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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望瑾牵着林梅正向莳花厅走去,哪知那一桌人各自的心思,等他们终于出现在了莳花厅的时候,竟然没有一人是看向他的。
“这模样,可真俊!”
林梅垂着头还刚踏入莳花厅,就听到一中年女子喜悦的声音,不禁抬起头一看,见正中的那张大桌上此时坐了四人,其中那名黄衣的女子她是见过的,正是舒望瑾的大姐,那另外三位应该就是舒望瑾的姐夫与爹娘了……
舒夫人和舒老爷笑眯眯的看着林梅,满脸慈爱,舒喻瑾和赵赟也是一脸微笑的看着她,看起来对她好感颇深。
“林梅见过舒老爷、舒夫人……”林梅脑子里一片混乱,突然想起自己还要行礼,便学着记忆里刘雨霏给她爹行礼的样子款款欠身福了一礼,还刚要向舒喻瑾和赵赟伏身的时候,舒喻瑾便走过来一把扶起她,柔声说道,“我和相公的话,你就不必行礼了。”
舒老爷点头示意身后的侍女捧上一个小盒,朗声说道,“小姑娘,这是用羊脂白玉雕刻的一个小把件,就当是见面礼了。”
虽然林梅的年纪在别人家的确算是老姑娘了,但是舒家的两个后代都比她大,就连舒喻瑾都是十七岁嫁人的,因此舒老爷才唤林梅为小姑娘。
林梅听了舒老爷的这一席话,看着那个小盒的眼睛都直了,羊脂白玉这种好东西,她只在说书的那里和唱戏的那里听到过,林山县那个小地方,也就那王员外收有小小的一块羊脂白玉雕琢的观音菩萨吊坠,而且还是祖传下来的。
“老爷如此大方,我怎能小气呢?”舒夫人笑道,转身向站在自己身后的婢女吩咐道,“将我今年七夕收的东夷国双绣团扇拿上来,那扇子精巧别致,理应是你们年轻人玩的,只可惜我家喻瑾向来不喜这等女儿家的玩物,今日看到林小姐如此稳重大方,温柔贤淑,也算是了了我的一桩心愿。”
“……”林梅僵硬的站在原地,还只见过一面,舒夫人是从哪里看出来她温柔贤淑又稳重的?果然舒望瑾那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优良品质不是白来的啊!
舒夫人身后的婢女闻言福了一礼,脆声应了句,将原本就捧在手里的小叶紫檀雕琢的沉重木盒打开,霎时一阵幽幽的清香传来,林梅只觉得这香味乖好闻的,就是不知道是什么香味。
舒喻瑾此时也抿唇一笑,果然和别的家姑娘都不同,爽朗大气,“我就说娘你会疼人,林小姐,这把扇子是前段时间东夷国的使者送来的礼品,据说是用双面刺绣而成,巧夺天工,而扇骨则是用水沉香木制成,据传可香延十余年,闻者心旷神怡,久则不病。”
林梅闻言不由眼睛一亮,原来这把不起眼的小扇子有这么多来历啊!她又缓缓施了一礼,柔声说道,“多谢舒老爷舒夫人恩赐。”
“送去倚帘居。”舒望瑾站于林梅身后,沉声向那两名捧着锦盒的婢女吩咐,接着走上前来,笑道,“爹,娘,既然人已来齐,那就用膳吧。”
舒喻瑾向林梅微微一笑,抬手指了指自己旁边的空凳,示意她入座。
家宴上倒是一派和风细雨的情景,只是林梅却食不下咽,舒老爷和舒夫人一直用很诡异的眼光和暧昧的神色打量着她,从上至下,从头至尾,林梅握筷的右手忍不住颤了颤,然后细嚼慢咽着碗里的那块鸡肉,努力营造出一副自己是纯良少女的美好形象。
好不容易吃完了一顿饭,舒老爷象征性的说了几句祝词之外就和舒夫人先行离开了,舒喻瑾与赵赟随后也回了自己的别院,走的时候舒喻瑾还意味深长的向林梅递了一个笑容。
“爹娘和姐姐姐夫都离开了,这会儿秋雨也已消迟,不如让再下携林姑娘去夜游这倚帘居?”屏退了周围的下人,舒望瑾淡笑着望向林梅,眼里眸里满是暖意。
“倚帘居?在哪里?”林梅并不知道自己先前沐浴喝药的房间就是倚帘居,更不知那就是倚帘居的主屋,舒家未来主母居住的地方。
舒望瑾灿然一笑,执了一柄莹耀的灯笼,携林梅往厅外走去,“就是林姑娘先前经过的那个院落,名为倚帘居,取自前朝诗文,其意为‘伊人倚帘盼谁归’,现在虽然已是中秋,但是回萦池的晚荷还开着,亭然玉立,沿途桂子飘香,月婵清辉,倒是美不胜收。”
林梅听了正想应好,但是又想起了先前用膳时舒府众人打量自己的古怪神色,不由有些忧心,“舒望瑾,你爹你娘是不是不高兴你收留我啊?”
收留……
舒望瑾蓦地想笑,他将她光明正大的抱进了舒府,又安置在倚帘居,这样如果还只算是收留的话,以前的那些和他议亲的大家小姐恐怕会气死吧?
“林姑娘放心,我爹娘他们……只是玩心未泯罢了……”舒望瑾说起自己的爹娘,语气里略有无奈,但是眼里却带着淡淡的笑意。
当年舒老爷还只十二岁就担起了舒家的重任,舒家虽只是商户,却是京城里的大族,世代居住于此,盘根错节,上上下下,包括那些远亲外戚,竟有七八百人之多,因此当年年仅十二岁的舒老爷成为了舒家的新任当家之后,受到了不少旁系的排挤,历经了十年之久才好不容易将舒家给整顿干净,由此舒望瑾对舒老爷非常尊敬,哪怕现在舒老爷天天在外面斗鸡玩蛐蛐不务正业,舒望瑾的对他的敬意也没有减少半分。
二人说话间,已经步入了倚帘居的走廊,这里每隔几步便挂有雕镂奇巧的宫灯,远处近处的花草丛处,专门设有可以遮风避雨的灯架,就连旁边那棵高达十余米的桂花树上都挂有宫灯,暖黄的灯辉徐徐照射下来,一时之间这个庭院竟然耀若天明。
林梅伸手一捧,微风轻挽,竟然落满了一掌的金黄桂子,还带着些微的润意,气味香甜。
“舒望瑾,这棵树上的灯是怎么挂上去的?”林梅停在桂花树的旁边,好奇的抬头望去,在晚上的暗黑夜幕里,一树零星的点点灯光,看起来恍若人间仙境一般。
“舒家有小厮专门负责晚上点灯,只不过这树上的宫灯只在节庆和过年的时期才会点燃,第二日那些小厮便会将这些树上的宫灯取下,晚上再继续点燃,周而复始。”舒望瑾走到林梅身边,凝望着那一棵高大的桂树,言语温然,“火树银花不夜天,月圆歌彻舞翩跹;那容百族共骈阗,良宵盛会喜空前。”
“火树银花不夜天……”林梅呢喃,虽然不太懂这首诗的意思,但是听这句话的用词,意境应该甚美,不过……银子做的花模子她倒是见过,只是,这世上……还有会自己生火的树?!
舒望瑾一看林梅那懵懂的样子便知道她根本就不理解这句诗的意思,于是温言解释道,“‘火树银花不夜天’是指灯火旺盛,树上挂满灯彩,大放焰火的绚烂夜景,从远处望去好像是火树银花的样子,明天晚上京城便有烟花盛会,用这首诗来形容,再贴切不过。”
“烟花会?京城的烟花会……很美么?”林梅想起了林山县每次放的烟花,稀稀疏疏几朵,就前几年罗臻坊的罗掌柜在中秋节那晚上命人放了一百零八朵烟花,她和林诗为了看烟花还挨了林媒婆一顿骂。
舒望瑾用手帕将林梅手掌里的金黄桂子仔细拭去,携她往回萦池的方向走去,“京城的烟花会种类繁多,绚烂无比,但……还是得到除夕当晚才能看到最盛大的烟花绽放,中秋节的烟花和春节前晚的烟花比起来,不过是大巫见小巫罢了。”
回萦池此时风平浪静,荷枝亭立,碧波下锦鲤游动,时不时便惹来一阵阵涟漪。
“这鱼儿长得真艳丽!”林梅借着挂在白石雕栏的围杆旁的大型宫灯,隐约能看见那水下鱼儿游动的身影,红白黑黄相杂,在一池清水下显得格外鲜艳。
“这是从东夷国传过来的,名叫锦鲤,色泽艳丽,其肉不可食。”舒望瑾见林梅正看着离他们最近的那条金黄色锦鲤,开口解释道,“这是山吹黄金锦鲤,那条全身洁白,头顶仅有一块鲜艳的圆形红斑的叫做丹顶三色锦鲤,外形犹如女子浓妆素裹般,集素雅、艳丽于一体,堪称一绝。”
“长得这么漂亮竟然不可以吃……”林梅望着一池锦鲤喃喃自语,面上满是嫌弃。
舒望瑾嘴角一抽,他果然是摔了脑子才会真的以为林梅突然求学好问了,用来吃……他默默瞥了那条丹顶三色锦鲤一眼,当初右相大人从东夷国商人手里买了十几条各色锦鲤,便花费了数百两黄金,若是用来做菜……
焚琴煮鹤,大概就是如此吧!
【注】“火树银花不夜天”一词来源于柳亚子老先生写的《浣溪沙》,作者此处引用略有改动,这首词全部如下:
火树银花不夜天,
弟兄姐妹舞翩跹,
歌声唱彻月儿圆。
不是一人能领导,
那容百族共骈阗?
良宵盛会喜空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