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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天赐在茅舍中养伤一月有余,每日以内功疗伤,又有楚如嫣细心照料,伤势已然痊愈。单天赐每日练功调养休息之余指点楚如嫣武功,楚如嫣天资聪颖,又勤学苦练,虽只是一个多月,功夫比之前又有了些许进步。
这日,单天赐教完楚如嫣练功,说道:“如嫣姑娘,我们在这里已经差不多有两个月,距离十月十五的英雄大会还有一月,我们今日便启程去武当吧。单大哥先带你去武当,参加了武林大会之后再帮你找你的亲生姐姐,如何?”
楚如嫣回过头来,朝单天赐嫣然一笑,说道:“好啊,单大哥去哪里我就跟着去哪里。”
两人回了茅屋,收拾好行李,便即启程。两人到了市集上,单天赐买了两匹马,两人了骑马往南而去。
两人一路上说说笑笑,楚如嫣有时候给单天赐讲一些曾经的趣事,说着说着,想到疼爱自己的养父已经离世,不禁眼圈一红,神色黯然。单天赐则给她讲一些江湖中的奇闻异事,楚如嫣也自觉神奇。她虽然从小习武,但是毕竟涉足江湖不多,江湖中的许多事情,她从小到大从未听闻,不禁兴趣大增,听着单天赐说着那些刀光剑影的事,顿时十分向往。
当单天赐说道天下武功最高的五人时,楚如嫣“咦”了一声,说道:“单大哥你的武功已经很高了,可是你又说少林的四大金刚武功比你高得多,难道这五人的武功比少林寺四大金刚的功夫还高么?这天底下哪里会有这么厉害的人?”
单天赐道:“须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我行走江湖十余年,自问生平少逢敌手,但是此番上京,却连遇高手。那锦衣卫指挥使韩千侠,少林寺的智空大师,还有蛇姬,都是极为厉害的角色。但那五人的武功是否真的比他们还要厉害,却是不得而知。”说到此处,他忽的想:“这三人武功如此之高,不知他们之中谁最厉害?”又想到依蛇姬如此武功,不知师仇何时能报,不由得轻轻叹了一口气。
楚如嫣又问道:“那单大哥你见过那五人吗?”
单天赐道:“这五人中我并未见过其中任何一人。”
楚如嫣道:“这道奇怪了。”
单天赐不解道:“有什么奇怪了?”
楚如嫣道:“这五人中有四人都是七八十岁以上的老前辈,说他们武功最高本来也合情合理。唯独这‘冰冥仙子’李媚娘,不过三十上下,她怎么可能和四位武林前辈并驾齐驱呢?难道她在娘肚子里便开始练功吗?就算如此,也赶不上四位前辈。”
单天赐说道:“这李媚娘是百年难得的武学奇才,她的师父是仙月宫前任宫主。仙月宫历任宫主都是武林中的绝顶高手,她自幼拜得名师,武学天赋又是极高,据说,她在十年前就已经是仙月宫十二金面人中最厉害的杀手。四年前,仙月宫的老宫主仙逝,李媚娘便接任成为第四代宫主。”
二人边走边说,单天赐跟她说武林中的事迹之时,也和她说了不少江湖中的礼节,好叫她今后行走江湖不要失了礼数。
这一日,两人已经到了河南南阳府。两人来到市集上,下了马,找了一家客店,把马拴在客店处,四处闲逛起来。只见市集上来来往往,人头攒动,商贾云集,买卖声吆喝声不断,各种特色的小吃、小玩意儿看得眼花缭乱,热闹非凡。
楚如嫣天生喜欢热闹,这时不禁心情大好。两人走了一阵,忽见前面一处许多人聚在一起,高声叫嚷,不知在干什么。
楚如嫣说道:“单大哥,咱们去看看。”二人走上前去,拨开人群,原来是一名大汉在表演武术。
那大汉赤身上体,一条黑布裤子,生得虎背熊腰,络腮胡须,上身肌肉青筋凸现。那汉子朝四周拱了拱手,拿来一条长凳摆在中央。他右手握拳,将三枚长钉夹在四指之间,走到长凳前,只听得“嘿”地一声,右拳往长凳上方击落,三枚长钉应声入木,皆穿透长凳,直没拳处。周围的人见了这一手,均是拍手叫好,喝彩声不绝于耳。
那汉子谢过,又从众看客当中叫上来六七人,他在腰上盘了一条粗绳,扎了一个马步站在中央,那些人手握粗绳的另一半,只听得“嘿”地一声,那些人一齐发力,那汉子被这么忽然一扯,却是一动不动。
那六七人一齐施力,想要将那大汉拔过来,连面皮也涨紫了,哪知那汉子仍是丝毫不动,竟似在地上生了根一般,稳如泰山,面不改色。那汉子哈哈大笑,腰间猛然发力一抖,那些人一个个站立不稳,便全都摔倒在地上。那汉子朗声笑道:“得罪得罪。”便将众人一一扶起,众人拱手道:“好功夫!好功夫!”旁人不住啧啧称赞。
那大汉这一手只看得楚如嫣心惊肉跳,心想:“这人好大的力道。”那汉子哈哈大笑,道:“多谢各位捧场,在下再现一技,以谢各位。”他绕了一圈场,走到兵器架前拿了一根铁枪,端在众人面前。
那大汉双臂平伸,握住铁枪,手臂使力,只见那铁枪硬生生地被他拧成了一道弧形。那铁枪有盈盈一握之粗,众人见了那汉子这一手,个个瞠目结舌,拍手叫好。那汉子将弯枪一扔,抱拳笑道:“雕虫小技,在下献丑,还请诸位赏脸,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便拿了托盘,四下走了一圈,众人对那汉子无不佩服得五体投地,纷纷给了些铜板。
楚如嫣好奇心起,对单天赐说道:“单大哥,这人好厉害,不知道单大哥和他相比谁更厉害呢?”
单天赐微微一笑,并不答话。楚如嫣本来此话说得很轻,但那大汉耳力甚好,早就听见,不由得向单天赐看来,他见单天赐气宇轩昂,又是一副江湖中人打扮,知他并非凡人,随即浓眉一皱,说道:“这位兄台似乎觉得在下的武功不过稀松平常?”
单天赐摇手道:“岂敢岂敢。老兄武艺精湛,在下佩服得很。”
那大汉说道:“兄台何须过谦?既然兄台不服,便过来比划比划如何?”
单天赐不愿张扬,便拱手笑道:“在下只不过学过几天三脚猫的功夫,哪里敢和兄弟动手?在下认输便是了。”说完便推开人群,想要带了楚如嫣离开。
哪知那汉子眼疾手快,一抓便往单天赐肩头抓去。单天赐见来势迅猛,身一斜,躲过对方一抓。那人又往单天赐肩头按去,单天赐不闪不避,那大汉这一按,单天赐便如一尊石雕一般,一动不动。那大汉心下惊骇,想他如此臂力,竟然按不动单天赐分毫。单天赐在他肩上一推,那汉子一个跄踉,退了三四步。
四下众人无不惊骇。要知那汉子往地上一站,六七人都拉不动,却挨不住单天赐一推。那大汉心知今天是遇上了高手,叫道:“好功夫!看我厉害!”顺手在兵器架上抽出一把梅花大枪,便朝单天赐刺来。
单天赐见他枪法,心中一怔,又侧身躲开。他身法灵动,身随枪走,那汉子枪法卓绝,将一把大枪使得如蛟似龙,却碰不到单天赐半片衣角。十数招一过,单天赐见那汉子枪法越使越是精妙,忽然大喝一声,猛然朝自己腹中刺来。单天赐手腕一翻,便往枪头抓去,喝声:“撒手!”手握枪头,腰上使劲,便是往回一带,正是一招“捋虎须”。
那汉子只觉得一股力道奇大,若不撒手,被对方力道一带,势必要摔个四脚朝天,忙将大枪脱手,大枪已被单天赐夺了过去。
那汉子兵器被夺,已然输了。这时他已知对方武功远在自己之上,若不是对方有心只守不攻,自己早就输得一败涂地,便上前抱拳道:“兄台好功夫,在下输得心服口服。”
单天赐微微一笑,说道:“承让。”便将大枪交还那汉子。
单天赐道:“这位兄弟方才使的可是戚家枪法?”
那汉子道:“正是。”
单天赐问道:“那戚继光将军是兄弟什么人?”
那人道:“正是在下祖父。”
单天赐一听,喜道:“原来是戚将军后人,真乃将门无犬子,好一条硬汉子。”又道:“敢问兄弟如何称呼?”
那汉子道:“小弟名叫戚全。不知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单天赐道:“在下单天赐......”
他话未说完,那戚全一拍大腿,说道:“便是‘铁拳神臂’单大侠么?”
单天赐笑道:“不敢当。”
戚全道:“单大侠名震江湖,小弟早就如雷贯耳,难怪如此厉害。”
单天赐道:“戚兄弟过奖了,今日我们算是不打不相识。令祖戚老爷子戎马一生,英勇无敌,令单某好生敬佩。今日遇见戚兄弟,定要和你好好痛饮一番。”
戚全笑道:“如此甚好。”二人英雄相惜,相视大笑,便携手往客店而去,楚如嫣跟在后面。
回到了客店,由单天赐做东,点了不少好菜。三人边喝边聊,有说有笑。酒过三巡,这戚全是将门之后,食量极大,将两海碗牛肉吃个精光。
楚如嫣见戚全这副模样,不由得嘻嘻笑道:“戚大哥力气这么大,想必是吃出来的。”
戚全笑道:“戚某是个粗人,只会舞刀弄枪,胡吃海喝,楚姑娘见笑了。楚姑娘这么漂亮,单大侠真是有福气。”
他只是随口这么一说,哪知道楚如嫣却是芳心一跳,偷偷看了单天赐一眼,顿时满面泛起了诱人的红晕,贝齿轻轻咬着嘴唇,美眸之中却是无限柔意。
单天赐连忙摆手说道:“戚兄弟你误会了,单某哪里有这等福气?如嫣姑娘跟在下是朋友。”
戚全自知失言,不由得哑然失笑,连声道歉。
单天赐微微一笑,忽然念道:“南北驱驰报主情,江花边月笑平生。”
戚全接口道:“一年三百六十日,多是横刀马上行。单大侠念的是先祖的诗。”
单天赐道:“不错。”
戚全又道:“这首诗乃是先祖父在北边抗击蒙古人之时所做。此诗豪放飘逸,气概非凡,正好配得上先祖年轻时万丈豪情。”
单天赐喝了一口酒,说道:“当年戚老爷子在浙江任参将时,倭寇来犯,明军节节退败,眼见不敌。戚老爷子弯弓搭箭,连发三矢,射死三名倭寇首领。倭寇大惊失色,戚老爷子乘倭寇群龙无首之际,大肆反击,打得倭寇落荒而逃,好不威风。”
楚如嫣道:“单大哥,你说错啦。”
单天赐一怔,问道:“怎么?”
楚如嫣笑道:“应该是’群蛇无首’才对。”
戚全笑道:“楚姑娘说得对,是‘群蛇无首’,哈哈。想当年我祖一生为朝廷出生入死,立下赫赫战功无数,到头来却被张鼎思、张希皋二人设计陷害,落得悲凉下场。”
单天赐凛然道:“戚老爷子功高盖世,当千古流芳,后人自有评说,戚兄弟何足挂怀?”
几人又谈论一阵,说道当年戚继光南征北战的情形,无不透露出敬仰钦佩之色。楚如嫣虽是女流之辈,却也听得心中也是好生倾慕。
单天赐问道:“戚兄弟是名门之后,怎么在这大街上卖起艺来?”
戚全闻言,叹了一口气,神色黯然,说道:“戚某落得如此境地,是拜长风镖局的金算盘何力这狗贼所赐。”
楚如嫣“咦”了一声,问道:“戚大哥这话怎么说?”
戚全道:“大约在半年前,不知为何,金算盘何力忽然带了镖局不少镖师好手,亲自出马,前来我们戚府,要抢夺先祖留下的《南塘兵法》。当时戚府一场大战,最终被他们尽数灭口。那何力武功可也真高,我打不过他,后来就趁乱逃了出来,如今戚府上下只剩下我一人。先祖留下的那本《南塘兵法》,也被他抢去啦。”
戚全说道这里,满脸凄然,似乎家人被害之事犹在眼前。一席话听得单天赐义愤填膺,心想这戚全武功虽好,但何力力举千斤石狮,如此武功,戚全自然是万万不敌。
单天赐怒道:“何力杀害忠良之后,如此豺狼之心,天地当诛。”又问道:“戚兄弟,你可知那何力为何要抢夺那本书?”
戚全道:“这我倒是不知。”
单天赐道:“何力暗地里勾结北方的努尔哈赤,这努尔哈赤野心勃勃,早就对我大明有不臣之心。当年令祖戚老爷子威震天下,他老人家花毕生精力所著的这本《南塘兵法》,努尔哈赤视为至宝,又怎会不想得到?于是他便指使何力抢夺这本兵书,好据为己用。努尔哈赤若得此书,他日必定举兵南下,我大明便从此不得安宁。”
戚全听到此处,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桌上的碟儿、碗儿被他拍得跳起,楚如嫣被他忽然的一拍吓了一跳。戚全怒道:“这狗贼,杀我全家不止,还要做汉奸,真该千刀万剐。”
单天赐道:“这道不劳戚兄弟费心,那何力作恶多端,如今已经死啦。”
戚全脸现惊讶,说道:“是么?这狗贼被何人所杀?”
单天赐便将当日在顺天府韩千侠所言告诉了戚全,戚全道:“我还思量着如何杀这奸贼,想不到他报应来得这么快。只是可惜我不能手刃仇人,慰我戚家上下在天之灵。”
单天赐心中想道:“原来当日在长风镖局严进向韩千侠献上《南塘兵法》,是这么拿到手的。”说道:“戚兄弟应该是卫辉府人氏,怎的又到了这南阳府来?”
戚全道:“我回家办理了一家人的身后之事,哪知后来被长风镖局的人发现了,那些人定要将我戚家赶尽杀绝,以绝后患。我们便打了起来,我杀了三名好手,便逃走了。我一路南逃,长风镖局的人也是一路追赶,后来我又杀了几人,一路逃到了这里,才摆脱那些人的追杀。我一路南逃,身上的银子所剩无几,因此在这大街上卖艺,赚几个铜板糊口。”
单天赐和楚如嫣听了,心中不是滋味,均想到:“真是虎落平阳,戚全好端端一条汉子,却沦落到卖艺为生的地步。”
楚如嫣说道:“戚大哥,如今戚老爷子的那本《南塘兵法》被长风镖局的人夺了去,这可怎么是好?”
戚全道:“这本《南塘兵法》乃是先祖毕生心血,怎么能够让那些奸贼这么容易就抢了去?”
楚如嫣道:“怎么?难道这其中还有蹊跷?”
戚全道:“不错。长风镖局的人怎么也不会想得到,他们费尽心机抢到的不过是一本假的《南塘兵法》。”
楚如嫣“啊”地叫了一声,说道:“他们抢的那本兵书是假的?”
戚全道:“正是。当年我祖父过世后,将这本花了毕生心血所著的《南塘兵法》交到我父亲和我叔叔手上。我父亲和我叔叔心知此书记载了我祖父十数年行兵布阵的法门,乃是一本旷世奇书。我父亲和叔叔为了防止此书落入外人之手,便杜撰了一本假的《南塘兵法》,那本真的却放在一个极其隐秘的位置,外人决计寻找不到。”
楚如嫣道:“原来他们抢去的那本书是假的,那就好了。戚老爷子的书说什么也不能落到这些汉奸的手里。”楚如嫣虽是女子,但是她自小听养父说过不少英雄故事,什么岳飞啦杨家将啦,这些人物都了然于心,对于名族大义,楚如嫣还是懂得的。
戚全道:“只可惜当今主上并非圣君,好好的一本兵书却未必能用得上。”
单天赐道:“如今不知戚兄弟有何打算?”
戚全道:“经此一难,小弟也想了很多。这本兵书乃是先祖所著,当有它的用武之地,若是就此埋没了,岂不可惜?若是落入了敌人的手里,他日举兵侵犯我大明,我今后在九泉之下,有何面目见我先祖?只可惜当今朝廷党派林立,争权夺利,主上无能,若是献给朝廷,恐怕无人能秉承我先祖之志。”
单天赐道:“那戚兄弟打算如何?”
戚全说道:“我打算携书北上,将这本书献给尚学礼尚将军。”
单天赐闻言赞道:“好,尚将军戍守边关,名声在下早已有所闻,实乃大明不可多得的人才。此书若能献给尚将军,则无异于如虎添翼。”
戚全道:“尚将军忠肝义胆,骁勇无敌,统兵遣将令金人闻风丧胆。我若能将我祖兵书献给尚将军,我先祖心血也算是后继有人,想我祖他老人家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了。”又道:“小弟这次回去,便要带上先祖兵书,然后北上献给尚将军。”
几人又谈论一阵,酒足饭饱,单天赐对这位落魄的将门后人十分怜悯,便赠了戚全二十两纹银,戚全生性爽直,也不推脱,于是谢过收下,辞了单天赐去了。
(注:尚学礼是明末抗金将领,康熙时期三藩之一的平南王尚可喜的父亲,官授总兵之职。)