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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四猜到十一的意思后,就打定主意去寻他,自然不再打算给闲阁卖命,索性闪开身,让出道路。林羽微微一怔,直觉地怀疑有诈。可再拖延片刻,只怕那封信就要被人毁了!他顾不得多想,急急火火地朝蒙面人的方向追去。
二十四往相反的方向,走得一样急急火火。
十一此时已经换了儒式的衣衫,头发绾成读书人常见的样式。他甚至买了一把折扇握在手里,从外表上看,与京城里自诩风流的公子哥完全没有两样。从今天起,他有自己的名字,叫做肖远歌。闲阁的十一从来就没有存在过。
二十四寻来的时候,看到他衣袂随风的模样,脸上便开始发烫,直觉地就想躲。她穿的是便于行动的灰色短衫,又沾染了尘埃,半点女儿家的娴淑模样都没有。肖远歌出声唤住她,嗓音低沉:“我想了想,觉得还要同你告个别。”
二十四没料到他要说的这一句,顿时就有几分羞恼:“你要走便走,告什么别!不怕我回报禾先生?”
肖远歌望着她,诚恳地接着说道:“另外我还想问问你,愿不愿意跟我走?”他很喜欢这姑娘。从看透她眼波深处的温柔情愫开始,或者从她这届的淘汰赛上、看到她拼命样子的时候开始;也或许更早。一丝一缕的情意,不知何时在心田里发芽,一枝一叶长成繁盛的大树。这次的任务,选择她,最初是因为料定她不会成为他的绊脚石。可顺利从侯府脱身时,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她的面孔。于是又折身回来,问出这一番话。
二十四从来没见过他诚恳的模样,有些恍惚,待回过神来,顿时羞红了脸,脚下忍不住朝他迈过去两步。
肖远歌不急不缓,一字一句说得清晰:“自今往后,闲阁与我不共戴天,眼下鹰堂很快就会派人追过来。三年内,如果闲阁杀不死我,他日必被我夷为平地。你此刻随我走了,将再一天宁日。你若想安稳地离开,就立即转身回去,向禾先生报告我的叛逃。他忙着对付定国侯,没工夫搭理我。等他有这个闲工夫,我早走远了。然后你可以去寻十三,他会有办法让你过普通人的生活。”
二十四摇摇头,几乎是毫不犹豫地走到他身侧,沉默地与他并肩而立。她自然也知道十三在盘算什么,只是她从来都没有奢望过普通人的生活,她从六年前就祈望着能站在这个人身边,当机会终于来到眼前,岂能放弃?
看到她的选择,肖远歌表情有些复杂,有暖流从心头淌过,最后化做面上一抹悠然的笑意,态度更是罕见地温和:“入阁前的名字可还记得?”
她继续摇头。
肖远歌笑意更深:“以后跟着我,没有名字可不行。我替你想了一个,随我姓肖,名蔚蓝。如何?”不待她做出反应,他立刻补充道:“不喜欢可以重新想,百家姓的选择有很多,想清楚再回答。”
疑惑中,她看到肖远歌眼里的戏谑,忽然明白他的意思:启国女子出嫁,是要改随夫姓的。她的脸一直红了耳根,飞快地垂下头,声音低如蚊蚋,却清晰可闻:“我很喜欢。”
肖远歌挽起她的手,笑意更深几分:“那就这么定了。走吧,再晚只怕要同葬此处。”
二十四跟着他的步伐,只觉整个人都轻飘飘地,像是要飞起来。
南宫雪若抵达积云寺的时候,蓝烈倾和衣躺在竹榻上,双眼轻阖,呼吸悠长,像是睡着了。
她没有惊动他,悄无声息地在旁边坐下。她不知道十三有没有跟过来,也不知道积云寺的布置如何。她知道的是,如果闲阁的人要进寺里,肯定需要时间。蓝烈倾醒着,对他们来说不算什么好事。至于郭茂怀藏在哪里,积云寺的面积不算大,等他们进来后,轻易便能寻到,完全不需要她冒险插手。
蓝烈倾并未睡沉,朦朦胧胧间听见动静,便知是她。他没有睁开眼,仍然躺着未动:最费神的一战还未开始,他需要养足精神。
展钦拿张薄毯给蓝烈倾盖在身上,轻手轻脚地关了窗子,将洒起来的几缕阳光挡在室外。房间内的光线顿时暗下来。他不放心走远,屈身守在门口处。
林羽丢了信,自知闯了大祸,打量四周发现离侯府最近,赶紧回去求总管夏皓钧拿主意。夏皓钧倒没忙着骂他,绷着脸问清楚他被伏击的情形,暗自揣测闲阁是否把重点目标放在了积云寺。现在林羽被派出来,只有展钦在那边陪着侯爷,他总觉得不踏实。
他脑子转得极快,一番计较后取出侯爷留给他的玉玦交给林羽,让他去宫城外寻禁卫军统领吴瑾,让吴瑾带上可靠的人,一起往杨中显府第,替换莫长空留守杨府,让莫长空尽快赶往积云寺。林羽最近接连犯了几次错误,巴不得多做几件事立个大功补罪,连忙应下,急急地往外走。
夏皓钧在他身后凉凉地说道:“待此事结束,自己找莫侍卫领罚去。若再出半点状况,就不必回来了。”
林羽吓得脚步一滑,差点摔倒。对他来说,被驱逐出侯府,是比挨打受骂更严厉的惩罚。但他不敢辩驳,老老实实地应下,飞快奔往宫城方向。
禾先生收到蚁堂递来的信件,研究过蓝烈倾的亲笔注解、确定这封信确实是原件后,毫不迟疑地动手毁掉——这份东西对他们而言,没有任何用处。他没有特意去等二十四的回音。杀手们在执行任务的时候,都只是闲阁的工具。直到蚁堂回报说,定国侯府没有半点乱象,表面上一切如常,十一也完全没有消息时,才开始起疑。
以十一的本事,侯府不应该如此安静才对。
接着就是十三传回来的讯息:积云寺的防卫不似前几日那般严密。十三不敢大意,先寻了十二和十七会合,悄悄劈晕两名侯府带出来的侍卫,让十二照着他们的模样,给十三和十七易过容才往寺里摸去。
禾先生想了想,索性扮做普通香客,亲自跟进积云寺:郭茂怀的手供确确定实是从寺里送出来的,恰恰证明他本人就在寺内。夏皓钧、莫长空与定国侯离心的事看来是真的,至少定国侯已经不完全信任他们。
明明是晴朗的日子,天边不知何处飘来乌云,在地上投下沉沉的暗影。黑压压的一大片,像是随时都要下雨。
郭茂怀的居处寻起来非常顺利,顺利到异常:他就住在殿后的厢房里。房门大敞,郭茂怀穿着小沙弥的僧袍,独自坐在小桌边,桌子上放着一壶清酒,两碟素式小菜,他一人自斟自饮,神色悠然。
十七向十三打眼色,示意他动手。他打斗的功夫比不过十三,由十三动手更加稳妥。而且在这次的行动里,他本来就是负责配合的。
十三低着头,假装没有看到十三频频丢来的眼色,从郭茂怀房前直接走了过去:蓝烈倾的手段不可能这么简单,他一定忽略了什么。
一名侍卫径自站到他们面前,挡住他们的去路,看服饰应该是个小队长。他拦下二人,口气颇有些不善,却还是尽量放软了态度:“侯爷请过二位过去一趟。”
十三和十七皆是一惊,互相对视一眼:难道他们随手劈翻假扮的这两个小侍卫,竟然有特别的身份?接触到小队长锐利的目光,十三突然反应过来: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定国侯发现了。他一声不响地瞪眼与小队长对视,私下里飞快地向十七打个手势,也不管他看到没有就迅速收回,同时心里默默倒数三声,最后一声时身形一晃,眨眼间往后退出数步之远。
十七与他多年配合,岂会不懂他的意思。十三行动时,他亦同时掠起,仗着漂亮的轻功身法,翻身就想跃上右侧的屋顶。屋檐后突然整整齐齐地冒出一排弯弓。十七微愕,倒没多少惊讶:搏命的任务里遇到任何变故,都不能叫做变故。他腰上使力,将右翻的动作生生改做后跃,与十三并肩站到一起,然后脚下一划,两个背向而立。
既然双方都被识破,小队长索性也不再掩饰,拔出随身所佩武器,厉声喝道:“拿下!”
近午时,展钦听到下人的回报,立即闯进房内:“侯爷。”
蓝烈倾闻声坐起,身上的薄毯被他掀到地下,吓得南宫雪若一愣。只见蓝烈倾眼神雪亮,哪有半分困倦的样子:“来了?”
展钦尽职尽责地回报:“有两人寻到郭茂怀房外,刚被拦下。”
蓝烈倾转头对南宫雪若说道,神色严峻,不带半点笑意:“在这里等着,我去去就来。”
南宫雪若愣了愣,露出委屈的模样:“多日未见,又在这里等了大半天,侯爷居然一句话都不说,就要扔下人家。”
蓝烈倾本已朝外走去,闻言折身回来,拍拍南宫雪若的脑袋,微笑:“有点事情。”他勾起南宫雪若的下巴,弯腰吻上她的唇,不轻不重地舔噬,低声诱哄:“哪里都不要去,等我回来。”
展钦盯着门外,目不斜视,表情严肃。南宫雪若害羞般地低下头,避开他的亲热,双颊绯红:“嗯。”
蓝烈倾深深望了她两眼,意犹未尽地舔舔唇,松开她踏出门外。南宫雪若侧耳留神,确认他的脚步声远去,立即从身侧食盒底部翻出早早备好的东西,轻盈迅速地走进屋角的阴暗角落。仅仅只是一眨眼的工夫,她极快地脱下外衣,打开那块卷起的布料套到身上:原来是一件黑色的紧身衣,最里面裹着一把小巧锋利的匕首。
匕身乌黑,刃上刻有血槽,没有任何多余的花样,入手极沉,很有份量感。
这把匕首是她十二岁时的生辰礼物,十三根据她的身法习惯设计出式样,又经过无数的调整实验,花重金请了有名的工匠,用最好的精铁材料打制,是她最称手的兵器,多年来从未离身。
身侧的几案上放着一只碟子,是展钦拿进来的,装着几块甜点。南宫雪若换好衣服,拿黑色的汗巾蒙上面孔,伸手将它抓过来,倒出甜点,随手往外一丢。丢出的位置,是她趁蓝烈倾假寐时设想过许多次的位置,清脆的碎裂声足够引起侍卫们的注意。趁着他们目光被吸引的刹那,她干脆利落地出手,敲晕窗外的两名侍卫,从窗口翻身跃出来。
西南方向隐约有打斗的声音传来。她毫不犹豫地朝那边奔过去:终于到她动手的时候了。她没有把握能赢定国侯,但是若论光明正大的决斗,只怕搜遍闲阁都寻不到一位高手。可无论多艰难的刺杀任务,他们都有办法完成,极少失手。
侍卫们大约都被展钦带走了,除了房外门口那几位,南宫雪若一路上居然没撞到任何人。
蓝烈倾整整一上午都在等待,她何尝不是。
十三和十七身上都沾了血迹,分不清是他们的还是旁人的。这些侍卫都是蓝烈倾亲自挑选,久经百战,功夫了得,一时间竟然无法脱身。十三和十七从小接受的就是杀人的训练,讲究以静制动,失去先机也就失了大半优势。奇怪的怪这些侍卫的出手方式,倒像事先得过吩咐,要留活口似的,只是一味围攻,不许他们脱身,迟迟未下狠手。
蓝烈倾仍然远远站着,眼睛微微眯起,眸色如墨般深沉。态度间半是观望,半是等待。侍卫们迟迟攻不出,他却没有半点不耐烦。
积云寺内种着许多大树。南宫雪若就躲在树身后的阴影里,大眼一望便明了情势,不着急去救人,先望向厢房内的郭茂怀。这么大的动静,他竟然不躲不藏,神色平静地观望着争斗,像在看一出精彩的折子戏。
展钦不在此处。南宫雪若皱着眉:蓝烈倾定有安排,他指示展钦去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