夫人母家的亲戚,就住在这藕荷院。”
“林?”江晚芙顺口问,“叫什么?”
惠娘道,“闺名似乎是……若柳二字。那日听菱枝说,这林娘子命也不大好,幼时失了双亲,一直养在舅舅家里,如今舅母容不得她了,她那舅舅没法子,才求到国公府来了,请老夫人收留。也是可怜……”
主仆二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话,很快就到了二房。
二房的嬷嬷十分殷勤,见是江晚芙,笑脸相迎,殷勤将人朝里迎,请她在正厅坐下,道,“江娘子喝口茶,二夫人很快过来。”
一盏茶才喝了几口,庄氏果然来了。
庄氏一进门,笑吟吟上来,握了江晚芙的手,一副关心晚辈的模样,关切道,“好孩子,身子可好些了?有什么事,叫下人来一趟就是,如何还自己跑来了。”
江晚芙抿唇笑得乖顺,福了福身,柔道,“阿芙今日是来给二舅母道谢的。那天夜里多亏了二舅母,只是因为我的事,害得舅母没睡好,我心里一直过意不去。先前一直病着,怕过了病气,也不敢来谢您。如今好了,自然该来的。”
庄氏听罢,一个劲儿夸她懂事,道,“你这几日养病,没去福安堂,老夫人和阿瑜可是天天念叨着你。”
正说着,庄氏的嬷嬷进来了,看她的表情,似乎是有什么事要与庄氏禀报。
江晚芙见状,便站了起来,识趣道,“二舅母忙,我便不打扰二舅母了。”
庄氏倒是亲昵拉着她的手,亲热道,“改日再来二舅母这里喝茶。”
江晚芙含笑答应下来,就带着惠娘走了。
眼看着人走远了,庄氏才看向嬷嬷,“什么事?”
那嬷嬷上前一步,低声道,“藕荷院那位林娘子遣人来了,说想在藕荷院做场法事。”
庄氏闻言,简直纳了闷了,半晌才稀奇道,“这借住在府里的,倒比主人家架子还大了!也是老夫人心善,什么人都往府里留。我看啊,迟早要出岔子。”
这话连老夫人都编排上了,嬷嬷自然不敢接,只讪讪一笑,道,“藕荷院那位年纪小,又没有母亲教养,人情世故上,的确是欠了几分。”
庄氏一嗤,这哪里叫欠了几分,这叫一窍不通,在旁人家里办法事,也不怕主家觉得忌讳?
庄氏也懒得多说什么,随口道,“你打发了就是。”
嬷嬷也没当一回事,主仆两个都想,一个寄人篱下的表娘子,料想也没有那般大的胆子,敢为了这事闹起来。
而江晚芙这边,却是遇见了刚被庄氏主仆二人编排了一番的林若柳。
初次见面,这位林表姐给江晚芙的第一印象,便是单薄。
她穿着身素白的裙衫,一头乌发垂到腰际,发上只簪了素色绢花,腰细得仿佛风一吹,就要折了一样,肩头仿佛能看见细细的肩骨,顶着单薄的白纱,单薄得几近孱弱。
再看她的脸,一张白皙脸颊,下巴尖而小,面容苍白,毫无血色,连唇色都是浅淡的。
是好看的,只是,让人感觉,有些过于孱弱了。
江晚芙微微一愣,见那头的林若柳也望过去,便主动走过去,抿唇笑着同她打招呼,“林表姐。”
相比较她的主动,林若柳则略显冷淡了些,那双眸色浅淡的眸子盯着她看了眼,便挪开了,只冷淡点了点头。
这态度,明显有些不友好。
江晚芙不明白,自己还是第一回同这位表姐见面,如何就得罪她了。
但她也不是上赶着的人,见林若柳态度冷淡,便也收起了寒暄的心思,抿着唇朝她笑了笑,不再多话,带着惠娘走开了。
她们走后,林若柳身边的张妈妈却是扯了扯自家主子的袖子,苦口婆心劝道,“娘子,您方才实在不该那么冷淡。奴婢听人说,这位江娘子本事不小,日后说不定是要嫁进国公府的。如今舅夫人容不下您,林家回不去,咱们可就指着国公府了。”
林若柳闻言,微微皱了皱眉,不大高兴道,“我不喜欢她。”
同样是失了亲人,这位江表妹毫无孝心,丝毫不顾先人,打扮得花枝招展,谈天说笑,四处逢迎,这等性情,她实在不喜,也不想委屈自己虚与委蛇,方才没直接走人,已经是很给面子了。
林若柳微微垂眼,想起那日在福安堂见到的陆致,仪表堂堂,温和儒雅,原以为是个君子,却不料喜欢这样的女子,想来也是个以貌取人的俗人。
一时之间,林若柳对陆致的印象,也跟着差了几分。
林若柳皱着眉想着,却见派去二房传话的丫鬟回来了,便抛开那些,问道,“怎么样?”
那丫鬟是林若柳从林家带来的,晓得自家主子的脾气,支支吾吾了半晌,才开口,“二夫人道,府里女眷多,怕被冲撞了去,做法事怕是不大方便。”
林若柳从前在林家,从来都是有求必应,哪里碰过壁,乍一听见丫鬟说庄氏没答应,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遍,“你再说一遍?”
那丫鬟只能硬着头皮又说了一遍。
这回林若柳是听清了,她单薄的胸脯处上下一阵起伏,很快脸色惨白,朝后仰了过去。
张妈妈等人吓得魂飞魄散,赶忙一把将人扶住,大声喊起了“来人啊,来人啊……”
绿锦堂的事,陆致是第二日才晓得的。
他晨起后,要出府,路上便听见几个洒扫的小丫鬟在低声抱怨。
一个道,“昨夜又是开门又是关门的,可闹得人不得安生。我一夜都没怎的合眼,可折腾死了我了。”
另一个也打了个哈欠,抱怨道,“可不是么?!听我阿叔说,是绿锦堂住的那位表小姐得了急症,半夜惊动了二夫人,说是要请大夫。”
原本说的那位闻言却不抱怨了,睁大了眼,“江娘子?那她怎么样了?没事了吧?江娘子人很好,我先前有个小姐妹,在绿锦堂伺候,后来生病挪出来了,江娘子还叫身边人,送了银两给她傍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